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臨開朝,春節過後事務繁多,而這些事,如今已不關鳳罄瑤什麼事。
公主此時正坐在池旁的一方亭子裡,面上神情是有些嫌惡的,平陽王府事務冗雜,她想不通宋冠言是怎麼還有這個閒情逸致,跑來她寢殿前與她搶魚釣的?
何況並沒什麼魚!
纔開春雪才融呢哪兒來的魚!
宋冠言卻是這一釣就活生生的坐了一個多時辰,公主覺得自己有些腦抽,她居然也活生生地擺着這幅嫌惡的表情看了他一個多時辰。
荷菱掩口打了個呵欠,那悠長的一聲,公主霎時有些回神了,她頗爲尷尬的清了清嗓,從斜倚的軟靠上正了正身子,一開口惡言相向:“蠢東西!你真以爲你能釣得到嗎!?自己慢慢玩吧你!本宮懶得陪你瞎折騰!”
她起身拂袖就走,宋冠言眼角一挑倒是不在意,笑起來一片瀲灩生光:“阿瑤急什麼,就算你現在走了,一會兒卻總還是得回來的。”
鳳罄瑤聽不懂,宋冠言的話她一直就沒幾句聽得懂,可她知道他每句話最底層的意思,都沒什麼好話。
公主不想理他,頭也沒回的走了,宋冠言巋然不動,在池子邊垂釣如山。
荷菱回頭看了看那抹在暮色中穩坐的身影,低聲道:“公主,我總覺得平陽王近日有些不正常。”
鳳罄瑤道:“是麼?他什麼時候正常過?”
荷菱:“……奴婢說真的。”
鳳罄瑤扭頭看她:“我像是說假的?”
荷菱:“……”她有些絕望。
“可是,之前吧……”荷菱試圖掙扎,“平陽王整個人看起來都陰鬱的可怕,奴婢幾乎都不敢近他三尺以內,可自從駙馬爺回來之後,公主你好了,那平陽王,竟好像也好了……”
鳳罄瑤駐足,意味深長地瞅了眼荷菱,其實說來如今這種日子,公主是過得挺自在的,除去那些明崗暗哨以及隱形禁足外加有些無聊以外,也實在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這種日子,卻是長期過不了的,滾滾風雲在外面洶涌起浪,就差以肉眼可見的兇猛之勢,欺壓到上空了。
鳳罄瑤不太是個記私仇的性子,她始終覺得宋冠言是個可憐人,可或許可憐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處,使得她對這個可憐人,總是心疼不起來。
“不管他說什麼,都當聽不見。”
荷菱弱弱應了一聲:“哦。”跟着回了內殿去。
拐廊處兩人身影不見了,文殊才走幾步上前,立在宋冠言垂釣的那塊岩石後,垂頭道:“王爺,您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
宋冠言脣角含笑,暮色動人,映得他齒瑩白如玉,池上積冰消融還不久,冷的凍骨,這方池子本就未曾養魚,可那人犯傻了來釣,他便也想釣,他似是而非的笑道了句:“因爲她會笑啊。”
文殊莫名其妙地從側後看了他一眼,宋冠言行事,總是不能以常人所想來度量,他儘量斟酌言辭:“可王爺您這樣做,若是令桓王看出您是有意,恐怕對您不利。”
宋冠言笑了一聲兒:“各謀私利,待他今後真正對我起了殺心的時候再說罷。”
真正起了殺心?文殊沒由來生出一陣心悸,若真待桓王起了殺心,怕是一切都晚了,這話文殊到底是沒說出口,默然站在他身後。
天色漸沉,昏暗暗傾軋過半邊天幕,荷菱掌好殿燈,忽聽鳳罄瑤倚在軟塌上愣着神道了句:“我想吃葡萄。”
荷菱脆生生應下,轉身便去吩咐,前腳剛跨出殿門,胳膊便被人拽住往外輕輕一扯,荷菱看清眼前人,輕呼一聲:“駙馬爺?”
喬彌帶着她轉了個身:“跟我來,有事跟你說。”
荷菱隨他到殿門拐角,月色悄無聲息鋪展開來,耳邊細聲隨月色延伸而收尾,荷菱初聞阿淫入獄,還沒忍得住掩嘴偷樂,至後來聞得其中厲害,識清利弊,漸漸地是再也笑不出來了,她指尖冰涼,慌忙間回身拽住了喬彌的衣袖,倉皇地道:“什麼?那……那我爹怎麼辦?”
“阿瑤無事,鎮國公即無礙。”
“這……”荷菱突然之間,倒像是更爲憂心忡忡了。
喬彌透過寢殿支起的窗櫺朝裡頭看了看,“阿瑤近日來是有些心神不寧麼?”
“是有些。”荷菱隨他也朝裡面看了看,憂急之色明顯加重:“公主近日來愛上發呆,稍不注意便會盯着一個地方看上許久,還經常說想吃葡萄,可次次都是吃不到一兩顆便放下了。”
喬彌沉默一瞬,輕輕頷了頷首,似思量了幾番,還是朝寢殿中走了進去。
自荷菱出了這個殿門起,鳳罄瑤便已一直盯着眼前那盞寢燈發愣了多時,眼中重影已是一層一層的疊了起來,灼得眼簾一片金黃,以至於燭前突然多出了一道人影,她也是沒反應過來的,支着腦袋動也不動,仍舊是直愣愣地盯着,眼皮子也不曾眨一下。
喬彌喚了聲“公主”,她恍若未聞,無半點反應,駙馬爺只得拿手緩緩在她眼前晃了兩下,依舊是效果甚微,喬彌目光隨她移過去,上前托住那寢燈動了動,公主一頓,微微支起了身子,終於回魂了。
“無趣成這樣?”喬彌微微失笑:“盯着一盞青燈竟也能發神這麼些時候。”
“啊?”公主一臉茫然,而後似又反應過來了似得,忙忙又“啊”了一聲,然後就要爬起來。
喬彌挽脣笑出聲來,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攬腰抱起來圈在懷裡,順便擡手揉了把她頭髮,哄小孩兒似的:“帶你出去玩,去不去?”
公主驀地反手按住被他揉的有些微凌亂的髮絲,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膽兒肥了啊喬彌,你竟敢揉我頭髮?”
喬彌膽大包天,又伸手將她另一邊也揉了一把,輕輕含笑,然後把自己腦袋湊了過去,“給你揉四下。”
公主:“……”她忍住沒笑,心想,我家駙馬爺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