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蘇銘心一覺醒來,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好像風寒一下子好了大半。
她打開房門出來透氣。
夜色如水,晚風微涼,和暖的月光傾瀉下來,將一切籠罩在朦朧之中。
蘇銘心深呼吸一口,發現夜晚的空氣比白日好很多。
她緩緩走向院中,腳步緩慢而悠閒,眸光四處打量着這棟陌生的院子。
皎潔的月光下,眼中的院子很陌生,不是她熟悉的金鳴宮,她不以爲意,繼續閒閒踱着步。
突然,她看到正房門外跪着一個挺拔的人影。
他腰桿很直,跪姿端正,標槍一般,巍然不動。
大半夜不睡覺,跪着幹什麼?
蘇銘心頗爲好奇,款款走上前去。
朦朧的月光下,她發現那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不,也不完全陌生,好像在哪裡見過,只是現在,她突然想不起來了。
那男子聽到她的腳步聲,艱難地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一瘸一拐地走近她身邊,柔聲道:“夜寒露重,你要小心身體。”
說着,他竟然將披在肩頭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大氅有些涼,一猜就知道,這人已經跪了很久。
但看他平靜淡然的表情,似乎對跪着這件事並沒有任何不滿,只是默默承受着。
蘇銘心側頭看他,疑惑道:“你是?”
她實在想不起自己何時認識這麼一個人了。
韓露白將她嬌小的身體包裹在大氅中,輕笑道:“韓露白。”
看她一臉疑惑,他打趣道:“看來,你不但身體不好,記性也不好。”
蘇銘心也覺得自己最近有些健忘,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她明明住在金鳴宮,何時來到了平民院落?
她打量着這棟不算太大的院子,好奇問道:“這是你家?”
在她眼中,這院子平平無奇,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月光下,院落佈局更顯得樸實無華。
韓露白藉着皎潔的月光,一直注視着她柔情似水溫情款款的眸子,總覺得哪裡不對。
眼前的女子,跟白日裡冷漠孤傲的女子完全不同。
韓露白不動聲色,小心探究,想知道她是否在耍把戲。
韓露白麪對着她,藉着月光,審視着她的神情。
“對,我家,等我們成親後,也是你的家。”
蘇銘心側頭苦思,仔細想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小聲嘀咕道:“成親?難道,眼前的男人是我的未來夫君?”
話說,春之國一向注重禮儀,未婚夫妻成親前不是不能見面的嗎?
韓露白習武之人,耳力過人,自然聽到了她的嘀咕。
他不解,這不是已經告訴過她的事嗎?怎麼這會兒反倒都忘了。
蘇銘心斜睨着韓露白,不經意地打量着他,連連點頭。
相貌俊朗,眸正神清,嗯,長相還不錯。
語氣溫柔,語調和緩,嗯,性格也不錯。
一看到她便將大氅讓給她,嗯,對她更不錯。
蘇銘心倒是對眼前的男人頗爲滿意。
她相信,這樣的男人,可以託付終身。
韓露白站在她身邊,看她時不時打量自己,然後一再點頭。
清美的臉上沒有半分敵意,反而是淺淺的笑容。
這笑容,讓她在夜色中猶如緩緩綻放的鮮花,美好極了。
他對她很滿意,值得他冒險欺瞞劉君遲,將她帶回家。
蘇銘心看着地上距離很近的兩道影子,淘氣地側了側頭。
影子裡,她的頭看上去好像枕在韓露白肩上一樣。
相互依偎的影子,讓她有些興奮。
她在新新世界還沒來得及找到好男人就被害死了,這一世,老天爺竟補給她了。
既然如此,她會好好珍惜。
韓露白不明白她爲何一直盯着地面看,仔細觀察,才發現影子裡親密的姿勢。
白天不是還對他不理不睬相敬如冰嗎?
到了晚上,反倒這般淘氣了?
“夜深了,我送你回房休息。”韓露白扶上她的肩頭,將她送入房中。
蘇銘心極爲順從地躺在牀上,對韓露白綻開一個誘人的笑容。
韓露白幾乎是從房裡逃出來的,讓他差點把持不住。
難道,她一下子想通了?想跟他過日子了?未免太快了些吧。
第二天,韓露白一忙完公事就來照顧蘇銘心。
他端着買來的精緻吃食送進房時,昨晚還言笑晏晏的小人兒已經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那拒人於千里的姿態,讓他摸不着頭腦。
“今天的飯菜勉強能吃。”蘇銘心吃過飯,將碗筷一丟,任由韓露白收拾。
她自出生起,便沒幹過一點活兒,都是身邊的宮女太監動手,她習以爲常,心安理得。
來到這個世界,將生成公主後,她曾決定做個閒人懶人吃飽睡睡醒吃的富貴人。
只是沒想到,好日子那麼快被打破了,不過現在也不錯,韓露白任她指使,無絲毫怨言。
韓露白手腳麻利地收拾着桌子,看到她嘴角有一點食物渣漬,好笑地伸出手去,想幫她擦掉。
“看你,吃飯這麼不小心,弄到臉上,可就不漂亮了。”
“我自己會擦,不要動手動腳。”
蘇銘心躲開他的手,斜睨他一眼,堅決不讓他碰自己。
韓露白收回手,用那雙黑晶石般的眸子審視着她,發現她眼中帶着淡淡敵意,對他無半分好感。
難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還是說,她人格分裂,白日一個樣兒,晚上另一個樣兒?
“渴了,倒杯茶來。”
蘇銘心半躺在牀上,什麼都不做,需要什麼,手一指,招呼韓露白去做。
韓露白認命地伺候着她,端來半杯熱水,遞到她脣邊。
“你當真是宮女嗎?這般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都不會做,到底是怎麼伺候公主的?”
蘇銘心心中一震,怕他看出端倪,勉力保持沉靜冷漠的表情,道:“我怎麼伺候人不關你的事,總之,你可別指望我會伺候你。”
韓露白連連搖頭,笑道:“不敢,讓我來伺候你。”
自從聽說陛下賜了一個宮女給韓露白,韓老夫人和兩位嫂子一直想見見她。
韓露白以她病還沒好不宜見人爲由拒絕了。
韓老夫人似乎很生氣,覺得這麼大的事理應最先讓她知道,一直責怪韓露白竟敢瞞着她。
再加上韓金寶那種東西添油加醋,惹得韓老夫人更加不快。
她在正房裡罵罵咧咧,聲音隱隱傳到東廂房裡。
蘇銘心聽着這嗚呀嗚呀的聲音很是心煩。
想當初,她在金鳴宮時,從來都是寂靜無聲的,何曾這般吵鬧?
蘇銘心瞥了韓露白一眼,頗爲惱怒,“韓露白,你娘還真吵,能讓她安靜下嗎?”
韓露白忙着手裡的工作,對正房裡傳來的聲音壓根不屑一顧,還安慰蘇銘心道:“她不是我娘,只是我繼母,正因爲這樣,我纔沒辦法讓她閉嘴。你現在纔來我家,不太習慣她的性格,放心吧,聽習慣了,以後就不會覺得吵了。”
聽習慣?這男人竟然要她聽習慣這種無休無止地罵聲?
這都什麼娘,什麼兒子啊!
蘇銘心非常不客氣地將韓露白趕出了房,自己躺在被窩裡睡覺。
她現在只想儘快養好身體。
韓露白無處可去,守在房門口看書。
兩位嫂子從正房裡出來,走到了他面前。
大嫂秦氏揉着手背上被老夫人掐疼的地方,神情頗爲委屈,“二弟,娘讓我來看看那位宮女。”
她十六歲嫁進韓家,剛過了兩年好日子,夫君便過世了。
她今年剛剛二十歲,正是大好年華,卻已經守了兩年寡。
長期的寂寞生活,讓她從一個活潑靈動的姑娘,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寡婦。
再加上韓老夫人是個刻薄的老太太,對她不是打就是罵,讓她變得越發唯唯諾諾,鬱鬱寡歡。
對於這位大嫂,韓露白很是尊重照顧,此刻看她奉老夫人之命過來,也不好責怪他。
“大嫂,明兒已經睡下了,您回去告訴老夫人,等她病好了,我一定帶她去給她老人家請安。”
還沒等大嫂開口,旁邊的大堂嫂柳氏已經笑開了,打趣道:“喲,露白,我們不就是想看看她嘛,又不會少塊肉,看把你緊張的。我們完成不了老夫人的交代,回去怎麼覆命?你還是讓我們進去看一眼吧,我們保證馬上出來。”
“大堂嫂,她的病還沒好,真的已經睡下了,你們這一進一出,難免會驚擾她,不必進去了。老夫人若想知道什麼,讓她直接來問我。”
在這件事上,韓露白並不打算退步,否則,等待他和蘇銘心的,就是沒完沒了的打擾。
柳氏:“露白,這麼說,你真的不讓我們進去?”
韓露白:“大堂嫂,明兒早晚是咱們家的人,以後你們多的是見面的機會,不急於這一時。”
大嫂秦氏和大堂嫂柳氏看他絲毫不讓步,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很快,正房裡又傳來老夫人變本加厲的叫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