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駙馬爺應該是早就知道,可爲何不在第一時間告知?”荷菱忍不住斂眉有些發愁。
公主沒說話,許是在這時她才發現,她與喬彌之間真的隔了一道鴻溝,一道她不敢問,也跨不去的鴻溝。
她曾憑一時意氣,一時喜好,一時自認爲的情感歸屬。非要將喬彌捆在身邊,然而越走越深,她纔想問,卻又不知該問誰,是不是真的錯了?
“公主,我們要趕回京城麼?”荷菱在一旁輕道。
“來不及了。”公主將信箋緩緩放下,他們離京已近一月,再趕回去。路上也要花不下半月的時間,來來回回,空出近兩個月的大把時間,若是他們有心,早已足以他們成事。
公主垂眸:“翁氏封后不可怕,可怕的是平陽王,爲什麼突然倒向了翁家……”
一直處於中立的平陽王,吊兒郎當的宋冠言。表面上看着與世無爭,卻都是極謹慎的人,若無籌碼,不會這樣挑明瞭立場來賭。
公主想不透,卻想的心驚,她更加快的鑽研這水勢走向圖,手中握着一杆細狼毫寫寫畫畫:“先修書一封傳回京城,我儘快將這邊的水利工程安排好,然後,我們便折轉回京。”
荷菱應了一聲,趕緊備了書信紙。
公主寫信時頓了頓,輕輕擡眸,不知在想什麼,忽又將那紙信箋交給了荷菱。
“尋到合適的時機,悄悄放回原處,不要讓喬彌發現。”
荷菱默了默,還是點頭稱是。
喬彌大概就是那種傳聞中,什麼都會一點的人,他真的會做東西,還做的很好吃。只是做的人其實無心,吃的人也無心,公主吃第一口時,有些發懵。莫名她垂眸眼睛就有些發紅。
她不想放喬彌走怎麼了?
誰不是自私的?
君子遠庖廚,在這個世上,單單爲她下廚只做一碗紅仁粥的人,再沒有第二人,她確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喬彌,魚與熊掌都想兼得是人的本性,不到最後一刻,所有人都會抱着一絲僥倖。
她也會不捨,她也會想要拖得久一點,再久一點,久到將他深深刻進骨子裡。
行動已經替她做了決定,她再一次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繼續維持,就像上一次,她相信那顆藥丸真的只是補藥一樣。
荷菱尋着給喬彌備換洗衣物時,將信箋又放了回去。
夜裡時。公主見喬彌背對着燭臺,寒風捲過,飄落燭案上,幾許灰燼。
接下來的幾日裡所有人都開始忙,喬彌忙賑災,公主忙水利,兩人一整日裡都不怎麼見得到,匆忙的像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永不會交集。
江陵官商一旦有了壓力,那行動力就起來了,辦事效率極高,各方難點開始紛紛搭棚施粥。步入正軌。
難民浪涌般哄搶,施粥點整日人山人海,江刺史發了飆,官府調節了整整一上午。才教這些餓得發了瘋的人學會什麼叫作秩序!
夕陽垂暮,天邊並沒有暈黃絢爛的色彩,只是原本就陰沉的天色逐漸更加暗淡,一寸一寸的,將不太明亮的光線吞噬。
喬彌往水督府去,公主這幾日,差不多已從別院搬去了堤壩旁了,側方小巷內忽然傳來毆打聲。喬彌頓足,往那頭看了一眼,便見裡頭一道人影逃難似的衝了出來,剛好撲到在他腳下。
身後有五六個衣衫襤褸的難民氣勢洶洶而來。作勢想要毆打,然而一見喬彌,卻霎時有些膽怯的收了氣勢,話不敢說。退幾步扭身跑了。
按理說喬彌這人氣質隨和,就是比較親民的那種,發起火來那模樣也高高雅雅的,絕不會有這般懾人的效果。然而施粥這幾日,難民卻是都認得他了,生怕得罪,才只能趕緊逃了。
難民爭食不算是奇事。腳邊的人還在一個勁兒的往他身邊縮,喬彌低眼看了看,半蹲下身子將人撈到眼前來:“前面有粥棚,夜裡較冷,裡面也備了些棉衣和被子,不妨去那裡睡覺。”
四目相對,面對面的看清了喬彌的相貌,那人突然愣愣地僵在了那裡。
她的臉上過於污濁不堪了,灰頭土臉的,喬彌倒是不怎麼分辨得出她原本的容貌,只是她的一雙眸子,在見到他的這一瞬間卻徐徐綻出了光來,驚喜以及哀傷,有些似曾相識。
她忽然一把將喬彌的胳膊死死拽住,在衣袖上面抓出了兩個黑乎乎的印子,嘴脣蠕動着。卻發不出聲。
喬彌不生氣衣服髒了,只是看她似乎有話說,便靜靜等了須臾,然而她依然沒發出聲來,看她那脣形,似乎是一個“小”字,小什麼?
他正要問,眼前這人陡然哭了起來,她鬆開他,蹣跚着轉身就想走,喬彌緩緩站起身來看着她的背影,她哭的時候眼神很熟悉。久遠的熟悉感,像是多年沒見了,卻始終是記憶的一部分。
喬彌聲音輕輕傳出來,低低地喊了她一聲;“……師姐?”
那人身子一蜷。抱着肩便開始發抖,喬彌忽然挺難過,看來他不能去水督府了。
就近的一家客棧也離得比較遠,步行大概也要走幾刻鐘,喬彌將身上的袍子脫下來罩在清荷身上,帶着她往客棧去,問什麼,她也不說。
隨意讓客棧的小廝去買了件衣裳來,打了熱水給清荷沐浴,洗淨了出來,喬彌纔算是認出了她。
那張臉自上次離別後,便蒼白的沒有血色,如今更是。
尖削的下巴,將那一雙眸子都映襯得大了些。
許是這段時間內當真受了不少苦,她瘦的有些厲害了,喬彌所熟知的那個衣裳尺寸穿在她身上,也變得尤爲寬鬆,罩不住她那一片白皙的鎖骨,露出了頸下依然細膩的肌膚。
“師姐。”喬彌斟了一盞熱茶放去一旁小案上,顯然是爲她準備的,“你爲什麼會在江陵?”
清荷走過去時腳下仍有些發飄,低眉順眼地捧着茶盞,卻依舊是一聲不吭。
屋中喬彌刻意吩咐放了許多火盆,以清荷的體質,即使這溫度不如公主房中的暖和,卻也不至於冷了纔是,可沒得一會兒,她卻還是打了個寒顫。
喬彌看了看她,清荷不願意說,喬彌也不見得非得聽,他將身上的一些銀兩掏出來擱去案上:“最近江陵不太平,師姐休息好後,還是儘早離開罷。”
他說完便起身準備要走,清荷忽然開口:“我能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