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華聽完也頗爲感嘆,沉吟片刻,說:“即便是如此,他也是北秦人士。我……”聽這語氣,已經是心軟了。
茗玥又說一路上他待自己怎麼怎麼好,如何以禮相待,是個不可多得的正人君子,連安少闕都欽佩他。
“外公您知道少闕哥哥那高傲的性子,您可聽說過他能看的上誰?可在這軍營裡他可是幫了雲罄好幾回了!”
楊素華聽他一說果真不錯,又覺得雲罄是有幾分本事的,他眼珠子一轉,“我看你心氣兒也高,也從不見你替什麼人說好話,看樣子你心裡也是欽佩他的?”
茗玥低頭一笑,帶些羞赧,“實不相瞞,孫女我對他可是動了心思的呢!”她見楊素華變了臉色,又急忙說道,“只是我二人畢竟是兩國,我也知道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不了主的,便只是想了想,如今只當他是朋友知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楊素華沉聲問:“果真如此?”
茗玥嘆了口氣,無限惋惜道:“我曾聽北秦坊間傳着這麼一句話:‘嫁人當嫁雲家郎’,您說說他那般家世樣貌,哪個未出閣的姑娘見了能不動心思?”坊間這句話倒是不假,前世她方嫁過去之時,雲罄正值盛年,在秦都風頭無兩,這句話盛行兩三年,只是後來雲罄年紀大了也未曾娶妻,甚至傳出雲罄參禪的流言,讓那些仰慕他的姑娘扼腕而嘆,也漸漸斷絕了心思。
她低頭又嘆息一聲,“他若是我北秦之人,我便讓您請父皇一道聖旨將我……”她忽地住了口,意思卻不言而明。“只是如今兩國關係如此,我連想都不敢想了。”
楊素華哼了一聲,“倒真長了副好樣貌!”他接着就不說話了,隔了好一會兒,又道:“今日他在城牆上還嗆聲那什麼皇子好幾句,看樣子心裡確實是向着我的。”
茗玥卻不知還有這麼一遭,也順着話茬子,“就是呢!我早就說過雲罄他仰慕外公已久。”
楊素華又沉默了,又隔了更長的時間,忽然道:“他若娶了別人,還真是可惜了!”
茗玥抿着脣偷笑,心道萬萬不會“可惜”,卻還是嘆道:“沒辦法。誰叫如今世道如此?看開些吧!”
楊素華也嘆了口氣。
二人又閒談着什麼,楊素華這幾日忙於戰事,不曾歇息,心中也煩悶的厲害,茗玥與他閒閒說着話,到讓他心裡舒坦了不少。
正說話間,外頭就有小兵來報,說那被俘虜的雲公子要見將軍,說有要事相商。
楊素華與茗玥對看了一眼,剛剛纔說着他,這時候就要見他?
“有何事?”楊素華看着那小兵道。
“他沒說,只說要見將軍。”
茗玥知道雲罄心裡又在謀算着什麼,就說:“外公,他如今來見您,怕是要和您較量一番呢!您若是敗了,可別嫌丟人!”
楊素華哼了兩聲,“他多厲害?還不是當了俘虜?在我南楚大營能翻出什麼浪來?”他說這就催促茗玥離開,要會一會他。
茗玥心中也擔心,一是擔心雲罄在外公手裡會吃什麼苦頭,二也是擔心雲罄又下了什麼套。若是不能講和,她心裡還是希望南楚能生了這場仗。
雲罄與楊素華挑燈夜談一夜,豈知第二日,雲罄面色蒼白的回來,面容冷若冰霜。茗玥一早就等着他,見他這個樣子,趕緊去扶他,“怎麼回事?我外公對你用刑了?”
雲罄搖搖頭任她扶着,“沒有,只是有些累了。”
茗玥知道他定是一夜未眠,忙將他扶到牀上去,見他昏昏欲睡,又給他倒了杯熱水,“先喝杯水再睡。”
雲罄點點頭,就這她的手喝了,出奇的乖順。雲罄看着她目光沉沉,睏倦又帶着愁緒,讓人心中不忍。茗玥猜着是他和外公談什麼沒稱心,安慰他:“先睡一覺吧,有什麼事休息好了再說。”
雲罄點點頭順從躺下,閉上眼。
茗玥看着他微蹙的眉峰心中嘆息,好一會兒才起身要走。可緊接着衣袖一緊,茗玥回過頭,便看見那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伸手扯她的衣袖,軟軟的看着她。
她連忙回身坐回牀沿,將他的手反握在手裡,“怎麼了?可有什麼不適?”
雲罄搖了搖頭,欲言又止,那握着他的手一片溫軟,像是一朵輕雲一般。
“可否幫我一個忙?”他撐着身子坐起來,心中愧疚。他原是與楊素華商議的,可楊素華心存疑慮,說要考慮幾日。可雲罄卻深知青陽緒的脾氣,若再不行動,青陽緒怕是要有別的動作,就來不及了。
茗玥當然不會拒絕,忙問幫什麼忙,等雲罄說完她才輕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不過是送兩封信!”
雲罄有些詫異,她到底是南楚人,可如今自己要給北秦大將軍送信,她竟半分也不過問。他還準備好了說辭說服她,可她就這麼答應了。
他不由問道:“爲什麼這麼幫我?”
茗玥笑了笑,眉目彎彎:“我知你的秉性,你既讓我去送信,必不會害我。”
她這一句話,讓雲罄心裡又軟了一分,道:“我送三封信,一封給青陽,一封給我父王,一封給皇上。”
他不知爲何覺得自己不該瞞她,也覺得告訴她也沒關係。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只道:“這三封信寄出,北秦必會退兵!”
他一封信給皇帝,一封信給雲王,給皇帝的信裡寫了秦千湛的死因,給雲王的信裡寫了什麼卻不得而知。只知道雲王看過此信之後,便交出軍政大權,只做了個做一個閒散王爺。雲王多年積威,手中權力遭皇帝忌憚,他用手中大權換一次退兵的旨意,也是趁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聽說過雲小公子被俘虜一事,雲王又說是擔心兒子,皇帝震驚卻也未曾懷疑。畢竟雲王對這個兒子的寵愛人盡皆知。只是他沒料到他竟爲了這個孩子交出手中權力。
雲王只嘆息一聲,說這麼多年也累了,姐姐去世,留下的孩子也走了,如今只盼着家中上下安好,再不求其他。末了還替雲罄求了個聖諭,保雲罄一世安好。
皇帝也不知信還是不信,只允了他。
這都是後話。
茗玥聽了他的話之後只說了句好,便立即去給他準備筆墨,雲罄想說不必這麼急切,可她動作極快,轉眼已經將紙筆備好,放在牀邊的小几上,“別費事起來了,就在這裡寫,寫了就睡吧,別的放心便是。”
雲罄看着她,她是個公主,該是從小養尊處優,被別人千般仔細萬般小心的服侍着。她秉性就不是多麼良善,小心思層出不窮,可偏偏對他好到極點,細緻入微。
他抿了脣心思複雜,又垂下眸子,坐起來提筆就寫,也不管茗玥還在一旁。他用餘光看她,她果真已經轉過頭去,自己寫什麼她也不看。
他心思百轉,忽地想起,她還曾說要將自己帶回南楚皇宮裡去,還說過要去雲王府給自己當丫鬟去,還寫了那麼一首讓人難以啓齒的詩……
他回過神,卻見紙張上已經暈染了一大片墨跡。他手一抖,將紙團起來,吸了口氣穩了下心神,復又提筆。
信寫好了,他交給茗玥,又囑咐她萬事小心。
茗玥點點頭,將三封信揣在懷裡,等入了夜再走。
青陽緒十四歲那年便跟着父親上戰場,卻是第一次到北疆。他與雲罄是發小,雲罄剛如雲王府便與他交好,已經六七年的交情。雲罄來北疆他也一直掛念,誰知一來便聽說雲罄做了俘虜。
二更已過,他未脫金甲,挑燈看着桌案上的地形圖,忽地燭光一閃,他耳朵一動,“誰?”自他來了以後,就周密佈置了軍隊,竟還有人能潛進來?
他薄脣一抿,抽下牆上掛着的佩劍掛在腰間,擡步便往外走,只走了兩步,便聽到一個女聲:“青陽將軍且慢。”
他回頭,竟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蒙了臉,身量嬌小,一雙眸子在燭光下十分明麗,還帶着孩子的稚嫩,天真無害。
他不禁皺眉:“你是何人?不知這是軍營嗎?是你這小姑娘玩的地方嗎?”
茗玥也不說話,眼前的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鬢若刀裁,身量比安少闕還要高几分。她從衣襟裡拿出信來,剛一動作,便見青陽緒警惕的握劍,不由好笑:“我受雲罄之託給青陽將軍送信。”
青陽緒看着遞到眼前的信封,心中存疑。他不是沒見過在信中□□的。他不接,問:“你是何人?”
茗玥摘下面巾來,“我是南楚公主楚茗玥。”她並不隱瞞,也不怕青陽緒知她身份便將她扣下。
青陽緒目光一閃。眼前的姑娘年紀雖小,雖還稚嫩,卻已初見絕豔。“南楚公主怎麼還做起幫人送信的差事來了?”
她雖坦坦蕩蕩,可他心裡還存着戒心。
茗玥只說道:“雲罄說這三封信一封是給你,一封給雲王,一封給北秦皇帝。他說送了這三封信北秦便能退兵,我不喜戰亂,便幫了他。”
青陽緒看着她的眸子,不似作假,便將信接過來,三封信都沒有署名,卻都有標記,除了他和雲罄,再無第三個人知道。
他這纔信了她的話,“你太過天真,就不怕雲罄騙你,給我傳的是南楚軍機?”
“雲罄纔不會騙我!”她不愈多說便要離開。青陽緒也不攔她,聽她的語氣,還當她是又讓雲罄禍害了的小姑娘!
他剛把信打開,便聽帳外一陣騷動。他忙出去,便看見西北角火光沖天,他大驚趕過去,問一個士兵:“怎麼回事?”
那士兵拿着一個桶急着要去打水,“二皇子的帳子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