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像是早就料到牧戶曾和會問到寶鵑,沒有一絲的慌亂,只是笑眯眯地答了一句:“好着呢,等五公主從龍虎山回來,自然就可以看到她了。”
“等本宮從龍虎山回來?”慕成凰反問了一句,復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道,“本宮的胳膊都成這樣了還要去學祭天舞,也就罷了,本宮不過是想知道本宮的婢女如何了,高公公爲何要如此搪塞本宮?只怕本宮從龍虎山回來之後,看到的不是活蹦亂跳的寶鵑,而是一具屍首吧。”慕成凰的確是要演出一副被冤枉後又沉冤得雪的痛快感,以及對始作俑者慕元安的怨恨,可她也知道,寶鵑替她擔了罪行,宮女和宮外的人私通,乃是大罪,不過這種罪行其實也是要看當權者的態度,若是當權者能網開一面,反倒是同情二人遭遇,便是可以成就一段姻緣,可若是要上綱上線,兩人死不足惜,這種可大可小的事情,慕成凰自然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她低下頭,又是自顧自地嘆了一句:“不過本宮也知道,寶鵑犯下了這樣的大錯,父皇一定不會饒了她的,只怕,現下就已經是屍首一具了吧。”
“公主莫想多了,”高原壓低了聲音道,“奴才老實告訴您吧,皇上也並非是無情之人,寶鵑姑娘現下安然無恙,一根兒頭髮絲都沒少。”高原說完,又看了一眼外頭,掐算着時辰,是拖不了多久了,又是好聲好氣地道,“五公主還是快些梳妝吧,傍晚就要啓程了。”
慕成凰指了指自己的手臂道:“本宮的胳膊腫了,文枝一個人伺候不來,本宮想要寶鵑來伺候本宮,你和父皇就這麼說,就算是寶鵑犯了錯,可在被定罪前最後一次來服侍本宮沐浴更衣,也是可以的吧。”
慕成凰這個條件的目的很是明顯,不過還是想要確認寶鵑的安全罷了,高原沉了沉聲音道:“五公主,外頭有十幾個宮女隨意任憑公主差遣,五公主怎麼會缺人手恩。”
慕成凰頭也沒擡地道:“本宮不習慣她們近本宮的身。”
高原吸了一口氣道:“那老奴去將景瀾宮的朱雀請來,還有鸚鵡,也可以請進宮來服侍公主。”
“她們不過是二等的宮女,本宮貼身的事情,想來都是文枝和寶鵑親手打理,麼了她們本宮不習慣。”慕成凰說完,微微噘嘴,還是一副小女孩和父親慪氣的樣子,高原無奈,只是打開殿門,復又回頭做了最後一次努力,“那先讓她們替公主沐浴,更衣的事情,等老奴問過皇上再說可好?”
慕成凰倒是沒說話,文枝則是盈盈上前對着高原道:“高公公,這公主近身的事兒都是奴婢和寶鵑打理的,更別說這沐浴更加私密的事兒了,想來,公主不會同意的。”
高原亦是知道慕成凰這態度堅決得不容一絲動搖,搖搖頭,出去了。
高原很快回去給慕元安復了命,亦是將慕成凰的要求一五一十地與慕元安說了,末了搖頭道:“五公主一定要見寶鵑一面才肯上路,奴才勸了許久,也是沒用,皇上,這……。”
“這才說明是正常的。”慕元安擱下手邊的硃砂筆,亦是將手邊的摺子推到一邊,元自山剛倒臺,這各個州府竟然一派和氣地全都遞了不少歌功頌德的請安摺子過來,說的也都是類似的話,冠冕堂皇,各種吹捧,慕元安已經看了一早上了,現在但凡打開發現沒有說事情的,全都一律略過,所謂樹倒猢猻散,元自山的落寞,倒是成就不少人。
可唯獨,唯獨這一份嶺南總都督府來的摺子,這是慕高賢遞上來的摺子,這裡頭的話,可以說是又讓慕元安心安,又讓慕元安心寒。
大意就是元家滿門抄斬,罪不可恕,元家倒臺,舉國歡慶,可自己府中兒媳慕成瑤卻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嶺南街頭替元家申辯,冒失失禮,不知所謂,特將此情稟於皇上,皇上若是要嚴懲,他慕高賢自當大義滅親。
這件事很好笑,特別的好笑,雖然慕高賢的口吻還是一如既往的忠君愛國,可難道慕高賢寫這摺子的時候,沒有想到慕成瑤到底是姓慕的嗎?她不僅僅有元家的血脈,還有慕元安的血脈。
更何況,慕成瑤雖然之前不懂事,可是這樣的緊要關頭,居然會做出上大街上猶如瘋婦一樣爲元家開脫,是不大可能的,畢竟現下是談元變色,她慕成瑤再激動,可是做人起碼的心智還是要有的,除非是當真被嚇瘋了。
再次,就算慕成瑤當真做了這樣出格的事情,慕高賢若當真是當慕成瑤一家人,自然會替慕成瑤遮掩,可是現下卻主動將慕成瑤的事蹟往慕元安這兒報,倒是像極了巴不得慕成瑤出事一樣。
其實慕元安隱隱總是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慕高賢,畢竟當時想着將慕成瑤遠嫁嶺南,就是爲了替慕成瑤遮掩流產墮胎的醜事,而且慕成瑤還有個公主身份,更有元家這個靠山,可沒想到元家也這麼快地落魄下去,這慕成瑤對於嶺南來說,當真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若是自己,也會想拼命地擺脫。
可是要將一國的公主上交給皇上來處理,也未免太大張旗鼓了,其實慕元安心裡很清楚慕高賢想要的是什麼,他已經在嶺南鎮守了三十年,卻始終都是一個大都督,看着旁人封侯加爵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慕元安遲遲不給他加封王侯是有理由的。
雖然慕家世代管理嶺南,可只是大都督,便是象徵着他始終都還是朝廷的臣子,替朝廷辦事,可若是加封了侯爺或者王爺,便能自己開始在嶺南收賦稅,徵兵建廟,對於嶺南人來說,慕高賢無異於就是他們名副其實的王。
於是,原本早就該屬於慕高賢的王侯爵位便是一拖再拖,現在看來,一直老實本分的慕高賢,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慕元安看完摺子,只是用硃砂筆在摺子上提了幾個字,先做安撫,然而在高原進來之前,便已經是擬了一道聖旨,加封慕優爲三品鎮南侯,賞黃金萬兩,御賜玉如意一件。
沒錯,他沒有加封慕高賢,而是加封了慕高賢的嫡子慕優,這樣一來,嶺南慕家的王侯名號有了,可是現下掌權的慕高賢卻還是得乖乖地作爲臣子兢兢業業地全力效忠於朝廷,雖然日後慕優很有可能會繼承慕高賢的嶺南大都督一職,可朝廷重臣上任,勢必要經慕元安點頭,總還是對慕優有些約束。
這樣,裡子和麪子都給了嶺南慕家,亦是解了慕元安心頭的憂慮,慕元安纔是擱了筆,想要放鬆一下,高原便是進來向他稟了慕成凰的這件事兒。
“讓她見吧。”慕元安道,“不過你必須在旁邊寸步不離地看着,還有,她身邊不是還有一個身手不錯的宮女嗎?這次去龍虎山,將這宮女送回向家去,不能讓她帶着,能帶去的人的名單,晌午之前,交給朕過目。”
高原點頭應下。
這邊等候的慕成凰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突然一下,門開了。高公公出現在門口,高原微微側了側身子,身材嬌小的寶鵑猶如一隻受到脅迫的小雞崽,怯怯地跟在高原身後,高原只是讓她從牢裡頭出來跟着她走,卻沒說要帶她去哪兒,她以爲是一定是死路一條了,卻沒想到,能在這偏殿裡看到慕成凰。
慕成凰支起身子,寶鵑便是立刻撲了過來個,跪在慕成凰跟前道:“公主,你可還好?”
慕成凰用唯一能動的右手摸了摸寶鵑有些凌亂的頭髮,又親手替她將劉海和落下的散發給整理好了,抿抿嘴道:“我很好,倒是你,受苦了吧。”
還沒等寶鵑回答,那頭兒的高原便是催促道:“公主,既然寶鵑姑娘老奴已經給您帶來了,這時間不等人,也別耽擱了時辰。”說完便是吩咐在外頭的宮女入內,洗澡水已經早早地替慕成凰準備好了,用屏風一隔,就可以直接沐浴更衣。
宮女忙着倒水的倒水,撒花瓣的撒花瓣,架屏風的架屏風,寶鵑和文枝忙着上前替慕成凰整理衣衫,慕成凰朝着屏風外頭的高原突然探頭看了一眼道:“高公公該不會是要看着本宮沐浴吧。”
雖然慕元安吩咐讓高原寸步不離,可慕成凰在內沐浴,自己守在外頭的確是不合適,高原只是厲聲吩咐了那些宮女一句:“都麻利些。”便是關了門出去。
慕成凰看着這些面生的宮女,自是知道自己雖然逃得過高原,卻是逃不過她們的,若是將她們轟出去或者只讓他們在屏風外頭等着,只怕只會讓人更加心疑,索性從善如流地解開衣衫,坐進了澡盆裡。
澡盆裡灑滿了玫瑰花的花瓣,紅的白的黃的一片,有一個宮女正是要上前替慕成凰搓澡,慕成凰卻是稍微一躲道:“本宮不習慣別人替本宮搓澡,寶鵑,你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