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戰火持續半年。
耶律緋將敵軍攻打出城,將被佔領的三座城收回,一再的勝仗讓南陵士兵士氣大盛,可敵軍卻仍兇猛,如受傷的猛獸緊咬不放,寧戰死一兵一卒也不投降,雙方僵持不下。
耶律緋也不要他們投降。招降,只是養虎爲患。
東陵國雖說是他的祖國,但現在是耶律炎掌權,他們勢必要一決高下,鬥個你死我活。
只有將耶律炎鬥下去,甚至是消滅他,才能讓東陵國的政權重新迴歸,說不定他才能挽救祖祖輩輩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東陵國江山。
而西墨國背叛過一次,就有可能背叛第二次,更不能留。
這場仗一定得勝,而且要讓他們再也不能有反噬的機會。
耶律緋昂首站立,他擡頭觀天色,冬季已至,天空降下初雪,再過幾日將近嚴冬,這時開戰對雙方都不利。
而且嚴冬將給敵軍養精蓄銳的機會,他的時間已不多,這場仗一定要在今天結束。
耶律緋垂眸,他的眼下泛着陰影,俊龐也凹陷,臉色透着詭異的蒼白,就連薄脣也慘淡無色。
唯有眉心的紅痣透着鮮紅,卻紅得讓人驚心,似夕陽最後的餘豔。
他閉上眼,眉頭緊皺,似在隱忍着什麼。
“皇上。”路亦殤出現在身後。
“都安排好了嗎?”耶律緋開口,聲音是一貫的沉穩,只是他的臉色卻更白,眉間隱約泛着黑氣。
“是,都照皇上的命令。”路亦殤擡頭,看着主子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皇上您……”
耶律緋揮手止住他的話。“記住,照朕的吩咐行事。”
路亦殤沉默了會,才低頭道:“是,屬下遵命。”
“下去吧,讓衆兵準備,一個時辰後,準備進攻。”這次,要一次將敵軍覆滅。
路亦殤退下後,耶律緋才緩緩睜開眼,伸手接過落下的雪花,細雪在手中融化,從掌心流逝。
看着消失的雪水,他淡淡勾脣,想到那如初雪一樣的人兒,清冷而無瑕,讓人想緊握,可攤開手,卻什麼都留不住。
他隱約記得那是十幾年前,他剛剛披靡上陣,踏上戰場的時候,年輕氣盛,驍勇善戰的他,一心只想着替東陵國開疆僻壤,甚至將戰爭蔓延到那時的南宛國邊境。
南宛國的南魏王害怕戰亂會對南宛國的百姓帶來痛苦,他不畏危險,親自踏入耶律緋的軍營中來求見。
“四皇子,南宛國的南魏王在營外等候,求見。”
只有十四歲的耶律緋揚起嘴角點頭,臉上雖然稚氣未脫,但儼然有着大將軍的威嚴風範。“宣。”
不一會兒,南魏王踏着魁梧的腳步走進來,脫下龍袍的他身着南宛國傳統服飾,但威武貴氣依舊不減。
“南魏王見過四皇子。”他拱手行禮,聲音宏亮有力,姿態有禮卻又不失帝皇的氣勢。
“南魏王免禮,賜坐。”耶律緋擡手,身旁的武將立即搬張椅子放到南魏王身後。
南魏王撩袍坐下,也不拐
彎抹角,直接開口。“本王這次來就是來籤兩國盟約。”他身旁的侍從立即呈上盟卷。
“南魏王,關於兩國盟約的事,能與貴國和平相處,本皇子當然極高興,不過,這事本皇子也做不了主,您應該去找我的父皇纔對吧?”
“不,本王覺得找四皇子更加靠譜!”
“這是什麼意思?”
“四皇子,帶兵打仗的人是你,替東陵國開擴疆土的也是你,你就是將來的東陵國繼承人,沒有任何人比你更加有權利決定是否要簽訂兩國盟約之事……”
“停!”耶律緋不耐煩地打斷南魏王的話。“拍馬屁的話少說,本皇子不愛聽,你就講白一點,直接說清楚,簽訂兩國盟約,於我東陵國有何好處?”
“只要四皇子肯立刻停戰,將軍隊撤離我南宛國的邊境,本王願意讓南宛國從此以東陵國爲首,每年都要準備朝貢物品給東陵國。”
“這種締結盟約的事本王是不贊成的,要嘛就直接進兵南宛國把你們踩平了,締什麼約?”
“不過既然南陵王如此有誠意,那麼本皇子也就答應了,締盟約就締盟約,可咱們條件要一一講清楚。”
南魏王也不因耶律緋的話而惱,他微微一笑,“什麼條件?”
“簡單。本皇子答應撤兵,但你南魏王答應南宛國從此以東陵國爲首,就必須遵守諾言,除了進貢之事外,我們還要換你們南宛國種植良物的種子,還有開墾農地的技術。”
“呵呵,四皇子真是……好吧,只要簽訂兩國盟約之後,本王立刻派人到東陵國教導你們開墾種植……”
聽到南魏王的話,耶律緋眸光微閃,脣角的笑更深了,他說。
“那這樣好了,我們也派人教你們如何養出好馬,這行了吧?而且咱們兩國也能在貨商上交流,例如兩國的物產可以互相流通,商人可以互相來往,彼此做生意,這樣都各有利益,如何?”
南魏王愉悅地拍拍手掌,立即開口。“好,就如四皇子所說,兩國相互交流,和平共處。”
“那麼就請四皇子您蓋章吧!”話音剛落,隨從立即送上盟約。
使節接過盟約,走向耶律緋呈上盟約。
耶律緋接過盟約,攤開一看,上頭竟早已寫好南魏王所提的條件,他一怔,立即明白從頭到尾對方都算好了。
看來南魏王早想好了,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了,只是不先全說出來,就等他開口。
“看來南魏王果然名不虛傳!”他笑道,接過印璽蓋上。
“好說好說。”南魏王得意地擺手,其實,他知道耶律緋也不簡單!
這個耶律緋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頭腦和見識,這樣的人才倘若真的成爲敵人,他南宛國就真的完了。
在心中讚歎完畢後,南魏王突然開口說:“本王的大女兒雖然才六歲,可聰穎不下男子,容貌無人能比,配四皇子您剛剛好。”
南魏王知道像耶律緋這樣危險的人材若能爲他所用,南宛國興旺發達指日可待,所以,他才厚下臉皮,想要定下這門娃娃親。
“六歲?”耶律緋逕自笑着不理會,只當南魏王在開玩笑,六歲的女娃竟然也能讓他利用,妄圖與他攀上親事,豈不可笑。
“怎麼?四皇子不相信?來來來,這對玉環你拿去,就當作定親的信物,像我女兒這般的天仙人兒,四皇子您是夠格配我女兒了。”
耶律緋根本來不及拒絕,就被丟了一對玉環,看着手上的玉環,再看着獨自離去的南魏王,他不禁好笑。
不把南魏王的話當一回事,可南魏王丟下玉環徑自離去,他只好暫時先收下玉環,準備等以後有機會再還給他。
可後來時間久了,他也把玉環的事忘了。
直到南魏王五十歲壽宴,他看到她……
雖然,那時的她還只有十二三歲,但月光下,素色的身影已不是絕色可形容,氣質淡冷而華貴,罕見的紫瞳在瑩月下如琉瑀,美得讓人屏息。
這樣的容貌,是禍。
但他卻一目難忘,從此,將那個身影烙入心底……
直至後來,他接到東陵王血洗南宛國的命令,他才知道他父皇之所以下達此命令,也是聽到關於這位紫瞳公主的傳聞,想要得到她的靈力。
身爲東陵王最疼愛最信任的皇子,耶律緋當然沒有資格也不敢拒絕他父皇的命令,只能將這個讓他無法下手完成的任務,丟給了耶律炎。
可是,當耶律炎喬裝成他的模樣,真的殺進南宛國皇城的時候,耶律緋又感到後悔了,他急忙喬裝也潛入南宛國,打算挽回一切,可熟料還是太遲了……
再一次的見面,耶律緋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南魏王,龍袍早已破爛,身上盡是傷痕,髮絲凌亂,臉上是骯髒血污,狼狽至極,可那屬於武將的氣勢仍在,不因傷勢而稍減。
“我可以幫你……”
“笑話,你讓本王現在還能去相信一個仇敵的話嗎?”南魏王嗤笑,睜着泛紅的眼,乾裂的脣吐出嘲諷的話。
“這件事不是我的本意……”耶律緋皺眉,試圖解釋一切,可南魏王卻別開臉,不聽他的。
他猶自狂笑自責着:“都怪本王糊塗,竟然傻到會去相信一個敵人的話,還妄想和敵人交朋友,求和平共處,都是本王太傻,太愚昧,纔會連累南宛國被滅國……”
“哈哈,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國君,我不配當一國之君!”
南魏王狂笑着,卻震痛胸骨,讓他咳出血。
“你怨恨我……”
“沒錯,若不是你,南宛國就不會覆滅!”南魏王用力咳,腥紅的眼激動地瞪着他。
“不管你是否怨恨我,可是,現在只有我纔可以救你。”
“不,你要救的不是我,而是南宛國,只要南宛國能夠保住,我這條命不足爲道。”
耶律緋皺眉,“你該知道你死了,到時南宛國一定不保,南王妃、你的子女,我父皇都不會放過他們,尤其是……”南紫毓……想到她,黑眸幽深難測。
那樣高傲清冷的人,他無法想像她以身侍奉敵國皇帝的那一刻,她,能忍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