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當然由得你胡說,又有誰可作證?”姜國公疾言厲色。
“國公爺!”李興忍不住沉聲:“當年公主所爲,起因完全是因那御史大夫之子怙惡不悛,死有餘辜,我等當初受人矇蔽死諫公主已是大悔,國公爺本也是忠義之輩,難道非要步我等後塵嗎?您若仍拘泥於過往,爲了自己顏面而強加顛倒是非。自行催眠,那我等也無話可說!國公爺即便是要將我等當作是妖言惑衆的亂臣賊子給拿了,我等也只能認栽,今日之事,便當是我等眼瞎,錯看了鎮國公!”
“你!”姜國公大怒,苦於無言,他沉靜須臾,壓抑地道:“一面之詞,無有憑證,老夫如何相信你們?”
李興一撩袍子朝他跪了下去:“桓王爲今日大局,苦心籌謀,步步爲營,借駙馬爺賑災之名遠調公主離京進而成事,以翁貴妃封后造勢,趁此輿論之機拉下皇上。環環相扣,罅隙銜接天衣無縫,若當真待到皇上被其謀害於元景宮,你我還有何顏面,故後黃泉之下,面見先帝!?”
姜國公心口一悸,猛然如遭雷擊,踉蹌往後退了一步,他茫然環顧,喃喃輕道:“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
四下瞬間闃靜,李興垂首不言,這話就猶如撕裂了幾人之間最後的一層隔膜屏障,進而使這屋中的氣氛一剎壓抑。
姜國公從他們臉上一個一個看過去,“誰是你們背後的人?”他蒼聲:“或者說……到底是誰,如此煞費苦心,大費周章地將你們找出來?”
窗櫺闔緊,風聲不進,張念沉眸:“不管是誰,鎮國公只需相信,我等都是爲了南莫鳳室。”
姜國公低怒:“只怕是你們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徐娘驀然就笑了一聲,輕輕淺淺的,她道:“說的對,只怕是有人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姜國公覺得徐娘這人真的好討厭,他往徐娘看了一眼,沒多言,胸口卻顯然壓了一股氣。
“皇上寵信翁氏,迷於奸妃,若教先帝得知,定也疾首痛心,人人都言我姜某人頑固。可如今老夫看來,執迷不悟的,卻像是你們!”
他話音一落,內室旋即傳出了一聲嘆息,攜風雪,溫涼襲人,清淺而悵惘,姜國公霍然回頭。卻見由一扇屏風隔開的內室中,珠簾隱綽,分明有一人影坐於其中。
“誰?”姜國公陡生警惕。
裡面人淡道:“一個已死之人,如何利用得了這些忠義之士?他們重出山野是爲舊主。這其中又有何執迷不悟?”
這聲音溫潤清淺,聽着還有幾分耳熟,可什麼叫已死之人?姜國公灰眉一豎:“出來說話!不要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虛,藏頭露尾的,你是何居心?”
“居心?”那人似將這兩字咀嚼了一番,而後一聲低笑:“撥亂反正若在姜國公眼中看來是不軌的居心,那此時屋中站在你面前的四人,還真委實稱得上是大奸大惡了。”
姜國公怫然動怒:“原來正是你在攪這趟渾水!”他驟然疾步便往前走上去,揮手要去掀開簾子,李興驀然一喝:“姜國公,不得放肆!”
姜國公動作一頓,僵在屏風前回頭看向李興:“此人身份不明。如何可信?”
李興沉聲:“國公爺錯了,如今鳳室,唯他可信!”
姜國公未及說話,內室裡人似完全不知外間動靜,兀自淡道:“翁氏自未入宮,便聽命於桓王,卻被桓王爲成大事所棄,心狠手辣由此可見一斑。更甚者爲拉攏宋家,以公主爲餌,誅我於江陵,心機謀略,也實在非同小可,若姜國公決心要跟隨此主,那我也只能在此祈願姜國公一句,祝君。永不淪廢子之列。”
這人的聲雖然溫潤清淡,略一聽甚至有如沐春風之感,可這說的話卻是半點都不客氣,這其中深意。更是令人細思恐極,姜國公勃然大怒,拂袖指他:“你到底是誰!?”
那人又是一聲嘆息,透過隱綽簾屏,姜國公見他徐徐站起了身,一步步往外間走來,“姜國公一世忠武,姜家二子也是不世之材。卻將老馬失蹄喪半生榮光,也是令人扼腕。”
姜國公臉色鐵青,本欲指着他罵,那人卻已伸手揭簾。繞過了屏風,姜國公面上血色剎那間褪盡,他看着與他之間僅隔了三步距離面對而立的人,猶如五雷轟頂,指節不住的顫抖,嘴脣翕動而不能言,良久才顫巍巍地擡起手來,指着他只說出一個字:“你……”
這一襲青衣,真的是早已葬入了皇陵的死人啊!
可這死人偏偏此時就站在他面前,淡而含笑,拱袖清正地略施一禮:“不論姜國公作何抉擇,我也尊,姜國公意願。”
姜國公腦中思緒一時雜亂無章,使得他動作特別遲滯,他僵硬地回禮作揖,垂首。終只能蒼聲緩慢地喊出了三個字:“……駙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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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彌還活着,委實給了姜國公不小的打擊,一切虛假的謊言在強硬的真相面前不攻自破,他突兀地消沉下去。甚至稱病罷朝,不管哪一方的人,心中都難免有些忐忑,姜堰暗中抓來荷菱:“爹突然說想見你。這是怎麼回事?”
荷菱扭扭肩膀:“這我、我怎麼知道……”
姜堰沉吸一口氣,一把拉過她:“跟我回去!”
荷菱一個趔趄,大驚失色:“不是,大哥,你等等,你讓我準備準備,我準備準備……”
姜國公自那日回來後,便將自己鎖在了書房中,至今不曾有動靜,不管問什麼說什麼,他也恍如未聞,不知在想什麼,姜堰自然也知了此事的不同尋常,不敢再慣着荷菱,徑直將人從側門甩了進去,半點不帶含糊的。
多年不曾踏進這個地方,再一進來是被甩進來的,荷菱說不出什麼感覺,或許是有些委屈的,一見到姜國公,她一言不發,“啪”地一聲捂住自己臉,眼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