甘以羅一聲清笑,長劍驟挺,徑向檀畢清咽喉襲去,使的竟是殺手。
她雖然心地良善,卻不是一味的婦人之仁。眼前之人要害的是她的愛子,又豈會手下容情?
端木贊一驚,想要出聲阻止,卻已經來不及。檀畢清重傷之下,勉力躲過第一劍,卻已經無力去躲第二劍,甘以羅劍走偏鋒,一劍斜挑,只聽一聲悶哼,檀畢清仰天摔倒,手腳抽了抽,就寂然不動。
主將殞命,衆兵卒都是一震,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甘以羅身形微閃,快如流矢,已疾掠而來。
端木贊見檀畢清已死,再也沒有別的法子,大聲喝道,“首惡已經伏誅,你等還要爲旁人賣命嗎?”
話音剛落,只聽對面沙丘上一人大聲喝道,“各族男兒,今日我等爲雪恨而來,大家齊心,殺了端木贊!”呼喝聲中,只聽呼應聲四起,暗夜中,人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向這邊涌來。
端木贊心中暗驚,暗道,“這些人,竟然並不是被檀畢清等人收賣,難不成,竟然是我的仇家?”
他自忖縱橫大漠十幾年,雖然九部歸服,但征戰中,結下的仇家也多不勝數。若果然如此,方纔縱然擒下檀畢清,恐怕也不能令這些人降服。
心中念頭電閃,暗道,“如今之計,只有將來人全殲,才能脫身!”心中擔憂甘以羅的身子,長槍使開,舞的風雨不透,漸漸向甘以羅移去。
甘以羅本想這些人中,並沒有高手,只要將爲首幾個人全殲,旁的人自然會一轟而散。哪知那人一呼之後,就連弓箭手也拋下弓箭,手揮利刃襲來,一時間,人潮涌動,長劍竟然越來越使展不開。
只是到了這個地步,除了揮劍廝殺,又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咬牙強撐。
她這一整日縱馬疾馳,早已經筋疲力盡。又與檀畢清一番激鬥,已經用盡最後的氣力,不過片刻,只覺手臂漸漸無力,肚腹隱隱作痛。
她心中暗驚,暗想自從懷了腹中這個孩兒,就屢遭劫難,辛苦奔波,再這樣拼殺下去,恐怕這個孩兒難保。
只是自己二人若不能脫困,又有什麼人去相救兩個愛子?當即狠狠咬牙,默默拼命廝殺,暗道,“此時弓箭手已被引來,敵人不能及遠,他只要上了戰馬,就再也沒人能夠阻止,也只有他逃出重圍,才能收服叛軍,令兩個孩兒得救。”
心中主意拿定,轉過頭,只見點點槍影中,端木贊正一步步向她這邊靠來。
甘以羅長劍挑出,結果一人性命,大聲道,“端木贊,你先趕回王城,我隨後就來!”
長劍橫抹,又再了結一人,身形疾掠,徑直向人羣最多的地方衝去,長劍使開,只襲敵不自救,竟然全是不顧性命的打法。
端木贊心頭大震,瞬間明瞭她的心意,心中一疼,吼道,“以羅,別做傻事!”長槍斜挑直刺,擋者披靡,大步向她趕去,心中暗道,“孩兒雖然危急,但我又豈能棄她不顧?”
甘以羅見他不逃,反而向自己奔來,心中大急,連連頓足,叫道,“端木贊,我甘以羅從來沒有求過你,今日,你……你當我求你,快走罷!”
端木贊咬牙不應,腳下卻片刻不停,長槍揮刺間,殺開一條血路,奔到她的身側,與她並肩而立,笑道,“你我夫妻聯手,將這一羣反賊盡殲,也
不是難事!何必讓孤王棄你獨逃?”
英挺的面容,威儀自生,鷹眸如電,凜然成威,沉厚的聲音,帶着懾人的力量。
甘以羅心中莫名一定,胸中豪氣頓聲,大聲道,“不錯,那就不要放過一人!”精神一振,揚聲長笑,長劍使開,頓時又有三人了帳。
衆叛兵見二人越戰越勇,四周很快橫屍一片,都是不禁膽寒,卻知道今日殺不了二人,自己這些人也別想僥倖逃生,都是咬牙苦鬥。
正在此時,只聽遠處馬聲嘶鳴,越來越近,來的竟然極爲迅速。叛軍中一人大喜喝道,“一定是我們有人來援,端木贊!你死期到了!”
端木贊聞聲,也是心中一喜,暗道,“這些人來自冷濘洲方向,算來,應該是那一百死士趕到!”心念剛起,果然聽到一人清聲長嘯,揚聲道,“王上,末將葛瞻圖來遲,請王上恕罪!”
話音未落,百餘條黑影已如離弦之箭,疾掠而來。月光下,只見青一色的黑衣黑衫,正是葛瞻圖所率的一百死士。而在衆死士之前,一人獨臂,揮袖殺來,竟然勢如破竹,卻是尚勤一同趕到。
端木贊大喜,喝道,“葛將軍來的正好,這裡交給你!”身影迴旋,一把攬住甘以羅身子,槍灑銀光,破圍而出,向沙丘下掠去。
叛軍聞聲齊驚,一人大聲喝道,“截住端木贊!”喝聲暴出,衆叛軍如夢初醒,數十人齊聲吶喊,向沙丘下追去,奔到中途,卻見眼前黑影閃過,一片銀光伴着慘呼響起,此起彼落。
只這片刻,端木贊已掠下沙丘,撮脣長嘯,疾躍上馬,馬繮一帶,瞬間衝出重圍,疾馳而去。
喊殺聲仍然隱隱傳來,身後,卻已再無追兵。端木贊輕輕籲出一口長氣,垂頭向甘以羅笑道,“好險!”一望之下,卻見她臉色慘白,牙關緊咬,一手撫着小腹,額上已全是冷汗。
端木贊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以羅,你……你……”方纔廝殺,並沒有見她受傷,此時這副模樣,難道……竟然是腹中孩兒有失?
一時間,心中又急又痛,端木贊一手將馬勒停,就要抱她下馬。甘以羅忙一把將他手臂握住,搖頭道,“不……不……別停,快……快去……”轉頭望向前方,一顆心,盡在那情況不明的北戎王宮。
“以羅!”端木贊搖頭,輕聲道,“也不爭這一刻,你先歇歇!”抱她下馬,尋處沙丘靠臥,探手在她裙下一摸,幸喜並沒有出血。
端木贊輕輕吁了口氣,說道,“想來是你這兩日過於勞累,方纔又廝殺一場,動了胎氣!”輕輕將她扶起,抱在懷中,一手按上她背後靈臺穴,純陽內力,源源輸入。
甘以羅本來是習武之人,體質比常人強健,只是懷孕之後,連遭兩場叛亂,勞碌奔波,沒有好好養護。前幾日又因南紹君臣的事,心神動盪,幾件事一湊和,再加上一場拼殺,就動了胎氣。
待端木贊輸了會兒氣,甘以羅只覺腹中痛楚稍減,連連催促端木贊動身。端木贊怕她憂心,只得抱着她上馬,輕聲道,“你不要亂想,靜下心睡一會兒罷!”
暗想王宮中還不知道是什麼狀況,若果然被叛軍佔領,到時又是一場廝殺,那時,她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了?
心中暗暗擔憂,卻沒有旁的法子,又不能策馬慢行,只得儘量讓馬跑
的平穩,向蒼原洲疾馳。
甘以羅腹中痛意雖減,但全身睏乏,渾身上下的骨骼,幾乎要散開一樣。心中也是暗暗吃驚,心知自己身體若是有恙,不要說助端木贊相救孩兒,到時強敵對恃,自己必然成爲他的拖累。但若說勸他將自己留下,他又勢必不肯。爲今之計,只能調息寧神,令身體儘快恢復。
靜臥在他懷裡,甘以羅闔上雙眸,勉力凝神,隔了片刻,果然沉沉睡去。只是她心裡有所牽掛,實在很難睡的安穩,剛剛入夢,就看到北戎王宮一片火光,裡邊傳出愛子無缺、無忌的叫聲。
甘以羅心中驚亂,卻不得其門而入,正惶急間,卻又見王宮內滿地鮮血,端木冶提劍奔來,急急向她說道,兩個愛子已被叛軍劫去,押往邑婁國爲質。
再轉瞬間,又見兩個愛子被人綁了,身後一人揮刀向他們砍去,火光下瞧的清楚,竟然是當年的尚書令,倪平!
血光迸現,血霧中衝出一人,向她面前闖來,急急道,“王妃,王位被奪,王上被害,北戎九部,全部反了!”奔到近前,卻是左連滿身的鮮血,神情驚亂,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端木贊縱馬疾馳,心中掛念懷中女子,時時垂首注視。但見她滿頭虛汗,在他懷中輾轉,雖然是沉睡,卻顯然睡的並不安寧。
端木贊心中疼惜,暗道,“孤王以爲她只要安心跟着孤王,孤王就可以給她這世上的一切,哪知她心中果真有了我,我卻令她受這樣的辛苦驚嚇。”
手臂收緊,將她緊擁懷中,柔聲道,“以羅,你不要擔憂,一切,都有孤王!”
微微擰眉,心中卻暗暗尋思,“雖然說我赴各族巡查並不是秘密,可是,去各族傳令的侍衛,都是從留在裳孜國的侍衛中調集,也只是知會各族族長,並沒有傳令王宮,冶……又如何知道?”
“左連說,是冶命他馳出求援,他喚他……忠善王?難道,此事竟與冶有關?”
要知八年前,端木冶王位就已經被廢,此時重提,自然是不認他的判決之意。
不認判決,就是不認他這個北戎王!
這一瞬間,端木讚的心底,彷彿破了一個大洞,似乎,失去了一樣極爲寶貴的東西。
他和端木冶一母同胞,自幼對他極爲呵疼。後來,自己回返北戎,更是將一身武功傳授,對他,果真是如師如父。此時想到左連的話,竟然……似乎是端木冶參預叛亂!
念頭一起,端木贊心底一疼,酸苦難言。
端木贊正心中思索,只覺懷中柔軀一跳,甘以羅驟然張開雙眸,脫口喊道,“左連!”撐身在他懷中坐起,望向四周的漫漫黃沙,神色迷亂惶惑。
端木贊將她身子攬緊,輕聲問道,“以羅,左連怎麼了,你做噩夢了?”
感覺到腰上堅實的力量,甘以羅回過頭,定定向他凝注,隔了一瞬,才似乎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咬牙道,“贊,那左連,怕是……怕是叛軍派來的!”
端木贊一怔,心中頓時恍然,說道,“是啊!他奔入冷濘洲求援,我們立刻出發,相隔不過半個時辰。而叛軍卻在中途設伏,顯然是知道他去往何處。他只有一人一騎,與叛軍相隔不遠,爲什麼竟然能夠逃脫?看來,若不是叛軍故意放他逃走,就是倪平設下的苦肉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