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起身,向他深深一禮,說道,“請大人仍繼任沛城城守,治理一方百姓!”
此話一出,端木贊和鄭諫臣都是一怔。鄭諫臣難以置信的問道,“王妃是說,要鄭某做北戎的城守?”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是請大人做這沛城百姓的城守!”
鄭諫臣怔立片刻,問道,“鄭某是大朔之臣,這沛城又地處邊關,王妃放心,將沛城交給鄭某?”
沛城雖說,卻地處郎潯通往大朔的咽喉之地。如今北戎軍雖然攻破大朔都城,但是大朔還有半壁江山在手,若是鄭諫臣勾結大朔,再次獻關,沛城以東的大片國土,立時失去屏障。
甘以羅淺笑,不答反問,搖頭說道,“鄭大人爲了百姓獻城,如今棄官一走,將百姓丟給我們北戎,就當真能夠放心?”
北戎也罷,大朔也罷,沛城,還是原來的沛城,百姓,還是原來的百姓,城守,自然也可以是原來的城守。
更何況,雖然說沛城地處咽喉,但是沛城兩方,已全部歸入北戎,就算他會再次獻關,要想打下來,總比原來容易許多。
鄭諫臣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獻城而降,爲的是沛城百姓避過北戎戰火,保全家園。如今若做了北戎的官,豈不是成了他貪生怕死,將大朔大好江山拱手相讓給北戎,作爲他的晉階之梯?
可是若不答應……
雖然皇甫巖和甘以羅都一再言明絕不擾民,可是,北戎人素來殘暴,如今端木贊天下在握,若是出爾反爾,苦的還是黎民百姓。那樣一來,豈不是形同他將百姓送入火坑?
如甘以羅所言,他當真能夠放心?
卻沒有多想,若端木贊當真出爾反爾,他縱然留下,怕也做不了什麼。
鄭諫臣微微抿脣,心中兩個念頭交織,一時間,難以決斷。
甘以羅猜破他的心思,淺淺一笑,淡道,“若鄭大人只顧着自個兒要留一個不事敵的名節,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就權當沒有見過我甘以羅罷!”款款起身,向他一禮,說道,“大人慢走,本宮不送!”
寥寥數語,輕輕幾句,聽在鄭諫臣耳裡,彷彿如當空響個炸雷一般,心中暗道,“是啊,此時我甩手一走,再不顧百姓死活,豈不是成了欺世盜名之徒?”
只是……
鄭諫臣轉頭向端木贊一望。
雖然聽說北戎國王后可以參政,可是甘以羅進北戎十年,並沒有立後,這封立官員,端木贊可會答應?
而端木贊最初的驚訝之後,鷹眸中只是露出一抹淺淺笑意,竟然並不阻止。
鄭諫臣略一遲疑,狠狠咬脣,向甘以羅深施一禮,說道,“聽王妃一席話,鄭某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蒙王妃高看,鄭某願奉王妃之命!”
甘以羅微笑點頭,說道,“大人心懷百姓,是百姓之福,北戎之幸!”當即命丁也取來沛城城守印信,親
手交給鄭諫臣,說道,“我和王上在途中,多有不便,大人上任的文書只能隨後補上!”
鄭諫臣雙手接印,說道,“微臣明白,王妃不必多慮!”他受了北戎詔封,已是北戎之臣,也就改了稱呼,轉身又向端木贊叩拜。
端木贊等他行過大禮,擡手命起,點頭道,“北戎能得良臣,孤王之幸!”
哪知鄭諫臣聽他稱讚,並不領情,說道,“王上能得王妃,纔是王上之幸!”他鄭諫臣服的可是王妃甘以羅,而不是他北戎王端木贊!
甘以羅聽他說話率直,不禁好笑。聽此人談吐,也頗有才學,而卻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城守,想來也和他不會奉承上司有關!
鄭諫臣也料到這話必會得罪端木贊,但見甘以羅清婉超絕,鳳儀天成,言談間更是令人折服。如此人物卻只嫁給一個只會沙場征戰的武夫,不由爲她惋惜,深覺不吐不快,竟然不管不顧的說了出來。
哪知端木贊不但不惱,還大感深得我心,點頭道,“不錯!沒有王妃就沒有如今的端木贊,更沒有如今的北戎!”
想到當初對裳孜出兵,如果不是甘以羅堅持定下不許擾民的軍規,北戎軍到處,恐怕百姓不是奔逃,就是奮起反抗,北戎終究也還是那個掠奪成性的民族罷了,又豈能有今日的局面?
鄭諫臣本來以爲他會勃然大怒,哪知道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一怔。瞧瞧甘以羅,又瞧瞧端木贊,不由爽然大笑,說道,“微臣造次,還望王上不要見怪!”說完重施一禮,轉身而去。
天下王者,無不把王權看的極重,更不容旁人凌駕自己之上,而自從他進門,始終是甘以羅出言處置,甚至封他爲沛城城守,也並沒問過端木贊,而端木贊也並沒有一絲異議。
能夠坦然的讓一個女子分攬自己的王權,而絲毫不以爲意,如此胸襟,除了這位北戎王,天下又幾人能有?
反之,若甘以羅嫁的是旁的帝王,縱有滿腹才華,也不過埋沒後宮,又哪裡有她施展的天地?
如此看來,甘以羅還只有嫁給這位北戎王,纔不辜負她的才學智計。
由此可見,萬事萬物,相輔相生,必有其一定的道理。自己只憑二人的才學品貌就枉下斷語,還是自己流於狹隘!
這鄭諫臣也是一個飽學之士,就因爲爲人耿直,不會逢迎上司,人到中年,也不過做一個小小的城守。此刻想甘以羅身爲一個女子,在端木贊身邊,卻能隨心所欲施展才華,心中對端木讚的看法頓時改觀。
端木贊哪裡知道只是在這片刻間,這位新收的臣子已對他心折,見甘以羅不過幾句話勸降鄭諫臣,心裡佩服,嘆道,“以羅,你又如何知道,這裡藏着一個人才?”
沛城雖然地處邊關,但卻只是彈丸小城,城守也只是一個小官,當真不知道甘以羅爲什麼要見此人?
甘以羅抿脣淺笑,說道,“皇甫世子率北戎軍攻取大朔,一路
勢如破竹,連破數關,大朔朝自然是朝野震動。這個時候,會獻城而降的,無非兩種人,一個是貪生怕死之陡,一個就是心懷百姓的有識之士。以羅從不曾見過此人,又豈會知道他是哪一種?不過是喚來一試罷了!”
端木贊含笑搖頭,說道,“也只有你想的如此透徹!”
甘以羅嘆道,“我北戎本來就人丁稀少,馬上武將雖多,可以治國的可用之才卻少。短短三年,你不但拿下裳孜,吞併侗聶和郎潯,如今更是打入了大朔。孰不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如此廣闊的疆域,總要有人來替你打理。”
端木贊聽的連連點頭,張臂擁她在懷,嘆道,“以羅,這位鄭大人說的不錯,得你爲妃,是孤王之幸!”
甘以羅聽他竟然將鄭諫臣一句譏諷的話當真,不由“嗤”的一笑,搖頭道,“這位鄭大人爲人耿直,心懷百姓,倒是一個好官,只是卻不大會說話!”
端木贊笑道,“逢迎拍馬之陡,孤王可不稀罕!”側頭想了想,說道,“你這倒是個好法子,孤王即刻傳下令去,凡大朔獻城的官吏,都保留原職任用!”
甘以羅好笑,說道,“若只是爲了貪生怕死而獻城的呢?”
端木讚揚眉,說道,“不要說大朔朝這樣的國家,就是北戎、郎潯這些小國,哪一國的官吏不是良莠難辯?如今既然要人治理,總比臨時選拔官員要好一些!這些人先留用,瞧日後的政績再做考量便是!”
更重要的是,此令一出,大朔朝餘下沒有打下的城邑,必然受到震動。大朔朝廷已亡,守與不守,全在這些人的一念之間。
甘以羅聽他說的有理,含笑道,“原來北戎王對治理江山,任用官吏也如此精通,往日不過是偷懶罷了!”
端木贊大笑,說道,“若事事由孤王親自料理,就是有十個端木贊,也活活累死!”
各處傳命的快馬早行一程,等端木贊和甘以羅一路向大朔都城行去時,沿途已有不少大朔原來的官員受命,紛紛前來拜見。每到一處,甘以羅都默查官員品性才學,命施義一筆筆記下,做以後的調遷。
錦華城,是大朔朝繁華第一城,也就是大朔都城!
饒是甘以羅博覽羣書,見多識廣,當望見錦華城那高聳的城樓,城牆外寬闊的護城河時,心底也是一片震驚和讚歎,喃喃道,“難怪說中原物華天寶,人人稱羨,單這都城的城防構造,就不是我們北戎、南紹可比!”
端木贊點頭,望向前方的鷹眸灼灼發亮,傲然道,“以羅,這中原大國再如何繁盛,如何強大,如今,也已在我們手裡!”
甘以羅點頭,輕喘一聲,透過口氣來,說道,“贊,我們爭下這片江山,日後天下大同,我們總要讓它強過大朔才行!”
端木贊聽到“天下大同”四字,頓時豪氣勃發,傲然道,“以羅,你放心!有你有我,不過十年,讓天下瞧一個大業昌盛的北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