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吩咐問小俞子,裡頭立刻又是傳來了慕元安喚高原進去的聲音,高原狠狠地瞪了小俞子一眼,看着小俞子往太監房的方向離開,又是囑咐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下臺階去和今日在場的侍衛都打點一下,不要將小俞子提前將人結果的事情說出去,纔是急匆匆地入了內殿。
裡頭,慕元安已經等候了有些時候了,見着高原來得有些遲,原本就緊繃的心情更加低沉。
慕元安看着精神狀態很不好,他眼窩深陷,眼皮下是一圈烏青,厚重的黑眼圈和眼球裡滿布的血絲整個人顯得很沒精神,加上近日來,他消瘦了不少,手指的關節都瘦得突出而明顯,像是被什麼東西抽去了魂魄一樣,靠在龍椅上。
身邊陪伴他的依舊是戚寶珠,戚寶珠如今的位份已經不僅僅是昭容而已了,她摸着渾圓的肚皮,算起來,自己腹中的孩子也已經六七個月了,一般都是嬪妃生下孩子之後才加封,可是戚寶珠又是破例被晉封了一位,如今,成了後宮中位份最高的惠妃,負責打理這後宮的所有事務,再加上皇上偶爾因爲前朝的事情也會召她前去,戚寶珠近日來,可以說是比慕元安還要忙碌,亦是消瘦了不少。
戚寶珠摸着自己的肚皮,想到太醫對自己所說,說自己在懷有身孕的時候還如粗勞累,這腹中的孩子未必能保得住,若是自己再不注意休息,只怕,這腹中的孩子是保不到出生的,最多,也就保到七個月大。
掐着指頭一算,這也是剛剛滿了七個月了,這再往後走,這自己……
戚寶珠原本就是心事重重,明明知道慕元安在和自己說些什麼,卻也沒心思聽,只是等着慕元安有些不耐煩地又重複了一次:“愛妃?你可在聽朕說話?”
戚寶珠纔是恍然擡頭,疑惑的眼睛出賣了她剛在走了神。
慕元安微微蹙眉,他知道最近京中的形勢對自己越來越不利,可是他已經將胡千元和齊真等人送出了京城,只要他們能達到背地禁衛軍大營,用自己交予他們的虎符號召四十萬禁衛軍,帶他們入京勤王,慕向白的區區二十萬人,又算得了什麼,可是爲何,這宮裡頭那些不安分的太監想要偷偷掏出宮去逃命也就罷了,自己那些妃子,也出現了私逃的現象。
現如今,自己最信任的惠妃也有些心不在焉了,難不成,她也是覺得自己將要亡國了?
慕元安完全沒想到戚寶珠是在想腹中的孩子,只是越看越覺得戚寶珠這樣聰明的一個女子,應當早就替自己找好了退路,說不定,到時候還會幫着慕向白一起對付自己。
慕元安多疑,當慕元安的眼神出現了對自己那一絲的懷疑的時候,戚寶珠便是立刻察覺出來了,她忙是跪下道:“是臣妾的錯,臣妾知道皇上剛纔是在問臣妾,將外頭那些帶着包袱想要私逃出宮的太監和宮女處斬的事情,只是臣妾想到腹中胎兒,他還沒出生,便要經歷這些,臣妾就難受,再加上,外頭那些人雖然也是犯了滔天大錯,死有餘辜,可也是二十多條人命,臣妾不敢說話,是怕臣妾一旦同意或者附和,會將這血債算到腹中胎兒身上,皇上,臣妾的心思以前都在皇上身上那是不假,只是臣妾如今不僅僅是皇上的妻子,也是腹中胎兒的孃親,多少要替孩子考慮一些,還請臣妾這幾日先行休息三天,替腹中胎兒祈福,也是替大順祈福,替皇上祈福。”
慕元安微微眯上眸子:“你方纔,當真只是在考慮腹中的孩子?”
“臣妾所說若是有半點兒假話,便將這孩子的性命拿去。”戚寶珠信誓旦旦。
慕元安沒有多說,他也明白戚寶珠將腹中的孩子看得很重,包括太醫說,戚寶珠懷孕後期必須要臥牀休息,不然容易小產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他何嘗不想讓戚寶珠好好休養。
可是如今是特殊時期,若是沒有戚寶珠的幫襯,自己只怕會心力交瘁,在國事和家事之間,慕元安左右權衡,最終還是選擇了冒一次險吧,更何況他,太醫也只是說可能小產,這又不是必然的。
再退一萬步說,縱然小產了,因爲自己的缺陷,戚寶珠腹中必然懷的是女兒,又不是兒子,慕元安是不缺女兒的,從大公主到七公主,他有太多的女兒。
當然,這些女兒當中有賢惠聽話如大公主的,也有乖張如慕成凰的,一想到慕成凰,慕元安的腦袋便是更加疼痛起來。
他已經受到慕向白的通信許久了,信裡明明白白地說了,慕成凰如今是在他的手上的,而且慕向白還知道自己身中奇毒,需要靠慕成凰的血液做藥引才能壓制毒性的爆發,掐算着日子,慕元安距離下次毒性爆發的時間也沒幾天了。
慕向白想要靠慕成凰的血來要挾自己,真是可笑。
慕元安不耐煩地朝着戚寶珠揮揮手:“行了,下去吧,你最近也勞累了,就當好好休息三天。”
戚寶珠立刻起身,對着慕元安盈盈施禮,邁着蓮步出了金鑾殿,宮女阿欣一直在宮外頭等候,見着戚寶珠出來,立刻跛着腳迎了上去,見着戚寶珠的臉色十分不好,忍不住規勸了一句:“張太醫昨日也才說,按照娘娘的身子,是不應該出宮門,要好好臥牀休養的,娘娘卻還是不顧一切地來了金鑾殿,這又是忙了一上午,娘娘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腹中的孩子想想啊。”
戚寶珠只是閉着眸,她覺得累極了,像是全身的力氣都在應付慕元安的時候用光了,她一路沒說話,不是因爲不想說,是暫時沒有力氣說話,只等着上了轎子,回到了嘉禾軒,安安穩穩地躺在了軟榻上,纔是悠悠地對着阿欣嘆了口氣道:“你以爲我不想好好休息?我是沒時間,也沒這個膽子休息啊,對於皇上來說,我不僅僅是他的女人,還是他的軍師,在國難當頭,他又怎麼會考慮他的軍師的身體情況呢,他想的,只是他的江山,他的社稷,想着他的皇位要如何保住,從來不會考慮,我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更何況,太醫也說了,這裡頭的是爲公主,並非龍脈,想來皇上,也就更加不在意了吧。”
“皇上不在意,娘娘自己也要在意啊。”阿欣嘆了口氣,其實她也是知道戚寶珠是看重這個孩子的,畢竟這是戚寶珠懷的第一個孩子,只是在宮裡頭,總是有些身不由己。
戚寶珠沒有說話,她側着頭,閉着眼睛,只覺得眼睛火辣辣的,頭也痛得厲害,她一閉上眼,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想到自己之前和糯香一起在小院子裡烤紅薯吃,烤芋頭片吃的時候,想到自己去看戲,和慕成凰一起撒銀子的事情,那之前是多麼的快樂無憂,那段時間,雖然一直沒能見到皇上,可是自己一點兒也不會因爲見不到皇上擔憂,她看着一同進宮的秀女,有的成了寶林,有的成了才人,自己始終都還是個采女,也覺得沒什麼。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從自己入掖庭局的時候,還是入掖庭局之前?
總之,從掖庭局出來之後,她便有些不一樣了,她開始期望自己能像熹妃一樣隻手遮天,能單獨享用最好的東西。
她開始從采女,一步步地走向寶林,可是這還是不夠,她不僅僅要做寶林,還要做皇上身邊最不可替代的那個人,她要做的不是後宮佳麗三千,她要做的是最不同的那一個。
最後她的確也做到了,如今的她對於皇上來說,就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日吃食要她陪着,甚至批改奏摺也要她陪着,要她在一旁出謀劃策,她的家人也跟着一起榮華富貴起來了,不僅是自己的爹爹,自己的表弟,堂弟,都跟着富貴起來了,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便是這樣吧。
戚寶珠嘴角噙出一絲苦笑,可是爲何,她覺得這樣的累,若是讓她再次選擇,她還會選擇走上這樣的一條路嗎?
只怕也是會的吧,畢竟在宮裡頭,不進則退,你若是不去爭取,便是會有其他人爭取,若是其他人爭奪到了,你便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那些頂在自己頭上的人污衊陷害,若是不爭,便是死,想到此處,戚寶珠不由得在心裡頭感慨了一句,活着真好,死了,可就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
“對了,”戚寶珠想到了什麼,慢慢睜開眼看着阿欣道,“皇上想要找的那兩個人,田家的那對龍鳳胎,到底有什麼特殊的?”
阿欣抿了抿脣角,其實她對皇上中毒的事情有些許的瞭解,那還是因爲之前跟在四公主身邊的時候,從熹妃那兒聽說的,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只知道,田家夫人是從很北很北的地方來了,並不是大順人,而田威和田馨,奴婢也是聽說,這兩人的血能治癒傷病,尤其是田家小姐田馨的血,聽說有起死回神的功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