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眉梢微動,有人大聲笑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你那在大廚房的娘子,知道你頗受柳大小姐關照,便向柳協領要了筆銀子,聲稱與你斷了夫妻關係,然後帶着她伯父走了。何執筆,你可當真豔福不淺啊!”
這樣的事蘭青自然是不信的,不過想一想,又有些拿不準,誰知道佟錦的腦袋瓜裡都裝了些什麼,她的爛主意多到數不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玩了什麼她自認爲得意的計謀。
出了這樣的傳言,蘭青一定要到大廚房去看一看,不想到了大廚房,竟然真的人去屋空,接待他的胖大嫂一臉愧色,好像是她唆使佟錦“賣”了他一樣。
蘭青一時間有點摸不着頭腦,不過從胖大嫂的敘述中,知道是柳戰先找上的佟錦,心裡便有了八成的譜。想來是柳戰提出了一些讓她離開的條件,而她同意了。
這必然是權宜之計,可蘭青擔心的是,他們離開之後,要如何再與他取得聯繫?雲繼海在外盯得很緊,他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稍有不慎,便可遭不測!
如此一來,蘭青更靜不下心來參悟心法了,他想着是不是該出去找他們,又擔心隨意出去與他們失散,一時間,心思比以前亂得更甚。
如此過了兩天,蘭青的心思一直定不下來,倒是柳如眉來了兩回,都被他擋在門外,過了半日柳戰便傳過話來,讓他晚上到別院去談話。
蘭青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以前他是人見人嫌,就連最初平安王妃打算與佟家聯姻,想求個庶女都求不來,如今卻是佳人自動投懷,而他在意的那個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覺得自己應該與柳戰懇談一次,不僅是爲了柳如眉,更因爲柳戰武技不俗,並不像其他將領一樣倦怠鬆懈,每日必會苦修靈力,這樣的人,胸中必有抱負!留在靈山實在埋沒了他。如果可以,他希望柳戰可以奔赴邊關上陣殺敵,也不負他刻苦的修習。
眼見天色不早,蘭青替自己收整了一番,正要出門的時候,門外傳來急迫的喚聲,“大郎……何大郎……”
聽起來像是胖大嫂的聲音,蘭青連忙過去開門,胖大嫂見了他眼圈頓時紅了,“大郎,你可挺住……”
蘭青皺了皺眉,胖大嫂是廚娘身份,若無急事,是不可能被獲准來到這裡的,急忙問道:“到底怎麼了?”
胖大嫂搖搖頭,“你聽嫂子說,可別着急,那樣沒有情義的女人,沒了也就沒了。”
蘭青臉色陡然一變,“你說誰沒了?”
胖大嫂道:“就是你先前的娘子,她拿了柳協柳一大筆銀子離開後就回了村裡,昨天我侄女過來探我,說……說鄭阿水家前兩日起了一場大火,房子都燒塌了,沒人逃出來……”
聞言,蘭青霎時間手腳冰涼,胖大嫂的聲音在耳邊也變得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
“……村裡所有人都出去救,可火勢太大,最後只搶出一具看不清樣子的屍首,是男的,想來是鄭大伯,至於你那沒良心的娘子,該是早燒成了灰了。我尋思着雖然金娘不要了你,可你們總算夫妻一場,還是該來告訴你一聲的好。”
蘭青許久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的喉節動了又動,總是無法開口,前一場大火還歷歷在目,第二場大火便接踵而來,是巧合嗎?天下間,哪會有這樣的巧合!
“那具屍首……”蘭青抿了下乾涸的雙脣,“在什麼地方?只……發現了一具屍首,是嗎?”
胖大嫂點點頭,“的確只發現了一具屍首,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蘭青艱難地點了一下頭,“有勞了……我……”半晌,他也沒想到接下去要說的話。
胖大嫂同情地看着他,“不然你還是請幾天假回去看看,畢竟夫妻一場……”
蘭青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應沒應下胖大嫂的話,回過神的時候,他仍站在門口,門外天色已暗。
手心傳來陣陣刺痛,蘭青沒有查看,只是緊握了一下顫抖的手,而後不帶任何神情地踏出門去。
月上樹梢之時,蘭青來到柳戰的別院之前,門口站着兩個守衛,見了蘭青彷彿早有預料一般,並未阻攔放他進去。
蘭青進了院門,入眼便是寬敞的庭院,一個矯捷的身影在月光下輾轉騰挪,他穿着沉厚的鎧甲依然身輕如燕,鎧甲隨着他的武動發出陣陣金鐵相磨之聲,正是柳戰!
柳戰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質樸無華,看似粗獷,卻又給人以大巧不工之感,蘭青凝神細看,越發覺得,柳戰是一名難得的武將胚子,留在這裡,實在是屈材!
柳戰待蘭青看了一會,突然飛身過來,雙掌瞬時蒙上一層淡淡的霧樣氣息,毫無預警地朝蘭青襲來!
蘭青體內無法蓄聚靈力,如此一招,根本避無可避!可他也不見絲毫慌亂,手掌一翻,一股青色靈力自他指尖瞬間匯起,隨着他甩出的動作,靈力以刀刃之狀電光一般朝柳戰的雙手斬去!
柳戰忙不迭的後退,直退了幾步,才面帶駭然地擡起頭來,“你到底是誰?”
飛斬過來的靈力並不強大,可除了靈藥師製藥時會使靈力有短暫脫手現象之外,柳戰還沒見過靈力呈攻擊狀態脫手,這是要何等階段的人才能做到?縱然是被喻爲大周第一高手的永興帝,要達到這一境界也是十分吃力之事!
“你,究竟是誰!”
蘭青並不着急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問道:“鄭阿水家失火一事,柳協領可知情?”
柳戰輕哼一聲,“給你送信的廚娘,便是我讓她去的,只是我沒想到,你聽到這個消息後會這麼冷靜。你剛剛看我練武時的專注,若非同爲武者,決非能表現出來,所以我纔會出手相試。”
蘭青點頭道:“我想也是,你既拿了錢給他們,便不會多此一舉,再下殺手。”
柳戰的面色更沉,“你似乎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早晚你會知道。”蘭青說着轉身朝門口走去,“我現在要離開靈山,需要你的幫忙。”
他自信的樣子讓柳戰十分不悅,“你怎知道我會答應?就憑你剛剛耍的把戲?是不是戲法也不得而知!”
蘭青停下,微側回頭,“我之所以斷定你會答應,是知道你有多麼愛護自己的妹妹!”
柳戰臉色猛變,“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協領不是蠢人,何必什麼話都說得這麼清楚?”蘭青面無表情,雖無惡形,但看起來很是帶了些決然的意味,“我娘子和老師是因爲你纔會遭此大劫,你最好祈禱他們平安無事,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報復你。現在我要出去,你和我一起去。”
柳戰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如此幾次下來,他的面色已因氣憤而血紅一片。
蘭青仍是那漠漠的樣子,“如何?”
柳戰猛一甩手,大步超越蘭青率先走出別院,朝左右大吼一聲,“備馬!”
兩匹駿馬趁着月色一路急奔,通過重重關卡,終於駛離了靈山的範圍。
“多虧你父親的令牌。”靈山之外,蘭青輕拉馬繮,“現在帶我去鄭阿水所在的那個村子。”
柳戰氣到臉色鐵青,“我妹妹到底在哪裡!”
蘭青輕哼,面現一絲譏嘲之色,“我也想知道我娘子到底在哪裡!聽懂了嗎?現在,帶我去!”
柳戰一口鋼牙咬了又咬,終是不敢拿妹妹的性命做賭注,甩鞭朝馬背打去,如箭一般離弦而去!
蘭青緊隨其後,僅過了一個時辰,一個村莊的模糊輪廓便在月下現了出來。
“那裡便是!你現在可以說出我妹妹的下落了?”柳戰緊拉馬繮,執意不肯再走,回眼一望,卻是怔了怔。
蘭青蒼白的臉上帶着微微的茫然,眼底閃動的,竟像是無盡的恐懼,捉着馬繮的一雙手更是掙得指節泛白,不帶一絲血色。
“柳姑娘……一直在她應該在的地方……”蘭青緩了緩,剛剛的脆弱茫然盡數消失,似乎一切都只是柳戰短暫的錯覺,“我沒有挾持她。”他淡淡地說完,朝柳戰道:“柳協領一身武技,留在靈山實屬暴殄天物,若柳協領有意前赴邊關效力,可入京去平安王府尋求平安王相助,平安王一脈雖已落沒,但舉薦個人,皇上還是會允的。”
聽他說完,柳戰想了想,一雙眼睛驟然圓睜!“你是……”
蘭青卻已揚鞭策馬,朝着那不知名的村落絕塵而去。
柳戰拎着馬繮在原地轉了又轉,最終狠下心來,拍馬趕上蘭青。
“這裡的情況你不熟悉,還是由我帶路吧!”
蘭青雖有意外,但沒有拒絕,任他超越自己一馬當先地進了村子。
進了村子,二人的馬速便慢了下來,蘭青依着記憶找到當初居住的屋子,一見之下,心中冰涼一片。
滿院的焦木敗瓦,斷桓殘壁,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更顯絕望與蕭瑟,原本的房屋如今已是移爲平地,院內的任何東西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可想而知,這場火到底燒了多大!
“我猜想你大概會想過來認人,便沒讓村長將找到的屍首下葬,回報過來的消息是停在村口的一處空屋裡,要不要去看看?”再次面對蘭青,柳戰的語氣中少了些信心十足的自滿,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