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上!”向異領命,轉身退出殿去。
隔不多久,果然聽到鐐銬“噹啷”聲響,繆淺淺佝僂着身子,拖着長長的鐐銬,踉蹌而入。在她身後,是一身布衣,已經顯出老態的,昔日的北戎國左大夫,繆尚。
繆家父女隨着侍衛上前跪倒,繆淺淺低頭不語,繆尚磕頭,說道,“罪民繆尚見過王上!”
端木贊點頭,鷹眸轉向繆淺淺,問道,“繆淺淺,你與倪平圖謀,卻又對他諸多算計,也是要自個兒坐江山嗎?”
繆淺淺微微咬脣,搖頭道,“我繆淺淺一介女流,又是殘弱之身,要那江山做什麼?”
端木讚揚眉,冷笑道,“那又是爲何?”
繆淺淺俯下頭,略想了想,才啞聲道,“我所做的事,都是爲了心愛之人,可惜,每一回,都是功敗垂成。如今再次落在你的手裡,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不料……”聲音漸低,回過頭,向繆尚望去一眼。
不料,自己使盡心計逃了出去,分明可以伺機反撲,卻被自己的父親出賣。
繆尚臉色青白,牙關緊咬,微顫的手指指着她道,“我繆尚對北戎忠心耿耿,這一世清名,就毀在你這不孝之女手中,如今,你竟然圖謀禍亂朝廷,我豈能容你?”
端木贊隨着繆淺淺的眸光,也是向他撇去一眼,又再轉回瞧向繆淺淺,說道,“你所說的心愛之人,可是鄔合?”
繆淺淺咬脣,垂頭不語。
端木贊冷笑一聲,說道,“你只是惦記着鄔合,卻不知道這幾年,鄔合與另一個女子苟合歡好,又幾時將你放在心裡?”
繆淺淺霍然擡起頭來,神情早已大變,顫聲嚷道,“不!不會!當初他命人找到我,說……說日後若能爲王,王后之位,非我莫屬,怎麼……怎麼……”
端木贊微微搖頭,說道,“他不但有了旁的女子,前年,孤王與南貴妃途經平湛洲,更被他設伏截殺。隨後孤王平叛,牧灘一族再次歸服朝廷,鄔合以圖謀弒君之罪,已經施以天刑!”
“天……天刑!”繆淺淺腦中轟響,低聲道,“鄔合,他……他死了?”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不過只是短短的一瞬,狠狠咬牙,又挺身跪起,大聲道,“不!我不信!一定是你要套問實情,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端木贊冷笑,說道,“不見真憑實據,諒你不肯死心!”轉頭向身旁侍衛吩咐幾句。
侍衛應命而去,隔了片刻,捧着一卷羊皮卷冊進來,雙手捧到端木贊身前。
端木贊一把抓過,也不展開,信手一揮,將卷冊摔到繆淺淺面前,淡淡道,“你自個兒瞧罷!”
繆淺淺緊緊咬脣,低頭望着膝前的卷冊,一時間,心中驚悸,竟然不敢去取。
大殿上,羣臣靜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繆淺淺身上,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出言催促。
繆淺淺俯首瞧了許久,才狠狠咬牙,慢慢俯身將卷冊拾起,手指微微顫抖,慢慢將卷冊展開,將上邊的字跡,一行行瞧去。
這卷冊是一封來自平湛洲的奏摺,所述之事,正是鄔合被施以天刑,慘呼兩日方絕,綠珠和符堅再無消息之事。
卷宗落款,竟然是,牧灘族新任族長,壺丘!而日期,卻是前年的夏末。
遲緩的眸
光,艱難的將奏摺看完,繆淺淺的整個身體,一時間,彷彿秋風中的枯葉,簌簌顫抖。
她想要不信,可是這卷冊上的字跡已經深入羊皮之中,顯然並不是新造。要說相信,自己的一生皆爲此人所毀,沒想到他不但負心,更早已身死。自己竟然爲了一個死人,使盡心機,圖謀王位。
靜寂無聲的大殿,驀然間,爆出繆淺淺顛狂的笑聲,“哈哈哈哈……呵呵……哈哈……”一瞬間,黯淡的雙眸變的赤紅,眸子裡一片瘋狂,雙手力扯,要將卷冊撕去,奈何羊皮堅韌,竟然難以撕開。
端木贊鷹隼般的眸子,冷冷向她注視,沉厚的聲音,慢慢響起,說道,“繆淺淺圖謀奪位,禍亂江山,罪無可恕!令,斷其雙足,刺瞎雙目……”
微微一停,又向繆尚望去一眼,續道,“本該押赴邊地爲奴,只是……既然是你將她獻出,就將她交給你自行看管罷!”
繆尚自從得知繆淺淺竟然圖謀奪位,已料到滿族都被牽連。此刻聽他判決,竟然是將全家放過,不禁大喜過望,忙伏身拜倒,連連磕頭,說道,“草民繆尚謝王上開恩!”
繆淺淺聽到這個判決,笑聲頓停,眸子中,露出濃濃的懼意,而臉上的神情,卻更加瘋狂。
侍衛見端木贊王命已下,兩人上前抓着繆淺淺雙肩拽起,向殿外拖去。
繆淺淺拼命掙扎,大聲道,“不!不!你騙我!你們騙我!鄔合有牧灘族一萬精兵,只等牟章和朝廷鬥個兩敗俱傷,他就出兵,將兩方兵馬盡數殲滅。”
“到那時,我再借倪平之名,用小王子性命相威脅,逼端木贊讓位。等到倪平回返王城,鄔合大軍趕到,再將倪平誅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到那時,鄔合……鄔合爲王,我爲王后!這是說好了的!說好了的!怎麼……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顛狂尖銳的叫聲,漸漸變的淒厲,在大殿上回響。
羣臣默默靜聽,一個個都是不禁暗暗心驚。
這計謀,果然是天衣無縫!牟章有精兵兩萬六千人,雖然比不上朝廷大軍,但是激戰之下,雙方互相折損,消耗兵力。到那時牧灘族以一萬精銳之師出擊,要奪王城,果然不是不可能。
就在羣臣皆寂,繆淺淺淒厲的大吼聲中,端木贊淡淡的聲音慢慢響起,說道,“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更何況,你們雖然一同舉事,卻各懷機心,相互算計,哪裡如我君臣一心?”
是啊,這些人,都是千般算計,萬般盤謀,若是能夠同心協力,要和朝廷一爭長短,就算是不成,也不會落的如此慘敗。
繆淺淺一呆,低聲道,“人算不如天算……人算不如天算……”暗思自己百般算計,到頭來,自己所爲之人竟然早已身死,這豈不是就是天意?
口中的呼喝叫嚷漸漸停下,繆淺淺的神志,陷入一片空濛,在“人算不知天算”的反覆低念中,被侍衛拖出去行刑。
繆尚見大事已了,也磕頭辭出,去領了已經施過刑的繆淺淺,離開王城。
大殿上衆臣見繆淺淺如此下場,心中驚懼,盡數垂首躬身,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牟章、倪平二人親耳聽到繆淺淺的叫嚷,不禁都是面如死灰,默默搖頭。自己一生爲官,也不知道算計過多少人?
到頭來,竟然是被那樣一個小小女子的算計。
一時間,大殿上陷入一片靜默,隔了片刻,才聽端木贊緩緩開口,問道,“牟章、倪平,你二人還有話可說?”
牟章微微搖頭,頹然道,“罷了!罷了!我牟章起兵謀反,天下皆知,又還有什麼話可說?何況,不要說功敗,縱然我一萬藏兵都在,恐怕也落入那女子的算計!”
倪平的臉色陣青陣白,仰起頭,向端木贊望來,說道,“王上,此事是我倪平一人所爲,與我女兒無干,我……我……我一人伏法,只求王上饒過我的女兒!”說着連連磕頭,拜伏在地。
端木贊微微挑眉,說道,“牟章貪心不足,不將一個功績候瞧在眼裡,繆淺淺爲情所誤,才引出這些禍端,你呢?只是爲了當年,孤王處置倪纖纖?”
倪平微微咬牙,躊躇片刻,低聲道,“罪臣只有這一個女兒,愛如至寶,當年……當年她送藥入宮,都是被繆淺淺算計。王上就將她罰入邊疆,強配兵卒……”
端木贊冷笑,說道,“若她不生惡念,又怎麼會被繆淺淺利用?”
倪平靜默片刻,說道,“若是我女兒過得安穩,倒也罷了,偏偏,王上又聽信那女子之言將我女婿杖斃,我……我……”
低沉的聲音,漸漸轉爲怨憤,仰起頭,大聲道,“王上愛惜自個兒還沒有出世的王子,旁人豈不會愛惜自個兒的兒女?王上爲一個未出世的王子,就刑罰許多人,我倪平爲何不能爲了女兒,將你父子誅殺,也令那女子嘗一嘗亡夫喪子之痛?”
端木贊聽他提到甘以羅,字字句句透着恨意,不禁濃眉一跳,鷹眸驟然凝冰,冷笑道,“你起兵不爲爭奪江山,只爲替女兒出口惡氣,卻又爲何設計牟章?令他在碧玉洲中的兵馬,孤立無援?”
倪平聞言,也是一陣冷笑,說道,“我女兒纖纖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牟章卻已年過五旬,見我女兒新寡,就多加戲弄,我又怎能容此人登基將女兒陷入他手?反之,若是我倪平登基爲王,自然可以給女兒另覓佳婿,再也不必仰他人鼻息!”
牟章聽到此處,不禁咬牙,喝道,“你只是爲了此事,就圖謀設計,令我大軍全軍覆沒,你……你……”怒聲喝罵,轉念間,想到自己當初起兵,又何曾與倪平一心,不禁咬牙閉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端木贊默聽二人說完,才輕輕點頭,說道,“說來,你也不過是一個癡心的父親,情有可願!只是,你爲了一己之私,輕燃戰火,禍亂江山,已成死罪!”
倪平臉色蒼白如死,緊緊咬牙,默然不語。
端木贊一雙鷹眸向牟章一瞥,又向殿中衆臣掃去,沉聲道,“牟章、倪平二人陰謀奪位,生出兵亂,叛他二人天刑。倪纖纖並未參預此事,命留在邊關,嚴加看管!”
牟章、倪平二人一聽“天刑”二字,饒是包天的膽子,也頓時嚇的癱軟如泥。只是倪平聽到端木贊放過倪纖纖,心中略覺寬慰,也不再爭辯。
命人將牟章、倪平二人拖在一旁,端木贊又淡淡喚道,“端木恭!”
端木恭自從被帶進殿來,除了和母親說過一句話,就始終默默跪在一旁靜聽。雖然他早知必死,此刻聽到他喚自個兒的名字,身子仍然驚的一跳,伏身拜道,“罪民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