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駙馬的新婚第一天到底是與旁人有些許不同的。
譬如,二人並未在清晨時分去給姜陸家中的長輩敬茶,而是裝扮妥當後就入了皇宮。
“兒臣請祖奶奶安,請父皇、母后安。”孫芷妍與姜陸並肩站在殿中,紅色的衣物很是喜人。
太后打量着兩個新婚的年輕人,時間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卻沒能令她的眼睛渾濁半分,細緻地看了孫芷妍比之往日更爲明媚的眉眼,又觀得姜陸行止間對孫芷妍不經意間的照顧,心裡極爲滿意,笑眯眯的打趣道:“一眨眼便過了這許多年,不知不覺間妍兒已經長大成人了。”
“是啊,兒媳還記得當初寧安初到鳳鸞宮的時候還只到膝蓋處呢。”皇后坐在另一側,得體的接了太后的話語,像是極爲懷念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那個時候,還與皇上撒嬌呢。”
太子這幾日在朝堂上表現不佳,皇帝雖然沒有當衆訓斥,但言行間也冷落了太子許多。皇后見此再不敢囂張辦法,想盡了法子要替太子增加皇帝心裡的好感。因而即使不喜孫芷妍,今日也帶上了真心做戲。
皇帝眼帶笑意,點了點贊同了皇后的話,對姜陸道:“朕的寧安公主最是愛嬌,尚在閨閣時就是捧在手心疼寵的,如今交給了你,你也莫讓她受半分委屈。”
皇后聞言看了一眼皇帝,倒是沒有反駁,寧安公主確實是這宮裡的頭一份,是她的惠陽比不過的,偏偏皇帝太后護得緊,容郡王府又與承恩公府分庭抗禮,竟叫她不敢動寧安分毫!
“請皇上放心,兒臣必定全心全意待公主,不敢有半點異心。”姜陸深深的看了一眼孫芷妍,而後拱手,鎮重的回了話。
皇帝定定地盯着姜陸,周身氣勢不怒而威,幾欲令人窒息,姜陸卻在這樣的目光中鎮定自若,不見分毫瑟縮,半晌,皇帝方纔收回了目光,眸光讚賞:“嗯。封六駙馬爲正一品寧安侯,賜寧安公主及寧安侯象牙短刀一對、祥瑞麒麟一對、五福琉璃盞一對……”
不知凡幾的珍寶像是不要錢一般地被皇帝賞賜下來,每一樣都滿含美好的寓意,皇帝每說一樣,殿中的人就側目一次,到了後來,竟是麻木了,這比之嫡公主出嫁時不差分毫的賞賜,又一次讓人看清了寧安公主的分量。
“謝父皇恩典。”孫芷妍和姜陸跪謝了皇恩,一同給皇帝敬了茶,說了許多的話,然後才退回了原位。
“皇上這是把寓意好的東西都賞了一輪,哀家卻是不知道該賞什麼纔是了。”太后顯然心情極佳,嘴裡喊着不知道還能賞賜什麼樣的珍寶,一張嘴,卻又是旁人一輩子都難得見到一次的珍寶:“罷了罷了,哀家便不與皇帝爭頭籌,但盼着妍兒和駙馬和和美美、白頭偕老的心卻一點兒也不少的。賜同心紅玉扣一對、八寶如意鐲三對、鴛鴦釵一對、百子千孫屏風一張……”
“謝祖奶奶恩典。”孫芷妍捧着茶,看着太后兩鬢白髮的模樣,眼睛一陣發酸,憋了半晌,才把含在眼裡的眼淚憋了回去,抿脣輕聲道:“妍兒日後不能時刻在祖奶奶身邊侍奉祖奶奶……”
“傻孩子。”太后打斷了孫芷妍未完的話語,滿面笑容道:“你找到了好的歸宿就是對哀家最大的孝心了。”
養兒千日,盼的可不就是她嫁個好人家,和和美美地過上一輩子麼?如今這個心願了了,她這個老婆子也能走得安心些。
孫芷妍張了張嘴,最終只應了一聲:“是。”
“同在京城,寧安大可時常入宮陪伴祖奶奶,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宜得很。”太子妃坐在下首,面上雖無甚表情,但聲音裡是實打實的關心,輕易寬慰了太后的心。她與太子坐在同一條船上,如今太子最需要的是什麼,太子妃最清楚不過了,但在這種事情上討好貴人到底不是長久之計,只盼着太子快些清醒過來,不要被小人矇蔽了雙眼,好好的坐着太子之位,何必翻江倒海,憑白攪渾了現在的這潭清水。
太后笑道:“正該是如此。”
“本宮可算盼來了寧安的這杯茶水,在你們小的時候,本宮就想着等你們都找到了好的歸宿,如今你們大了,本宮又開始想着抱外孫兒了,這人啊……總是盼望着更好的。”皇后笑得端莊,叫人半點兒也不能懷疑她的真心,她拉着孫芷妍的手,親暱地說着話“本宮早早地給你們姐妹備好了,今日便把你的那一份交給你了,賜大雁南飛一對、紅玉石榴頭面一副、玉照生紫爐一對……”
“謝母后恩典。”
宮裡的三個巨頭表示完了祝福,然後就是平輩間的見禮了,一時間,殿裡熱鬧非凡,直至午後纔算是結束,孫芷妍和姜陸被留着用了輔食纔出了宮。
但這僅僅只是皇宮的結束,齊國公府上,尚且有長輩等着她們。
“我有些緊張。”臨入祈壽堂前,孫芷妍停住了腳步,看着姜陸認真道。
姜陸也跟着停下腳步,藉着長袖的遮掩握住孫芷妍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撫,失笑道:“在皇上面前都沒有半分緊張,現下不過是見幾個婦人,娘子大可以平常心相待。
“這不一樣。”孫芷妍小聲嘟囔。自古以來婆婆是媳婦的最大剋星,“婆婆”這種東西,絕對是比皇帝親爹要可怕的存在。
“莫怕。”姜陸想了想,大約猜到孫芷妍的顧忌,道:“眼見爲實,娘子還是親自看一看之後才知道結果。”
“嗯。”孫芷妍猶豫了一會兒,嬌嗔一眼姜陸,傲嬌道:“姑且相信你一回。”長公主與她相熟,她是不怕的,只是怕姜陸的繼母會變着法子刁難她。
有些刁難,即使是公主的身份,她也只能受着。
不過,孫芷妍顯然是多慮了。
姜老夫人沒有實權,膝下的姜翔將將長成,還得仰望着齊國公和姜陸的提拔,就算心裡有小心思,她也沒有膽子去當這個出頭鳥在第一天就刁難公主兒媳婦。
長輩們面上都尚算和善,小輩裡卻有人對孫芷妍不以爲意。
張玉琪和姜思思一左一右的站在姜老夫人身後,從孫芷妍和姜陸進門開始,張玉琪就往姜陸身上投注了極爲熾熱的目光,強烈到一旁的孫芷妍都沒有辦法忽視的程度。
好奇之下,孫芷妍裝作不經意地擡眼,一瞬間就找到了目光的主人——一個我見猶憐的黃花大姑娘。
瞧這泛着紅的桃花眼,恐怕來之前沒少掉眼淚罷?
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裡挑了挑眉,孫芷妍心裡勾勒出各種版本的愛恨情仇,面上卻不顯,拿出禮物一一送給在場的小輩。
只是,她不打算戳穿着炙熱的視線,張玉琪卻沒想過要掩飾,當着她的面兒就幽怨地喊了聲:“表哥……”
裡面的情意,真是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不是張玉琪蠢,明目張膽地把對姜陸的仰慕放在面上,人家想得可深了。新婚的夫婦感情雖然濃密,但也脆弱的不堪一擊,但凡這個公主和姜陸離了心,她就有把握讓姜陸的心都放到她的身上。
算盤打得啪啪響。
“表妹的禮物在本宮這兒呢。”孫芷妍假做不知張玉琪短短一聲呼喚裡的纏綿情意,從身後的托盤裡拿起一個荷包往她手裡一放,還輕輕拍了拍張玉琪的手,笑道:“表妹還未出嫁,想必是不清楚這裡頭的道道,本宮也是前些日子才聽教養姑姑說的呢。”
這一切都是做給長公主看的。
孫芷妍當然也可以呵斥張玉琪不懂規矩,直接把她“處理”了,但是孫芷妍有自己的考量,既然能把生活過成簡單模式的,她自然不會選擇困難模式的。
她表現得好了,自然有人出手把張玉琪這種人都處理了。
或者沒能打動了長公主,她日後也有的是時間處理,駙馬滿四十無子方可納妾,雖然有空子可鑽,但她可不是那種能讓人鑽了空子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駙馬是怎麼想的?
孫芷妍的目光在姜陸身上不懷好意地轉了轉,隨即迅速地移開。
張玉琪拿了孫芷妍的禮物,身子瑟縮了一下,眼睛霧濛濛的,好似孫芷妍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公主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