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贊聞言,卻一聲冷笑,說道,“牟章反我,只因裳孜國破,孤王封他爲功績侯。若端木恭登位,最多封他爲王,賞賜封地。牟章花了這許多心思,又豈肯屈居人下?”
微微一頓,又道,“鄔氏自以爲端木恭身爲王嗣,若父王不去,日後自然可以令父王傳位給他,所以孤王登基,她心中萬萬不服。只是她對父王有情,斷斷不會將端木氏的江山,拱手讓給外人。她若是知道牟章的心思,也必然會分神應付……”
眸底露出一抹不屑,端木贊輕輕搖頭,淡道,“這些賊子,各懷鬼胎,縱然手握重兵,也不過一盤散沙而已。”
甘以羅微微點頭,說道,“牟章一心篡奪北戎王位,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若是無缺、無忌落在小鄔後手中,她此時必然會用來要脅,藉以換回端木恭的性命。可是……”
纖眉漸漸皺攏,低聲道,“若是落在牟章手中……”心底,掠過一層銳銳的疼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牟章一心稱王,又豈能容端木氏的子嗣活在世上,留下後患?
端木贊始終留心她的神色,見她眸中現出傷痛,忙勸道,“以羅,此刻不過是猜測,你不要多想,養好身子要緊。”
甘以羅輕輕點頭,心中亦道,“端木贊威震大漠,牟章身爲北戎國上將軍,自然深知。他若擒住兩個孩兒,就是握住我二人的命脈,沒有除掉贊,就不會輕易殺害孩兒。”
“只是……若孩兒在他手中,當日我們掠城,他只要將兄弟二人帶上城頭,我們就不敢輕舉枉動。他始終死守,只是出言威脅,並不見兩個孩兒現身。”
“後來,我們被困三休塔,牟章圍塔整整一日,想方設法激端木贊出戰,若是無缺、無忌仍在城中,只要帶一人前來,我們明知中計,也必然出塔相救……看來,兩個孩兒並不在他手中,至少……並沒有藏在王城。”
“可是……若是二子並沒有落入敵手……”甘以羅怦然心動,暗道,“天可憐見,若是兄弟二人被人護着逃出去,藏在民間,也說不定!”
轉念間,又微微搖頭,想道,“十幾日前,奇木大軍攻城,這幾日又滿城搜索,造出那麼大的聲勢,城中百姓豈會有不知道的?若是兩個孩兒藏在城裡,豈能不設法回宮團聚?卻至今沒有消息。”
想到這裡,微微搖頭,暗道,“兩個孩兒,一定已經不在王城!”
雙眸闔上,將小鄔後與牟章的一言一行細細回想,暗道,“孩兒不在城裡,倪平卻在我們進城前五日出城,不知去向,難道,竟然是和孩兒有關?”
霍然張眸,一把拉住端木贊手臂,說道,“你派往各處綠洲的偵騎,有沒有查問過倪平的蹤跡?”
“自然查過!”端木贊苦笑,說道,“他和牟章一樣,出了王城之後,也是再也查不到一絲行蹤。”
垂眸見甘以羅仍在凝神思索,不由心中一緊,勸道,“以羅,你不能太過耗費心神,歇歇再想罷……”
甘以羅默然不語,隔了片刻,突然道,“這大漠中,既然沒有飛天遁地的法子,他們不管逃去何處,終究要上旁的綠洲補充水分。各處綠洲,分別爲各族領地,若有外人進入綠洲,也必然會知覺,可是……有一處綠洲,恐怕沒有人留心。”
端木贊一怔,問道,“
何處?”在這大漠上,綠洲是各族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時時防人略奪,有外人上洲,又豈能不知?
甘以羅慢慢張眸,清透的眸子,閃過一層笑意,說道,“與那三千叛軍一樣,我們只想到了遠處,竟然不想近處!”
慢慢撐身坐起,冷笑一聲,說道,“若他們只出了王城,卻沒有離開蒼原洲,我們往大漠中尋去,自然難以尋到。”
端木贊一怔之後,隨即大喜,說道,“不錯,這蒼原洲是大漠中第一大洲,再往洲內去,又有許多山川丘陵,要想藏匿,實在是容易不過。”
輕輕搖頭,說道,“我只想這些叛賊兵敗後,必然遠逃,就沒有想過,他們竟有膽留在蒼原洲。”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若是無缺、無忌在他們手中,他們必然恃爲要脅,伺機反撲。藏匿在蒼原洲,纔是最好的去處!”微微一頓,又道,“當日殿中聽命於鄔氏的四百高手,也沒有消息,難保不爲牟章所用,你要留心。”
端木贊點頭,說道,“不錯!”身子前傾,在她額前輕輕一吻,笑道,“說這許多話,你也乏了,先歇着,我去安置兵馬,查找這些人下落。”扶她仍躺了回去,轉身大步奔出寢宮。
甘以羅費了這許多心神,確實已經疲累,闔上眸,心中卻掠過一抹無奈,心道,“偏偏是這要緊關頭,我只能這樣躺着,不但不能替他分憂,還要他時時牽掛着我!”
一手覆上小腹,感覺着那令她安心的隆起,低聲道,“孩兒,爲了你,我只能任由你父王自個兒尋找你兩個哥哥的下落,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世,和你兩個哥哥一起,守在孃的身邊,不要費了你父王和孃親爲你的一番苦心。”心中默禱暗念,睏乏襲來,昏昏睡去。
那邊端木贊奔回正殿,喚奇木、葛瞻圖二人商議。
奇木聽過甘以羅的分析,也點頭道,“南貴妃所言有理,大漠上旁的綠洲既然沒有消息,或者,這些人並沒有逃入大漠。這蒼原洲是北戎王都的所在,各族人等來往混雜,不會被人留意。”
葛瞻圖呆了半晌,才道,“聽說南紹人都是心機極多,看來竟不是妄傳。”向端木贊一抱拳,說道,“王上,微臣立刻派兵,進山搜尋!”
端木贊搖頭,說道,“這洲中山地極廣,我們縱然是傾巢而出,也未必能搜遍全山……”微一沉吟,低聲道,“果真傾巢而出,王城就成了空城,必然會爲叛軍所趁!”
葛瞻圖急道,“那怎麼辦?”
端木贊微一沉吟,轉頭向奇木道,“你用鷂鷹傳訊,命習橫回兵罷!”微微一頓,又笑道,“你那五千親兵,如今在這王城的,不過一百,旁的人,難不成都沒有成親?”
奇木微微一笑,說道,“還有三千,恐怕近日就可以返回王城了!”
端木贊大喜,說道,“如此,你我將洲中地形好好瞧瞧,看如何分配兵力纔好!”喚葛瞻圖取來蒼原洲地形圖,細細商討。
葛瞻圖吐舌,笑道,“我只聽到一個搜字,就要莽撞出兵,險些誤了王上大事。”
奇木擡頭向他一笑,說道,“你右將軍豈是個莽撞之徒?只是一連半個月,找不得一絲線索,縱然是我,也難免心浮氣燥,得到線索,自然是立時就要出兵!”
接過地形圖在案上攤
開,三人圍着桌子細細商討。何處需要派兵守衛,何處小隊入山,何處大面搜索……
一一商議清楚,葛瞻圖領命,出外集結兵馬,親自率兵馳出王城。
奇木和端木贊卻仍然詳細計議。
此時王城已經是一座空城,城中只有一千多守兵,若是這次算計失誤,叛軍此時反撲,又要如何應付?
一切計議妥當,端木贊輕輕鬆了口氣,笑道,“叛軍若來,孤王就只得縮在宮裡,聽先生唱一出空城計了!”
奇木大軍共約萬人,葛瞻圖點齊六千人馬,急急衝出城去。
半個時辰之後,另有三千人馬,由積功升爲參將的漠納率領,衝出綠洲,奔入茫茫大漠,整個北戎王城,已只剩下一千兵卒和奇木的一百樞密院親兵留守。
而這一千多名兵卒,大多數在攻入王城一戰中受傷,樞密院親兵,就是當初的黑衫死士,此刻的北戎王城,除此之外,幾乎成了空城。
夜幕,漸漸降下,端木贊踏破暮色,悄悄穿過庭院,向寢宮行來。方纔和奇木、葛瞻圖所議的軍事都拋在腦後,心中,只念着那個寢宮中靜養的女子。
“以羅!”無聲低喚,英挺的容顏,牽出一抹溫存。
當年,沙場一戰,只爲攻其主帥,將她親手擒獲。其後,只爲了她眸中的冷冽和誓死不服的桀傲,一意滅她威風,肆意凌虐……
之後,一切脫出自己預想的範圍,自己的心,會隨着她的一舉一動,怦然跳動……
八年來的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回演。端木贊深深嘆了口氣,輕輕推開重重殿門,踏入寢宮,向牀上的女子行去,輕聲喚道,“以羅!”低柔的語氣,帶出濃濃的情意。
俯首望去,只見她長睫低垂,早已沉沉入睡。端木贊癡癡凝視許久,忍下吻她的衝動,才慢慢解去自己外袍,放輕動作,輕輕臥在她身側。
“贊!”感覺到身側牀榻的微陷,甘以羅迷濛中醒來,問道,“已派兵出去?”不能爲他出力,只盼,自己的智謀,可以幫到他罷。
“嗯!”端木贊低應,側過身,張臂攬她入懷,歉然道,“孤王還是吵醒了你!”
議完國事,他本來可以回龍英殿去安歇,可是……這八年來,習慣守在她的身畔,這承露殿,竟然也成了他的寢宮,北戎王的寢宮龍英殿,反而成爲虛設。
“嗯!”甘以羅低應,輕聲道,“我睡的本就不大安穩。”側過頭,在黑暗中向他望來,又再問道,“我剛纔似乎聽到宮門閉闔,是葛瞻圖和奇木出去點兵嗎?”
“你不問個明白,就不肯好好歇息。”端木贊無奈低笑,只得道,“葛瞻圖率六千兵馬,去山中搜索,漠納率三千人出了蒼原洲,在大漠中轉一圈,繞路往另一邊堵截,奇木留守王城。”
“嗯!”甘以羅微微點頭,微一轉念,卻悚然一驚,急喚道,“贊,這城中,你只留一千守軍?”
諾大蒼原洲,可以通到這王城的道路,何止千條?城中只留一千守軍,與空城又有何異?
一抹笑意,掛上端木讚的脣角,擡起身,在她脣上輕輕一啄,笑道,“竟然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一手撫摸她的秀髮,調整身體,讓她臥的更舒服一些,才道,“城中還有奇木樞密院的一百親兵,無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