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突然想到前世的一句話:在名爲人生的巨大舞臺上,每個人都在全力演繹着各式各樣的自己,在這過程中也許還會碰上其他對戲之人,他們之間或有歡笑,或有淚水,但這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化爲一段人生中最爲鮮明珍貴的回憶。
而此刻,就在這偏離人世的峽谷上,簡陋至極的茅屋中,面前這個已經華髮叢生的老人專注又深情地凝視着畫上女子,用一種極爲平和的語氣述說着自己的一生。
清憶年少時並不如現在這般沉穩親和,身爲名震江湖的少年醫神,他的性子只能用乖僻這兩個字來形容,別人都道他自負自傲,不近人情,卻不知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同一個姑娘身上。
當然,便是他自己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能對一個人這樣包容。
他們的初遇是在他闢於後院的藥溏邊,那日他回至家中已是夕陽時分,走進家門便聞到一陣魚香味,深感不對的他到後院一看,果見一個看着也就十二三歲的少女蹲在地上烤着魚,看到這一幕清憶簡直氣的肝疼,自己用無數珍貴藥材養了數年的寶貝魚竟然就這麼被人叉來烤着吃了,還弄得他的藥溏裡一片血污!
不知在哪弄得一身灰連小臉都看不清的少女看到屋子的主人回來竟是一點也不害怕,反倒舉起串着魚的木叉問他要不要一起吃。
一起吃?
清憶被氣笑了,當下就抓住少女往自己腿上一放,按着她嬌小的屁股狠很地打了幾下,他下手毫未留情,少女疼得紅了眼睛卻硬是沒掉一滴眼淚,待他停下動作後蒼白着小臉平靜道:“我烤了你的魚是不對,但是你打也打了,所以我還是要吃你的魚,你若是沒消氣可以再打幾下。”
看着少女疼得忍不住微微顫抖卻還冷靜地跟他討價還價,清憶的怒氣就漸漸消了,他想對方到底只是個小丫頭,自己一堂堂男子漢還是別跟她計較了,大不了待會送她回去時讓她家長賠償就是。
於是他問道:“你家住哪兒?”
少女坐回剛纔位置,捧着魚啃了幾口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清憶回答地特別有理:“你一小姑娘晚上回家不安全,我保護你啊。”
少女顯然不相信,“你是想送我回去讓我家人賠償你的吧?”
清憶:“……”竟然被看透了。
少女啃完了一條魚後咂吧砸吧嘴,又從架子上拿了一條接着啃,看得清憶甚是心疼……嗯,心疼他的魚。
在他鍥而不捨地和對方聊着天,並問了第七遍她要去那裡的問題時,少女終於回答道:“你放心,這些魚以後我會賠你的,但是現在我不回家,我要去找我師兄。”
“你師兄是誰?你找他又做什麼?”
“我師兄叫祁葉,他好長時間都沒來看過我了,也不給我寫信,所以我就自己去找他。”少女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
清憶只覺得祁葉這個名字好像在哪看過,但想不起來也就作罷,因着天色已暗,他便留少女在這宿了一夜,相談了許久,他得知對方名叫尹湉,是連城山莊莊主的獨女,這次正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一路上銀兩用光了餓得不行才爬進他家院子裡抓魚吃。
聊得多了,尹湉也就放開性子,把他當成自己的好友般跟他談論着自己從小到大遇到的趣事或糗事,當然,提的最多的還是他那個寶貝得不得了的師兄,對方對她是如何如何得好,送過她多麼珍貴的禮物,有多耐心地教她武功等等等等。
翌日,帶着疑惑自己爲何變得那麼賢惠的心情,清憶準備了一些細軟給她,目送着梳洗乾淨後純美無暇的少女騎上他的千里馬朝他歡快地笑着揮手後絕塵而去,清憶才拍了拍自己頗爲惆悵的面容進屋做着平常該做的事。
離尹湉的離開已有兩個月,這天,清憶在找尋藥材之時無意中從曬架下翻出了一張喜帖,無聊地打開一看卻瞬間被上面的字眼吸走視線——天闌派少掌門祁葉與金陵世家千金簡諾兒結爲連理,望各位俠客前來觀禮……
清憶恍然想起那丫頭走時的確是往着天闌山的方向而去……該死!自己怎麼就沒早點想起來?估摸着路程,這時候尹湉都應該回家了纔是,清憶左想右想,還是沒控制住自己去找那丫頭,一路縱馬到了山莊,少年醫神的名頭誰不歡迎?莊主聽說他是自己小女的好友,笑得臉上快要開了花,連忙讓人領着他去見尹湉。
再次看到那丫頭,清憶心間止不住地高興,卻在看到尹湉落寞無神的眸子時一顆心驟然跌到了谷底,就在那時,他便明白這個丫頭在自己心中已經是不同的了。
後來清憶便時不時地去看尹湉,變着法地逗她歡樂,如此過去三年,他終是捂熱了那丫頭的心使之放下了心結重展笑顏,在她十五歲舉行及笄禮的那天,清憶送了她一根自己親自雕琢了一月的白玉簪並向其表明心意。
尹湉收下了禮物卻並未告之她的答案,清憶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愛着祁葉,但他想,他可以等,等他的姑娘願意與他攜手一生的那天。
然而清憶沒想到的是,對方竟連等的機會都未給他。
一襲華服俊美挺立的冰冷男子站在他面前,語氣冷漠傲然地道:“不日我便會迎娶湉兒,至於你,別再糾纏於她,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清憶覺得可笑,“三年前你便已成親,現在又有什麼立場對我說這樣的話。”
祁葉看向他的眸子突然帶了點同情,“那場親事只是作假罷了,湉兒也是知道的,她愛的一直都是我,只有你像個傻子一樣自以爲是地安撫她,妄想得到她的感情。”
清憶面色有些發白,卻仍是冷笑道:“你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嗎?”
祁葉嘴角的笑帶着些許詭異,“你若不信自可以去問問湉兒我說的是真是假。”
那夜下着瓢潑大雨,清憶連正門都省得走直接踏着輕功來到了尹湉的院子,尹湉正趴在窗邊看着雨幕,猛見一個人立於眼前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時纔有些奇怪地道:“你怎麼突然來了?快進來啊,你身上都淋溼了!”
清憶站在窗外一動不動,雨水順着他蒼白的面龐成汩流下,尹湉見狀只好拿了把傘撐於他頭頂,又問了句:“你怎麼了?”
怔怔地看着她,清憶輕聲道:“丫頭,你是不是快要成親了?”
尹湉聞言一愣,有些羞澀地想對方是在變相地向她求親麼?歡喜地笑了笑,她道:“對啊。”
清憶身軀晃了晃,凝眸看了她許久,直至尹湉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睡着了才聽他幽聲問了句:“丫頭,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就是個傻子?”
疑惑地歪了歪頭,尹湉面色欣然地道:“是啊!”她想,除了傻子,誰還會對她這麼好呢?
“是嗎……呵呵……”清憶低聲呢喃道,因失神而微微睜大的雙眸下水滴不斷,是雨水,亦混着淚水。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尹湉,旋身離開。
再見了,我的姑娘。
願你幸福一生,即使陪伴你的那個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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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這麼憂傷,爺總覺得自己的畫風有些不對勁呢o(╯□╰)o果然我還是適合逗比……
謝謝卿卿的花花,麼麼(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