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無缺一整天不見甘以羅,一見她回來,大叫一聲撲上,一把將她抱住,笑道,“孃親孃親,賽雪姑姑和我們說,孃親曾經也帶兵出征,像父王一樣威風,是不是真的?”
甘以羅心頭一澀,擡頭向賽雪望去一眼,心底暗暗一嘆,含笑道,“孃親那是沒法子,哪裡能和你父王相比?”俯身整了整他的衣衫,問道,“無雙呢?”
“無雙鬧了一日,想來是累了,剛剛睡去!”無缺牽着甘以羅的手,蹦蹦跳跳的返回。
賽雪含笑上前見禮,說道,“公主放心,小公主剛吃了大半碗的粥,奴婢服侍沐浴才睡下。”
甘以羅點頭,含笑道,“說起來,這個女兒比兩個哥哥還難帶些,多虧有你!”想着女兒的調皮,忍不住揉了揉額角,脣角卻滿是笑意。
賽雪笑道,“那是小公主聰明伶俐,才能想出那麼多古怪的主意。”跟着她向寢宮去,問道,“公主不去瞧瞧?”
甘以羅含笑搖頭,說道,“今日有些疲累,我先沐浴,一會兒再去瞧她罷!”轉向無缺、無忌道,“這時辰不早,怎麼不回自個兒的宮裡?”
一行人入駐郎潯王宮,仍按北戎王宮裡的規矩,無缺、無忌二人各自安頓了宮殿,只有無雙跟着甘以羅在鳳鳴宮裡。
無缺一聽,不滿噘嘴,說道,“孃親,無缺等了孃親一日,孃親一回來就趕人!”
無忌卻道,“孃親,我和哥哥給王城取了名字,等着給孃親瞧!”說着,小手在懷裡掏啊掏,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來。
甘以羅恍然,這纔想起,在進入郎潯王城之前,她曾經讓他兄弟二人給郎潯王城取個名字,只是皇甫巖重傷來投,跟着大朔兵馬叩關,竟然將此事拋之腦後。
無缺見弟弟搶先取出,也忙從懷裡取出折的齊齊整整的一張紙來,獻寶一樣送到甘以羅面前,一雙清亮的眸子裡,滿是期待。
甘以羅雖然有些疲累,可也不忍令兩個兒子失望,摸了摸二人的頭,將兩張紙接過,先展開小兒子的一瞧,見上邊歪歪扭扭的縱列着三個名字,“狼城、思雨城、綠洲城”。
甘以羅揚眉,問道,“無忌,這裡不是大漠,爲何取這樣的名兒啊?”
端木無忌小胸膛一挺,說道,“這郎潯國的名字,就有一個‘郎’字,所以,取名‘狼城’。無忌聽丞相說,這裡到了夏天會常常下雨,可是無忌沒有見過,所以取名‘思雨城’。這裡雖然沒有下雨,可是這宮裡的大樹花草,和我們北戎的綠洲上一樣,所以又取名‘綠洲城’!”
甘以羅聽他一句句說來,名字雖然取的幼稚,條理卻極爲清楚,不禁點頭,笑道,“可是無忌知不知道,郎潯的‘郎’,不是雪狼的‘狼’?”一邊說,一邊取來紙筆,將兩個字寫出來。
無忌小臉漲的通紅,低聲道,“無忌不知道!”
甘以羅笑,說道,“如今無忌知道了,以後就不會錯,是不是?”
端木無忌點頭,眼巴巴的瞧着甘以羅,問道,“另外兩個呢?”
甘以羅笑道,“這城的名兒,是給許多人喚的,可不是爲了無忌一個人要瞧下雨,所以這‘思雨城’,並不妥當哦!”
端木無忌大爲失望,噘嘴道,“可是無忌從沒有看到過下雨!”
甘
以羅好笑,說道,“我們在這裡會住一陣子,總會看到的!”然後又指着第三個名字,說道,“這裡的花草樹木,雖然和我們大漠中的綠洲相似,可是卻比綠洲大的多,比大漠還要大哦……”
還不等她說完,端木無忌已經伸手,一把將她手中的紙搶了過來,嘟囔道,“所以,也不能叫‘綠洲城’。”
甘以羅笑起,攬過他身子一抱,說道,“我們無忌才五歲,能想出這三個名兒已經很了不起了呢!”
端木無忌連連點頭,卻不說話,只是咬脣望向甘以羅手中的另一張紙。如果哥哥取的名字也不成,自己就還有一次機會。
甘以羅含笑將他放開,展開端木無缺的紙一瞧,見上邊也是縱列着三個名字,“桂城、山城、君城!”筆跡雖然稚嫩,卻已經顯出一些飄逸。
甘以羅輕輕搖頭,心裡暗歎。端木讚的字寫的粗曠有力,霸氣十足,怎麼兩個兒子沒有一個像他?
端木無缺見她搖頭,不禁緊張,說道,“孃親,無缺想的名兒也不成嗎?”
甘以羅問道,“那無缺說說,你又爲何取這三個名兒呢?”
無缺說道,“那天進城,看到街道兩側都是齊齊整整的樹木,丞相說是桂樹。無缺也尋這裡原來的宮人問過,說這郎潯王城,滿城都是桂樹,所以取名‘桂城’。”
甘以羅點頭,說道,“說的有理!”心中暗想,當初裳孜王佔了邑婁王城,就因邑婁王城種滿梧桐樹,所以取名‘桐城’,無缺此舉,倒是和當初給桐城取名兒之人不謀而合。
端木無缺聽她認可,不由精神一振,指着第二個名字道,“那日在父王的書房,父王教無缺看牆上的羊皮地圖,無缺才知道,郎潯王城四周都是山,不獨我們來時的那一處,所以取名‘山城’。”
甘以羅點頭,說道,“這‘山城’所想的路子,和‘桐城’沒什麼區別,只是郎潯王城四周雖然多山,城裡卻平坦的很,‘山城’二字並不貼切。”
端木無缺一聽,微顯氣餒,低聲應道,“是!”
甘以羅垂目,瞧着第三個名字,問道,“這第三個名字呢?”
端木無缺擡頭向紙上一望,微微抿脣,說道,“這裡曾是一國王城,所以當得起這個‘君’字,再者,無缺聽這幾日父王和丞相的談論,說過些日子,就要發兵大朔。無缺想着,若父王拿下大朔,就當真是君臨天下,所以取名‘君城’,預祝父王旗開得勝,早日奪取天下!”
甘以羅微怔,望着紙上那兩個字,默默出神。
是啊,君臨天下!等端木贊打下大朔,他就不再只是西疆之王,更不只是大漠之王,而是……這天下之主啊!
而此刻,她盼的卻不是什麼君臨天下,而是端木無缺口中的旗開得勝。只要他打勝平安回來,就好!
想着端木讚的臨時出兵,對這兩個字,又歡喜了幾分。無缺的話裡,充滿了對父王的祝禱,或者,就爲了這個,他也會平安回來罷!
端木無缺見她良久不語,不由心中忐忑,說道,“孃親若覺得不好,無缺再去重新想過就是!”
甘以羅回神,含笑道,“這郎潯王城,不比旁處,等你父王回來,孃親和父王商議過再定,可好?”
端木無缺大喜,忙連連點頭,跟着
奇道,“父王回來?孃親,父王去了何處?”
甘以羅伸手撫着他的發頂,輕嘆一聲,說道,“你盼着父王君臨天下,總要有許多的征戰廝殺,你父王今兒去邊關了!”想着兒子年幼,並不細說,轉話又問些功課,才喚人帶兄弟二人回各自的宮中歇息。
等沐浴過後,再去瞧過無雙,夜色早已深濃。如此一來,甘以羅倒沒有了睏意,斜倚在牀榻上闔眸假寐,腦中卻將今日三路出城的兵馬又細想一回,仍然尋不出令自己不安心的地方。
夜漸漸深濃,遠遠的,傳來三聲梆子響,夜,已三更。
甘以羅心中暗歎一聲,正想安置睡下,卻在萬簌俱寂中,隱約聽到細碎的一聲輕響。
甘以羅悚然一驚,來不及多想,身子已如一片被風捲起的枯葉,倒縱而起,身子在牀帳上一撐,已借力向聲音來處撲去。
就在這一瞬間,只聽“轟”的一聲大響,她原來躺臥的地方已掠起一片大火,伴着煤油味,直衝屋頂。
而甘以羅並沒有一絲回顧,一聲低叱,身子穿窗而出,手腕疾翻,匕首的寒光劃破夜色,向庭院中一棵樹上襲去。
樹上冷笑聲起,一條人影驟起,不避反迎,雙掌交錯,竟然向甘以羅手中利刃撲去。
二人身形都是極快,眼看甘以羅手中匕首要洞穿那人手掌,卻見那人手掌驟然疾翻,避過刀鋒,向她手腕抓去。
甘以羅不料他變招如此迅速,大驚之下,想要撤招閃避,卻已經來不及。眼看自己一招之間就要落入敵手,不禁暗暗咬牙,空着的左手自下向上抓出,襲向對方的小腹。
情急之下,這一招並不是她平生所學,而是出自一個人危難間的本能。若是這一招得手,自己固然落入敵手,而對方的小腹也要受她拼力的一抓。
如果對方是女子,自然只會是小傷,可若是男子,她這一抓之下,傷到的,可是對方的要害部位……
那人哪裡料到,堂堂公主會用出這樣陰狠的一招,不禁大吃一驚,顧不上擒敵,身形疾退,避開她的一抓,卻又揉身直上,一掌向她當胸劈來。
剛纔臨危一擊,不要說旁人,就是甘以羅本人,也萬萬想不到。一見那人撤招,不由暗鬆一口氣,哪知還沒等她招式收回,那人身影又電閃而至,迅猛鋼勁的掌力已逼的她無法呼吸,只來得及將身子一側,只覺一股大力撞在肩頭,身子頓時如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甘以羅心中頓時一片雪亮,大聲喚道,“奚……”嘴剛一張,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激噴而出。
此人的掌力,兩年前,她曾經受過一回。那一回,是她平生從未有過的重創,九死一生,至今難忘,如今當這鋼猛霸道的掌力再次襲來,她頓時知道,來人正是端木贊追輯諸國,都遍尋不獲的奚樂。
奚樂聽她認出自己,不由一聲獰笑,雙掌一錯向她擊去,喝道,“甘以羅,拿命來!”
甘以羅受他一掌,雖然避過要害,仍然覺得胸口氣血泛涌,一時間,手足綿軟,哪裡還有氣力抵擋,眼睜睜看着他襲來,頓時心頭一涼。
如果,對方只是爲了擒她爲質,對端木贊有所要協,或者她還有一線生機,而如今,這奚樂分明是要將她立斃掌下,竟然沒有一絲猶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