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徹底廢了他!
也許躲在暗處偷窺的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虛,白舞依知道自己被發現後便是恍然一驚,下意識地想要逃離,卻忘了自己現在處的是個什麼位置,腳步一動就從巖壁上滑了下來,直直地往那滾燙的岩漿中落去。
可就在她即將接觸到那冒着火泡的岩漿表面時,身側像是有什麼被她突然觸發,光影一閃間,她整個人便原地消失。
在眼前出現光亮時,白舞依完全收不住下墜的衝勢,狠狠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前方有細微動靜傳來,她忍痛勉力擡頭看去,見到的卻是一個席地而坐的緋衣背影,對方顯然也感知到她的存在,迅速地轉過了頭,露出一張令人驚豔無比的俊魅面容。
“白舞依?”
白舞依聞聲一愣,“你認識我?!”
緋衣男子神情一頓,默了默沒有回答,卻讓白舞依更加確定他是認識她的這個事實。
“敢問公子姓名?”白舞依撐着地面緩緩爬起身,一邊詢問一邊用探究的目光仔細掃視着緋衣男子,越看便越覺得熟悉,這人的臉龐乍一看十分陌生,但那五官輪廓卻透着點點熟悉的感覺,女子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她,自己一定見過這個人。
男子身形未動,面帶漠色地回過頭,“我沒必要告訴你。”
“……那便算我打擾了。”被毫不留情地拒絕,白舞依顯然有些尷尬,她走到男子側方三丈處盤腿而坐,靜默調息,藏於陰影下的表情晦暗不明。
小心地將視線投到男子身上,白舞依首先想到的卻是方纔巖融殿中瀟夙歌的變化——世人口中的驚才風逸,霞姿月韻的逍王世子竟然是個女兒家?
這怎麼可能,不提那人平時瀟灑風流的姿態,就說白霖六公主大婚之日,盛京百姓們可是一點點看着對方高頭大馬地迎娶万俟漓悠的,婚後兩人的感情據說也不是一般的好,如果瀟夙歌真是女子,那麼那位盛氣凌人的六公主殿下是否也有什麼問題呢?
暫且先略過這個,白舞依再次回想到那耀眼的金色游龍肆意穿梭在墨玉柱間的景象……女子、幻龍行,倘若這兩者結合起來只是巧合,那麼之前與瀟夙歌遇到的幾次,對方看着她時深沉惻然的眼神似乎已經能說明了一切。
那人,竟然還活着……
白舞依陡然握緊了雙拳,尖銳的指甲刺入掌心卻難抵她心中涌上的紛雜恨意。
不遠處的緋衣男子感受到她身上那不怎麼讓人舒服的氣息,便在指尖夾起一粒小石子向她彈去,聲音冰沉地道:“安靜點。”
不算尖銳的石子彈到額上帶來一些不明顯的疼痛,也拉回了白舞依的注意力,她一雙姣好的眸子裡隱現一點妖異之色,不經意看向男子的目光卻突然僵住。
這衣衫……
方纔被男子的面容吸去心神,倒是未曾留意他的衣物,如今再仔細看去,卻恍然發現那襲緋色長衫的樣式以及繡於衣襟袖口處的暗金色花紋都十分眼熟。
男子與女子最大的區別莫過於女子天生便會留心於一些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細節,正如納蘭若城之前也覺得這緋衣男子很熟悉,但到底熟悉在什麼地方卻是模糊不論,而白舞依便察覺到這種衣物的款式正是近年白霖皇族間盛行的便服樣式。
白霖皇族、樣貌熟悉、又出現在此地……
瀟夙歌也在此地,那麼,和她最有關聯的白霖皇族是誰?
無需多想,一個最顯然的答案已浮現在心間。
白舞依赫然笑出聲,眸含無限諷刺——六公主?六駙馬?哈哈,好一個矇騙了所有人的假鳳虛凰!
万俟漓悠一副看蛇精病似的表情看着她獨自大笑,心下尋思着這人是不是剛纔摔傻了?
過了片刻兒,白舞依許是笑夠了,收斂了笑意卻是一臉詭異地盯着他,那眼神怎麼看怎麼瘮得慌。
万俟漓悠眉梢一抖,決定閉眼無視,只是那始終不變的視線令他很不舒服。
靜謐的空間裡,時間流逝得毫無痕跡,万俟漓悠終於不耐,睜開雙眼,回視着那魔怔般的少女。
恰在此時,對方嘴角微揚,笑得清澈無邪地道:“公子,我們來互問如何?我說一個問題,你要回答,相反,你也可以向我提出任何疑問。”
万俟漓悠本想拒絕,但他忽然想到那個似乎已經過去了許久,實則卻不過發生在幾月前的夢境,他清楚地記得白舞依在夢境裡的樣子,與現在彷如二人。
沉風離去數月未有消息,万俟漓悠想到那個與自家駙馬異常相像的少女,禁不住地點了點頭。
白舞依欣然一笑,問出第一個問題,卻很是中規中矩,“公子可知這是何處?”
万俟漓悠回道:“不知。”很敷衍的答案,卻是實話。
白舞依輕擡下巴,示意他問。
万俟漓悠想了想,看似平常地問:“你師從何處?”
“天闌山。”白舞依回答得很快。
万俟漓悠心底一跳,又聽對方道:“公子在這裡多久了?”
他答:“應有一天了。”
白舞依點頭,微泛涼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他下一個問題。
万俟漓悠問得緩慢:“你的親傳同門中,還有誰?”
白舞依面露趣味,俏皮的數着手指頭道:“我想想啊,除了我以外,還有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以及……四師姐呢。”
万俟漓悠放在膝上的手陡然一緊,竟真與夢境相同!
“到我問了哦。”白舞依託着下巴,“公子知道如何從這裡出去嗎?”
万俟漓悠頓了頓,道:“不清楚。”意思就是知道但不確定。
白舞依挑眉,“好吧,公子,該你了。”
万俟漓悠似有些迫不及待,語氣比之方纔快了不少,“你那位四師姐名喚什麼?”
“名字嗎……”白舞依目不轉睛地瞅着他,看好戲般等着他接下來的表情:“我覺得,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應該不重要了吧。”
事實也不負她所望,万俟漓悠聞言後的確一臉懵逼,清潤圓亮的雙眸不自覺地睜大,詫異道:“死了?!”
“是啊。”白舞依微微一笑,“最後一個問題——公子,你是不是……不能動?”
万俟漓悠的心思還停留在那夢境中的少女已經死去的事情上,剛知道了少女的確是存在這個世上的,下一刻就又聽到對方死去的消息,這種巨大的落差感誰、能、懂!
“公子這麼在意我那位四師姐嗎?”白舞依起身緩緩走至他一旁,伸手在他空茫的眼前虛拂了下,“可是,我現在只想驗證我剛纔的問題呢。”
語畢,她驀然出掌擊去,帶來的壓迫氣息令周圍空氣都微微扭曲。
万俟漓悠匆忙回神,險險一避,但仍被餘波震到,一縷血絲從嘴邊緩緩劃下,他有些狼狽地歪了身體,但下半身卻依舊牢牢地定在原地。
“果然如此。”白舞依揹着雙手笑得俏麗無比,俯身靠近他耳廓,聲音輕若呢喃:“公子,我的問題已經問完了呢,但我倒不介意多到訴你一個——你知道,爲何有那麼多人每年爭破頭都想擠進天闌山嗎?其實啊,他們不單是因爲那些高深的武學,更是爲了裡面各類近乎絕跡於世間的術法哦!”
“我們五個親傳弟子間,大師兄擅輕身術,二師姐擅隱遁術,三師兄擅易形術,四師姐擅幻術,而我……實在是談不上擅長什麼,只是平日空閒時,我也喜歡翻翻一些講述奇門遁甲的書冊呢。”
“公子,‘三絕曲明陣’——這個名字你應該不會不瞭解吧?”
一直靜默聽着的万俟漓悠神色徹底陰沉下來,他當然不會不瞭解,當初他與瀟夙歌在盛京遇到‘採花’的焰泠時,對方設的便是三絕曲明陣,這陣含三重,一重迷陣、二重殺陣、三重則是幻陣。
那時焰泠只佈下前兩重不算難搞的迷殺陣,所以他們才那麼輕易地破了出去,如今……
但凡知曉一點此陣的人都明白前兩重的迷殺陣根本不算什麼,第三重的幻陣纔是最恐怖的地方,因爲它是建立在幻境之上的陣法。
入陣者會不停地產生幻覺,不論是被期待的還是被厭懼的,都會一幕幕輪番上映在眼前,反覆折磨着人的內心,直至徹底崩潰。
万俟漓悠之前費盡力氣地毀了陣眼才得以逃脫那些足以逼死人的幻覺,然而,陣眼破、幻境毀。
幻境崩塌的下場無需言說,他不確定瀟夙歌是不是也在這片幻境下,但只要有一絲的可能性,他都不敢輕易去賭,因爲他輸不起。
於是,在毀壞掉了原有的陣眼後,他以身而坐,頂替了陣眼的空缺,在找到新的替代品前,他都不能隨意動身。
白舞依的出現讓他不可自抑地升起了拿她替代的念頭,只是礙於心中的底線,他一直不曾動手,卻沒想到對方竟也通曉此陣,還發覺了他不可動彈的事實。
心底的警鈴在不住地敲響,万俟漓悠直覺面前的少女很危險,更甚她已經不再掩飾她巨大的殺意。
万俟漓悠只是不解,他是哪裡戳到了白舞依的怒點,莫名其妙就變成她的人肉靶子、泄氣對象了了?
或許他的眼裡透露了什麼,白舞依蹲下身子,面無表情,慢慢地說道:“別怪我啊,我只想把我曾經的痛苦一分不少地還回她身上,你要怪,就怪你幸運地佔上了她心上的位置吧……六、殿、下。”
万俟漓悠驟然擡眸,不待驚訝,對方已然一掌拍至他胸口,竭力護住心脈,他死撐着身形不變,目光卻因爲白舞依面上扭曲而瘋狂的神色頓住,那裡面含了無數情緒——怨懟、狠辣、偏執、憎恨、輕鄙、嫉妒……
嫉妒?
如果不是沒有多餘的力氣,万俟漓悠幾乎想要揉揉眼睛,驗證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麼。
不管前邊那些緣由是何,白舞依嫉妒他是什麼鬼?嫉妒他一漢子從小卻被裝成妹子生活嗎!還有對方口中的‘她’是誰,敢情他是被白舞依的仇人暗戀上了?
臥槽原來他魅力這麼大嗎?他自己怎麼不知道啊摔!不過甭管那個眼光如此好的人是誰,他都只稀罕他家冷淡的駙馬有莫有!不明人士可以不要牽累他嘛!
隨着毫未留情的一掌又一掌,万俟漓悠張合的脣間不斷地涌出血色,本就緋紅的長衫被染得越發豔麗,他雙手緊扣在身邊冷硬的土地中,十指下陷深深地嵌入地面,穩固着自己的身形。
他越是這樣堅持,白舞依的怒意便越高漲,之前他明明有對她下手的機會卻硬生生地放棄,活該落得現在這般的下場,她不明白,這樣的蠢貨有什麼是值得那人放在心上的?
不如,徹底廢了他!
白舞依嘴角冷冷一勾,高舉的手掌微微改變方向,目標是每個習武之人最寶貴的地方——丹田。
在她手掌落下的一瞬間,万俟漓悠終是忍不住散功的痛楚,被衝勁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昏沉的腦海在此時近乎完全散去意識。
白舞依視線一凝,突然伸手拾起他胸襟前掉出來的一對玉佩,那乳白的玉面上沾滿了血跡,唯有那兩個仍合在一起似在親吻的人頭還能透出一些溫情。
“長情……”白舞依還記得這對玉墜的名字,她猛然收緊手掌,力道大得快要把玉佩捏碎。
良久,她低眸看着地上已經奄奄一息、但身形仍舊死死地定在原位的男子,鼻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而後起身向那能吞噬人般的黑暗中走去,再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