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錦懦懦的不說話,好像不信她的話,但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潘珍珠雖說近來與佟錦走得近,但全是因爲這段時間她的確見到了佟錦的身份給她帶來的好處,加上佟錦與韓林相熟,她有好多事也要通過佟錦去辦,這才做出一副結交的姿態,又常常送些禮物過去,但實則她是最討厭這種懦性子的,更別提她與佟錦的身份差異帶給她的心理落差了。
“左右一會就能見到他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們就一起問問。”潘珍珠對自己借錢一事有着十足的信心,雖然當初陶氏並不同意,還想親自和韓林去談,但都被她連哭帶鬧的壓了下去,她也是想讓韓林看看,她並不像其他名門閨秀一樣是個什麼都辦不好的蠢貨。
眼見她態度堅決,佟錦也不好再說什麼,等她打扮妥當,便讓靜雲回府去叫佟玉帛,自己則與潘珍珠一同出了她住的明月閣。
明月閣是整個公主府的制高點,從閣上頂樓望出去,公主府全景可盡收眼底,旁邊不遠便是聽雨榭,到了夏天,微風乘着碧波,只此美景便能讓人心曠神怡。
這地方原是公主留給佟錦的,包括聽雨水榭和另一處靜竹小軒,只是佟錦極少過來,來了也不會過夜,這些地方漸漸地就被潘珍珠佔了,冬天住明月閣,夏天住聽雨水榭,春秋便是靜竹小軒,自在極了。
從明月閣出來後她們沒朝前園去,而是走了側門,那邊早備好了馬車準備出發了。
途經尚儀殿的時候,佟錦遠遠地見着胡嬤嬤站在殿門處朝她們這邊張望,佟錦便朝着潘珍珠一笑,“許是我娘有事找我,我去去就來。”而後又道:“八仙樓那邊去晚些也無妨,除了韓林,沒人會那麼早去。”
潘珍珠一聽這句,立時拉住佟錦,“你不也是東家麼?怎能讓他忙?姑姑這邊能有什麼大事?回來再去看她也是一樣的。”
佟錦遲疑的朝胡嬤嬤那邊看了看,一副萬般不願的樣子,潘珍珠卻沒有耐心,一把扯住她直朝側門去了。
胡嬤嬤今天倒是真有事情要找佟錦,昨天十五,胡嬤嬤陪着公主到佟府團聚,佟錦將她打點的極好,又向佟介遠推薦了她的侄子,佟介遠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對這素來不待見的女兒的要求一口應承,答應會給她侄子一些機會,如果表現得好,入仕之日不遠。
這對胡嬤嬤來號是一次天大的給予,她雖自幼入宮,卻也沒跟上什麼有權勢的主子,要不然也不會分配給攬月公主,後來靠着公主發家致富了,但畢竟只是個商戶。她從小就混在權勢的圈子裡,自然明白權遠遠大於錢的道理,就連陶氏那樣出身的人家都買了個七品官職,她又怎能不急?
眼見着佟錦有能力影響佟介遠,胡嬤嬤便生了拉近佟錦的心思,又不禁後悔當初爲什麼聽了陶氏的離間公主和佟介遠,弄得公主在佟家地位尷尬,若非如此,以公主之貌,佟介遠豈會毫不上心?就算只有三分情誼,跟在公主身邊的她也會大受實惠!現在想來卻是後悔莫及!
所以經過昨天一事後,她便想找個機會向佟錦示好,這才特地在尚儀殿前等着,她也見到佟錦要過來,卻又被潘珍珠強制拉走,心裡的不滿更是多了幾分!
這段時間她和陶氏貌合神離,看陶氏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覺得陶氏是拿了她和公主的錢中飽私囊,現在竟連潘珍珠也不將她放在眼裡,讓她怎能嚥下這口氣!
不說胡嬤嬤氣到暗傷,只說佟錦與潘珍珠出了公主府,又與佟玉帛會合後便乘車來到八仙樓。
八仙樓今日包場,爲的自然是韓小侯爺的拍賣會,又因有溫雅公主和七皇子的參與,這場拍賣活動的影響力越加廣大,除了原先說好的那些公子貴女,一些三品以下官員的子女也都各尋門路,希望能得到一張邀請函。
因爲對自己人氣有自信,又是玩票性質的,所以除了自己手中和佟錦拿出來的幾樣東西,韓林根本沒有提前做什麼和人通氣的準備,反正依着今天到場人得分量,也沒人敢拿假貨次貨出來唬人,到時候誰有什麼東西想賣,提前拿出來報備一下就好,到時候韓林作爲東主會抽售價的一成作爲佣金。
佟錦她們到了八仙樓的時候酒樓外已停了數輛馬車,還有幾匹駿馬,韓林那匹毛色火紅身膘體健的“火風”赫然在列,潘珍珠下車看見火風人就精神了,連忙讓佟錦在看看自己的妝容可有不合適的地方。
在佟錦的建議下,潘珍珠摒棄以往的奇異裝扮,做了中規中矩的淑女裝扮,開始她還不同意,不過看看自己的確有異於平時,倒也讓人眼前一亮,這才勉強答應。
那邊佟玉帛也從車上下來,因與潘珍珠的往日嫌隙,佟玉帛並未與她們同乘,此時下車見了潘珍珠的樣子,眼中滑過幾許不屑,卻再不像以前那樣口出惡言甚至大打出手,身上已帶了大家的氣度。
潘珍珠見了佟玉帛自是沒什麼好臉色,拉了佟錦徑直走進了酒樓,招呼也不打一個,進門便道:“假惺惺的看着真讓人噁心!”
她說話時並未壓低聲音,佟錦回頭去看,正見佟玉帛也進來,瞟了他們一眼,眉眼間隱現怒色,卻讓身邊的清秋扯了袖子,壓了下去。
今天佟喜也跟來了,本來出門這樣的事是輪不到佟喜的,只是佟玉帛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蘭芝突然鬧肚子,今天沒法跟來,柳氏又不放心只有清秋跟着,這才讓佟喜跟來。在柳氏心中,固然不喜歡佟喜,但佟喜被她牢牢捏在手心裡,也是少數能讓她相信的人,比佟錦可愛多了。
看着佟玉帛的臉色,佟錦不得不承認潘珍珠偶爾也會說正確的話,僅僅一個月的教導,雖然改變了她的外表,卻改變不了她的內心。
佟玉帛不知道是氣得不願意理她們,還是自覺自己不日便會飛上枝頭不屑與她們見識,總歸是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跟在佟錦身後上樓。
八仙樓共有三層,一樓是散座大堂,二樓有散座也有隔音,三樓則全是包間,這次拍賣的場地設在一樓,二三樓的包間房門全開,做成通敞的格局,分坐男女,到時有什麼看中的東西只管出價就行了。
佟錦上了樓便見到韓林在二樓忙活,椅子擺哪桌子放哪張羅的正歡,見了她們立時停了手裡的事情靠過來。
韓林喜穿紅色,今天亦是如此,暗紅織錦滾貂絨牙的袍子讓他在慣有的爽朗利落間又多出幾分少見的奢縱氣息,頭上更是鮮少的戴了金絲束冠,華貴頓顯,看上去更像個王侯公子了。
潘珍珠微微錯前一步迎上去,韓立卻似見了鬼一樣立時停了腳步,伸手招呼佟錦,“你也是東家,快過來幫忙。”
潘珍珠便是一怒,可見佟玉帛悠然而立,不想輸給了她,便也強忍着惱意,脆聲道:“我也來幫忙。”
韓林順手一指,“你們上樓去吧,位置都備下了。”
潘珍珠被他這敷衍的態度弄得火大,又見佟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少不得想起今早她們的對話,心中不由更惱。
“韓林!”潘珍珠早忘了今天的裝扮是要走淑女路線的,怒火沖沖的奔到韓林面前,回身指着佟錦惱道:“你告訴她,之前你是不是與我商量過給八仙樓入夥的事,還尋我借了銀子?”
韓林極快的瞥了佟錦一眼,而後收回目光緊蹙眉頭,“胡說什麼?入夥八仙樓?我嗎?”
潘珍珠頓時覺得背後一涼,可心裡卻不信,急聲道:“不是你還有誰?就是上個月的事,你約我在城郊的林子裡面見……”
“打住打住!”韓林面色一肅,伸手叫過八仙樓的掌櫃,“你們這想要找人入夥嗎?”
那掌櫃愣了愣,有些茫然的應道:“小侯爺說笑了,我從未聽東家說過。”
韓林又看向一臉驚色的潘珍珠,“就是麼,人家生意做得好好的,幹嘛找人入夥攤薄了利潤?而且你知道這八仙樓是誰的產業?”
掌櫃接收到韓林的目光連忙向潘珍珠道:“我們東家是先太子妃的弟弟。”
太子妃雖然早薨,但還有位皇太孫在世,所以她的家人和太子的關係是剪不斷的,掌櫃的這麼說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便是在說這裡的產業實則屬於太子的。
既然屬於太子,自然更沒有拉人入夥的理由。
“況且,我就算用錢,又怎麼會求到你的頭上?”
韓林再度開口,潘珍珠的臉色已是蒼白一片,她的身子晃了晃,驚恐的望向佟錦。
佟錦嘆了一聲,過到她身邊小聲問道:“那日的情景到底怎樣?”
潘珍珠連穩了幾次心神,饒是她平時脾氣不小,現在也都失了方寸。
“我……那天……那天是小允過來送的信……我到林子的時候,他……”她指了指韓林,指尖帶了些顫抖,“他在馬車裡,爲了避嫌,我們也沒有上車裡說話,他在車上,我在車下……”說到這裡,她面色忽的一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反手抓住佟錦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是了!他爲什麼不下車?恐怕是怕我看出破綻!”她驚急交加,面色已白的不能再看,“他還不讓我靠近,說患了傷風……”
“那小允呢?”佟錦輕輕地皺着眉,“他你總該認得吧?”
潘珍珠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的轉向韓林,“是啊!小允呢?”
韓林嘆了一聲,“他跟在我身邊多年,我爹有意讓他出去歷練歷練,早在奶奶的壽辰之後就送他去了邊關。”
潘珍珠聞言,身子一軟就要栽倒,佟錦慌忙扶住她,急着道:“看來珍珠是上了拆白黨的當!他們找了與小侯爺相似的人矇混過關!珍珠拿出的銀子不少,這件事還是早日報官爲好!”
潘珍珠找不出韓林要騙自己的理由,就如韓林自己說的,他根本不缺錢,爲什麼要騙他?所以下意識地便信了韓林的話,此時更是六神無主,想到陶氏得知此事將會如何暴怒,她便一陣心緊,只想着快些抓到賊人才好,是而對佟錦的提議連連點頭,差一點自己跑到順天府報案。
佟錦現在能做的就是輕聲勸慰潘珍珠,對韓林糾結又複雜的目光視而不見,遣了下人去報案,她便摻了潘珍珠想上三樓。
這一回身,正見一樓通上來的樓梯處站了一人,從站姿上看似是在那站了許久,仍是碧色的衣裳,眸如黑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