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微一沉吟,腦中一個念頭突然閃過,眸子一亮,說道,“或者,是他看到什麼,想到什麼,又有了更好的法子,卻無法及時通知萬城、向異!”
端木冶也是精神一振,點頭道,“一定如此!”
甘以羅略略沉吟,突然想起一事,向侍衛問道,“那二十名親兵,出大漠時,可曾遇到伏擊?”
侍衛搖頭,說道,“在大漠中一路暢行無阻,只在剛出大漠時,遇到襲擊,他們依王妃的法子,二人一組相隔數十丈前行,互相呼應,並沒有多大損傷!”
甘以羅點頭,輕聲道,“如此說來,前一封求救的戰報雖然泄露,但是對方對我們的親兵卻並不熟悉!”
端木冶神情一鬆,說道,“那就不會是自己人裡有什麼內賊!”
端木贊出兵,除了親兵,就是萬城、向異二人。不要說萬城親手訓練出的親兵,就是向異,也已做了大半年的樞密院副將,對親兵的行軍、戰術已非常熟悉。如果是內部有人通敵,斷斷不會讓這二十人如此輕易破敵。
甘以羅微微點頭,垂目向手中的書信一望,輕聲道,“那麼,問題就出在鷂鷹身上!”
端木冶揚眉,說道,“侗聶軍中,有善於訓鷹之人?”要知道,鷂鷹也是大漠上一種猛禽,就是大漠上的勇士,也未必人人能訓,更何況旁人?
甘以羅搖頭,說道,“也未必就是侗聶的人!”擡頭向侍衛一望,問道,“酉碭一方可有消息?”
侍衛搖頭,說道,“只有一次尋常的戰報,酉碭兵馬和我北戎留在邊界的五千精兵接戰,各有傷亡,卻沒有能夠破關。”
甘以羅揚眉,問道,“酉碭沒有增兵?”
侍衛搖頭,說道,“並沒有這種消息!”
甘以羅垂眸,低聲道,“郎潯定下此計,是爲了反攻大朔,佔取更好的地勢,邊關必定只是防守。那麼侗聶軍……爲何會多添這兩萬兵馬?難道……”
話說半句,突然眸光一亮,轉頭向牆上的羊皮地圖望去,冷笑道,“當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侗聶王,倒也不是個笨蛋!”
端木冶聞言,問道,“什麼黃雀,嫂嫂是說,侗聶王看穿了郎潯之計?”
甘以羅微微點頭,冷笑道,“侗聶王打的好算盤,他們要先依原來之計,與酉碭合兵,滅我北戎三萬大軍。那時,北戎元氣大傷,再也無力一戰,而郎潯的大隊兵馬已調兵去打大朔,邊關空虛,又沒有後援,他就可以直接調兵攻入郎潯,奪取郎潯國土!”
端木冶吃驚,說道,“他們和郎潯聯盟剛成,難道就撕毀盟約?”
北戎人重諾信誓,對這種撕毀盟約的勾當,都是極爲不恥。端木冶聽到甘以羅一說,只覺不可思議。
而甘以羅自幼在南紹宮廷長大,南紹雖然地處偏僻,卻與郎潯、大朔兩國的情形相近,朝中勾心鬥角,陰謀算計,更是自幼司空見慣,只知道,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在郎潯大片富庶國土的引誘下,地處荒僻的侗聶王豈會不瞧着眼饞?趁着這一次郎潯相約出兵,便悄悄調集大量兵馬,擊潰被各國所忌的北戎之後,就揮兵直攻郎潯,趁機奪取郎潯國土。
端木冶點頭,皺眉道,“若是侗聶破我北戎三萬大軍之後,會不會轉攻北戎,奪取原來裳孜國的國土?”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三國夾擊,我北戎兵馬很快就會增援,何況,北戎平滅裳孜國,各關各卡都有兵馬把守,侗聶要取裳孜國,就得與北戎正面對戰,而北戎軍之勇冠絕天下,他怎麼敢?”
端木冶怔了良久,喃喃道,“聽說劉淳厚號稱郎潯的戰神,他這一次,豈不是引狼入室?”
“是啊,劉淳厚會不會這麼蠢?”甘以羅低語,輕輕搖頭,冷笑道,“恐怕,這其中,還有我們沒有想透的陰謀!”
“會是什麼?”端木冶低問。
“是啊,會是什麼?”甘以羅也跟着低問,想了片刻,向侍衛問道,“丞相怎麼說?”
侍衛道,“丞相已鷂鷹傳書,命人潛入郎潯,查探郎潯大軍的動向。”
“郎潯大軍?”甘以羅微微皺眉,低聲道,“難道,郎潯攻打大朔是虛?”
端木冶暗吃一驚,說道,“郎潯彈丸小國,若不是有心攻取大朔,怎麼敢輕易撩拔,那豈不是令自己腹背受敵?”
甘以羅閉目,輕聲道,“難道,又是什麼瞞天過海之計?”腦中疾速轉念,一時卻想不透這其中的關鍵。
這些日子,來往王城和行宮的侍衛,都是端木讚的心腹。
端木贊失蹤,這些人的焦急不下於甘以羅等人。
此時侍衛見他二人將話從端木贊身上轉到郎潯一方的戰事,不由着急起來,說道,“王妃,丞相命小人回稟王妃,郎潯大軍的動向一經查實,就命人急騎送來。”
甘以羅點頭,說道,“丞相想的周到!”
侍衛忙道,“只是如今王上的下落,丞相請王妃費心參詳。還有,再過一個月,駙馬所率的大軍就會趕到屠龍山,丞相問,是要將侗聶全殲,還是趕回侗聶?”
“全殲?”甘以羅微微一怔,默想一瞬,搖頭道,“我們一萬大軍雖然是虎狼之師,可是要全殲對方五萬大軍,這一戰打下來,傷亡必重!”
侍衛點頭,說道,“王妃愛惜我北戎將士,就是說將他們趕回侗聶?”
甘以羅默思片刻,不由微微笑起,說道,“不,放他們過去!”
“放他們過去?”
端木冶和侍衛同聲驚呼,就連立在殿角的尚勤也不禁擡起頭來。
甘以羅點頭,說道,“對,放他們過去!”轉身走到案旁,攤開紙筆,奮筆疾書。
端木冶忍耐不住,隨到案旁側頭去瞧,眼見她下筆如飛,清秀的字跡一行行像行雲流水般落在紙上,緊皺的眉宇漸漸鬆開,俊眸露出一抹驚佩,點頭道,“嫂嫂好計!”
甘以羅筆收書成,直起身又細細瞧過一回,見再沒有錯漏,才微微一笑,說道,“若當真計成,倒是省了我們最少三年的征戰!”
端木冶點頭,取過她寫好的書信,細細替她吹乾,這才裝入封套,火漆封好,交給侍衛帶回。
習橫出兵,截擊酉碭,兩個月後,戰報傳來,酉碭大敗,退兵二十里,據關以守。奇木傳令,仍留原來的五千精兵圍關,並不攻城,習橫帶一萬精兵回兵,增援葛瞻圖。
甘以羅接報,輕籲一口氣,點頭道,“酉碭的三萬兵馬被截,又有習橫一萬兵馬支援,我三萬大軍已不必擔心。”
端木冶點頭,說道,“屠龍山的戰報,應該也快傳來了罷?”
甘以羅點頭,說道,“不過
是佯敗,做做樣子就好,應該不費什麼手腳!”
二人正說着,只聽門外侍衛稟道,“王妃,丞相來了!”跟着腳步聲急響,奇木已疾奔進殿,也不向她見禮,說道,“王妃,王上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和皇甫巖出兵前並沒有區別,只是奇木做事一向穩重,此刻甘以羅卻見他臉色灰敗,神情驚急,不禁也是大吃一驚,霍然站起,問道,“你說什麼?”
奇木一手扶着桌子站穩,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封戰報,說道,“屠龍山戰報,依王妃之計,皇甫駙馬先勝後敗,殲侗聶大軍八千餘人,放四萬兵馬過境,而在侗聶大軍原來駐紮之地,並沒有尋到王上蹤跡,卻……卻尋到了十餘名親兵的屍體!”
“親兵的屍體……”甘以羅張了張脣,無聲重複,顫抖着手指接過戰報打開,心裡一團紛亂,卻一個字都瞧不進眼裡。
端木冶也是臉色慘變,眼見甘以羅身子搖搖欲墜,忙扶她坐下,從她手中接過戰報看了一回,擡起頭,白着一張臉望向奇木,說道,“丞相是說,我大哥……我大哥……被侗聶所擒?”
奇木微微抿脣,向甘以羅一望,低聲道,“王上性子倨傲,他豈會甘心被敵軍所擒,令北戎受人協迫,自己受辱?”
“那丞相何意?”端木冶上前一步,俊眸已變的通紅,狠狠向奇木瞪視。
奇木向他定定一望,卻不回答,只是轉向甘以羅,躬身道,“奇木此來,是請王妃帶王子回朝,主持大局!”
端木贊雖然是悄悄出兵,但是與侗聶一戰失蹤,消息很快會傳回大漠,到那時,北戎王不知下落的消息傳開,必會引起北戎國的大亂,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王子繼位,甘以羅攝政,才能穩定北戎朝堂!
“你們在說什麼?”殿門外,沙沙撞開侍衛的阻擋,疾衝進來,一把抓住奇木,說道,“你說什麼王妃回朝?小黃沒有將王上救出嗎?還是……還是小黃……小黃……”
雖然皇甫巖臨去時,一再讓她放心,可是,她沒有親眼瞧見,總不信那樣一個俊美少年能和大漠之王端木贊相比。
此刻聽說丞相奇木親自趕來行宮,料想是前方有了消息,就匆匆趕來。在殿外聽到這一句話,不由大驚失色,連話都難說的完整。
而此刻,奇木心裡,放的是整個北戎朝廷的穩定,甘以羅卻像化成石像一般,在椅中呆坐,而端木冶卻如遭雷擊,臉色慘白如死,呆立原地,又哪裡有人顧得上理她。
尚勤見狀,上前一步,躬身道,“沙沙公主,駙馬無恙,是王上……”擡頭向甘以羅一望,不再說下去。
沙沙聽說不是皇甫巖有事,心頭一定,轉念又大急起來,問道,“王上?王上怎麼了?他……他……”
尚勤微微搖頭,將她撇過一旁,上前在甘以羅面前跪倒,說道,“公主,尚勤請命,前往屠龍山一探!”
“什麼?”甘以羅恍惚中回神,垂眸向他一望,問道,“你去屠龍山做什麼?”
尚勤道,“尚勤雖不懂征戰,但是侗聶大軍雖衆,卻未必困得住尚勤,尚勤請命,潛入侗聶大軍,打探王上消息!”
他八年前追隨甘以羅,跟着她千里逃亡,去年又在危難中重遇,連番廝殺爭鬥,最瞭解甘以羅的性子,凡事若不是她親眼所見,或有什麼實信兒,是萬萬不會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