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鬥獸場、暗夜殺機
雙手被鐵拷束縛着扣在身後,垂下的鐵鏈隨着走動不時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鏈條的另一端握在黑衣女子的手中,半牽半帶地領着青年行走,期間兩人都是靜默無聲。
瀟夙歌能感覺到自己是經過馬匹上的一陣長時間顛簸才被人放了下來,後又隨着女子徒步走了好一會兒,雖然雙眼被遮得見不到一絲光亮,但她大致能分辨出來時的方向。
腳下踩着的土地坑窪不平,散佈着許多尖峭的碎石,而離她們前進的方向越近,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味也就越濃重。
之前便看過一遍鳳音帝都的詳細地圖,如若她沒猜錯的話,她們此刻所處之地便應該是距離帝都最近的馳野山脈腳下。
突然間,女子似乎帶着她上了一個平臺樣的東西,接着便是一陣下沉之感,等到完全停下時,瀟夙歌近乎覺得她到了一個血籠子中,不僅悶熱乾燥,刺鼻的血腥味更是能將人淹沒。
黑衣女子轉身看去,卻見那被桎梏的白衫青年神情淡然,即使在這般對一切都不明瞭的情形下亦是未見絲毫懼色,依舊身姿挺立仿若修竹,與周圍陰暗可怖的環境格格不入。
女子眸中劃過一道憐憫的光芒,可惜了這般美好的人物,恐怕明天便要被毀了吧,心下一嘆,她擡手拿下青年眼前的布條,好在地方昏暗,對方乍然睜眼也不會受到刺激。
雙目得到解放後,青年並不急着打量周圍,而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對面的女子。
俊逸微彎的桃花眸中流光輕閃,純粹無暇得恍若月下謫仙,但其幽然深邃的目光在這暗境間卻又顯得魔魅異常,兩種截然不同的風姿糅合在一起後的矛盾感把女子看得怔住,如同失了魂般地盯着青年,直到對方一聲清咳,她才驀然驚醒。
有些慌亂地錯開視線,女子俊俏英氣的面龐上浮現出兩抹胭紅,但想到青年明天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便很快蒼白了下來,那句‘你該進去了’的話憋在嗓間怎麼也說不出來。
看着女子莫名的表現,瀟夙歌轉開目光悠然地掃視着四周,這裡似乎是一個暗間,在她們面前有一扇鐵製的柵欄門,透過縫中可隱約看到裡面的光景,而上方的光亮已近乎不可見,可見她們下沉之深。
對方掙扎的模樣太過明顯,不想再在此處耗着,她索性主動問道:“你是不是想讓我進去?”
女子面色一僵,半晌才遲緩地點了點頭,瀟夙歌瞭然地頷首,擡步就欲推門而進。
“……等等!”
聽着身後突然的叫喊,瀟夙歌回頭疑惑地看向她,卻見她低着頭走過來解開了自己手上的鐵拷。
女子拿出一柄蛇形匕首放到她手裡,仍舊垂着腦袋澀聲道:“這個給你,可以自保。”
稍微活動了一下發紅的手腕,瀟夙歌訝異地看着手中雖不精貴卻甚爲鋒利的匕首,瞥了眼對方烏黑的發頂,未有多問,只輕聲道:“多謝。”
“對了,這個你也帶着,裡面裝的是驅獸的米分末,對大部分野獸都起作用。”女子又將一枚香囊掛在她腰間,而後皺着眉似乎在想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麼。
暗暗記下對方的面孔,瀟夙歌再次道謝,轉身推開鐵門。
“我叫葉秋,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黑衣女子亦就是葉秋擡頭看着青年即將離開的身影,有些急切而緊張地問道。
瀟夙歌腳步未頓,猶若未聞般兀自離開,厚重的鐵門在下一瞬驟然歸位發出震耳的聲響。
葉秋怔忪地看着鐵門,那一聲悶響似乎打到了她的心間,將一些虛妄的東西擊得米分碎,忍下眼角的酸澀,她腳步微動準備離去,忽然,空中遙遙地傳來兩個字,那是青年如冰凌般清冷純粹的聲音。
嘴角不可自抑地揚了起來,葉秋伸手捂向心間,近乎呢喃地念道:“沐言……”
鐵門後是一條窄道,瀟夙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通過內息她能明顯地感應到外面應該有着許多或者說非常多的人,但此時不過一牆之隔,她卻聽不到外面的一絲人聲,彷彿整個空間都靜止住了。
思索了片刻兒,她蹲下身將白皙的面容掩上髒污才接着往裡走去。
走出窄道,面前像是陡然換了一個地方,這是一個呈橢圓形全封閉式的廣闊場地,頂上的石壁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用以透光,地面上則是碎石嶙峋,黃沙覆蓋,那些衣衫襤褸面目不清的人就那麼隨意地坐在地上,不言不語亦不動,見到她彷彿完全不驚訝,只瞥了一眼便匆匆收回視線。
瀟夙歌就近找了個相對平整之地坐下去,繼續觀察着此地,場地最南面的方向有一扇巨型閘門,門後不時發出沉悶的聲響,似是野獸在低聲嘶吼,而頂上四周建着高高的看臺,每個玄關處都立着一名手持長槍彷如雕塑的女兵。
在地上隨便抓了把沙子往手中一捏,展開掌心,上面果然滲出斑斑的血跡。瀟夙歌眉峰微斂,之前還淡然的面色頓時凝重了不少,毫無疑問,此處是一個鬥獸場。
權勢貴族最喜愛的娛樂就是對血淋淋的角鬥場面作壁上觀,大批的角鬥士被驅趕上角鬥場,相互殘殺,或與野獸肉搏,嗜血的權貴者們則在他們的流血犧牲中獲得一種野蠻的快感。
而角鬥士往往都是販賣來的奴隸,或是官臣家中犯了錯的侍君,再或是如她這般得罪了權貴被送來調教的人。
她擡眸仔細看向那些神情呆滯的人,果然發現他們大多身體殘缺,或是瞎眼少鼻,或是手足皆斷,更甚還有許多隻剩下一個上體近乎成了人棍卻還有着生息的男子。
無需多看,她便發現万俟漓悠並不在這裡,那人可能被帶去了另一處地方,思慮半晌,她決定先靜觀其變,對方如今好歹脫離了戰五渣系列,自保能力不會太弱,應當撐得到明天。
時間靜靜地流逝,轉瞬間日光消散,朦朧的月光透過小孔根本不足以照明場地,幽暗中,周圍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瀟夙歌靠在石壁邊,緩緩睜開雙眸,通過夜視極爲容易地看清了四周的情景,不過入目的場面讓她有些驚怔。
只見那些之前還僵化不動的男子紛紛掙扎着爬了起來,面上皆呈現一種詭異的興奮之色,嘴角大張近乎癲狂地無聲笑着,眸中渾濁不清,似乎毫無理智。
他們相互間推搡揉捏着,一些肢體算是完好的人抱住身體殘缺的人,把那些人壓於身下,一口便咬在了對方露出的肩膀、手臂、大腿等部位上,牙齒磨透皮肉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尤爲滲人,鮮紅的血液汩汩流下把他們身下的黃土染上了大片的暗紅色,而被噬咬血肉的人不但毫未哭喊,反而露出了極爲舒適的神情。
片刻兒後,那些喉間不住做着吞嚥動作的人擡起上身發出桀桀的怪笑聲,嘴邊還黏掛着鮮妍的血跡以及一些細碎的肉末,乍一眼看去簡直如同張着血盆大口的兇猛野獸。
向上方望去,那些駐守的女兵見此毫無反應,似是已經習慣於這樣的場景,瀟夙歌轉回目光,卻見場上情景又有了變化。
彷如嗜血怪物的那些人不再啃齧身下的人,而是撕碎了他們的衣物傾身覆下與之糾纏在了一起,人體間的劇烈撞擊聲從昏暗中幽幽傳來,頃刻間,這場殘忍的噬人宴席在一片血色中變得淫靡不已。
瀟夙歌微微一動,準備先遠離這片混亂的場合,然而她剛起身便見周圍靠得較近的一些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猶如野狼般飢餓兇狠泛着綠芒的目光驀地看向她,隨後扔下懷中的人向她慢慢地聚攏了過來。
面色冷然地看着這羣人形怪物,她背於身後的雙手把玩着葉秋送她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暗夜中不時閃過冰冷的寒芒。
十步……七步……四步……二步、一步,手臂微動,瀟夙歌正待擊出匕首之時,驀然,人羣中竄出一道瘦弱的身影拉着她極快地跑了出去,而那些人形怪物動作僵硬緩慢地追在他們身後,但幾個呼吸後,那些人的速度突然恢復了正常,或者說比常人跑得更快。
眼見快要被他們追上,甚至數次都被扯住衣角,拉着瀟夙歌奔跑的瘦弱男子臉色不由焦急地死命加快速度,這樣的結果就是他的面色很快便漲紅了起來,同時不住地喘着粗氣。
在經過一個大轉稍微甩離了那些人之後,他停住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你自己、逃吧,我跑、跑不動了……”
瀟夙歌看向四周,目光定在一處三人寬的斷臺上,在那些人追來之前帶着男子躍上了斷臺,下方的石壁光滑挺直無任何着力點,那些人根本無法攀爬,只能焦躁地團團圍在下邊,目光飢渴地盯着他們。
暫時得到了安全,男子拍着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膛,大半晌才緩過了氣,隨後訝異地看着身邊人,問道:“你會武功?”
瀟夙歌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他們爲何會這樣?”
“他們全都被下了瘋人蠱,一到晚上就變成這樣,等到白天又會恢復正常。”男子有些憎惡地皺了皺眉,語氣頗爲憤怒:“鳳音國的那些女人簡直喪心病狂,經常在他們身上試煉各種噁心的蠱蟲,這些人在她們眼中甚至連玩物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用來填飽她們寵物肚子的食物罷了!”
“你不是鳳音國的人。”瀟夙歌斷定道。
男子氣得垂了下石臺,乍一聽聞她的話,撇了撇脣角道:“說得就跟你是一樣。”
瀟夙歌微微挑眉,“怎麼看出來的?”
男子似乎對這個問題很無語,“你怎麼看出我的,我就怎麼看出你的。”頓了頓,他突然笑得有些靦腆,轉頭近乎懇求地道:“兄臺,能否請你幫個忙啊?”
“什麼?”
男子解釋道:“明天一早那些女人肯定會過來,到時候閘門打開那些兇獸又要被放出來,你這麼厲害,順帶護着我唄!”
“我爲什麼要順帶護着你?”
“這樣吧,只要你保證我在這裡不殘不死,出去後我就給你當小弟行了吧?”男子猶疑了好一陣才似下定決心,極爲勉強地說道。
瀟夙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給我當小弟?萬一你沒本事,那我豈不是白養一個人?”
“現在被困在這,我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啊,放心,只要我一出去立馬錶現給你看,絕對不唬人,如何?”半晌,男子見她無反應,又加了句:“萬一到時你不滿意,那我便任憑你處置還不行嗎?”
聞言,瀟夙歌面色淡淡地頷首,“暫且收下你了。”
男子抹了把額上的虛汗,心下忍不住嘆道:這年頭怎麼主動給人送上門使喚都這麼費勁?
“名字?”
“啊?”
瀟夙歌側眸睨着他,冷聲道:“我在問你名字。”
“哦。”男子恍然地點頭,垂眸沉默了一會兒,復又擡起隨意地道:“既然都跟着你了,那過去的名字便不要了,你給我起一個吧?”
瀟夙歌仔細地看了眼他的面容,俊朗正氣,眸燦如星,只是身子偏瘦弱了些,面色也不佳,看來在這裡確實受了不少苦。
“沐修,你的新名字。”
男子低唸了幾遍,隨後笑道:“好名字,謝了。”
“閉眸休息,明天儘量別拖後腿。”瀟夙歌不再看他,只囑咐了一句便兀自調息起來。
沐修也不打擾她,沉靜的目光掠過底下纏旋的人看向遠處那扇似在顫動的巨大閘門,第一次有些期待明天的困獸之鬥,因爲他有預感,說不定明天就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脣角無聲地勾起一抹弧度,帶着些得意與譏嘲,他視線轉回身旁青年的面容上,眸光柔和下來,然而心底的聲音卻不平靜——果然,天不絕我,如今所受之苦,總有一天,我要讓那些人千倍萬倍的奉還!
黯淡無光的幽林間,兩道身影上演着一場不休不止的追逐之戰,万俟漓悠繞過密集的樹木不停地跟着前面那道鬼魅般的影子。
下午之時,的確有一隊人馬將他包圍住要帶他到某個地方,他順從地跟着那些人,但在剛進了一處山脈中,耳邊便傳來一聲詭異的動靜,緊接着是身邊人體倒下的沉悶聲響。
手腕上的鐵拷突然被砍開掉在地上,他扯開蒙眼的布條卻只看見一道有些熟悉素色身影閃過,未及多想他便縱身追了上去。
對方的身形極輕,飛起落地間未發出一絲聲音,而且似乎毫不知累,整整三個時辰,對方從未停下過。然而每當他放棄追尋準備離開時,那道身影又會飄到他身邊阻止他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接着追逐,万俟漓悠猜不透對方的真實目的,但他隱約能感覺到,對方是想他引去一個地方。
停下步伐喘息了一陣,万俟漓悠再擡頭時,那道影子又沒了蹤跡,他順着一棵樹坐了下來,反正對方不一會兒又得再冒出來,他乾脆坐着等。
“啊——!”一聲短暫而急促的叫聲驀然響起,驚走了林間大片的飛鳥,万俟漓悠驟地起身照着聲源的方向追過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讓他不由怔住,只見稀薄月光下,一道身影靜然而立,雋逸無雙的側顏屬於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但對方此刻卻神情冰冷,玉白修長的左手插進了面前一名陌生男子的胸口,且在緩緩地後拉,那名男子的神色極其驚恐,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心臟被人徒手生生扯出。
鮮紅的血液流了一地,陌生男子已經死去,臉上還殘餘着生前的表情。
而那人手中血色淋漓的心臟似乎還在隱隱跳動,下一瞬,万俟漓悠便見到對方收緊掌心,生生捏碎了那團血肉。
------題外話------
來自阿沐的架空連載小劇場之一(平行時空)
【萬珞十七年,鏡櫟三皇子瀟夙歌拜天闌派掌門祁連墨爲師;萬珞二十一年被封爲太子,時年十二;萬珞二十二年,鏡櫟遭蠻荒敵襲,邊境十三城失守,鏡櫟太子瀟夙歌領命迎敵,雖身受重傷卻重挫蠻荒,後被萬民傳頌,引爲佳話。】
他躺在病牀上不敢亂動,剛剛長好的傷口還很脆弱,想念的心卻早已發了芽,無耐他不能動對方就進不來。
窗口處傳來響動,他小心的回頭看去,卻見笑容燦爛得像陽光一樣的小子趴在窗戶上小心地踩着窗臺,傻氣地唱着歌:“小兔子乖乖,把窗戶開開,小豹子要進來~”
他艱難起身,傷口再疼也要去看這個自己愛慘了的笨蛋。
——
昨晚睡過頭了,沒來得及傳文,我錯了【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