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國公要見他,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今天林秀帶着張三滿城逛悠時,清吏司不敢管,刑部直接閉門,街道上所有人都對他們避之不及,百姓甚至連聲援也不敢。
因爲他們對張家的畏懼,已經深到了骨子裡。
這個時候,只有薛凝兒站了出來。
她將林秀擋在身後,劍指張家三少,無數人都看到了。
她是薛家的嫡女,一舉一動都代表着薛家。
不管是她和林秀的關係,還是她在此事中的位置和立場,都會給薛家帶來麻煩,也會引得其他人遐思。。
林秀原本是想等到他有足夠的實力之後,再去見薛老國公。
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也沒有逃避的道理。
林秀走到廚房門口,對秦婉道:“飯菜給我留點,我回來吃。”
薛武冷哼一聲,說道:“你能回來再說吧。”
說完,兩人便扭頭走出宅院。
李柏樟同情的看着林秀,說道:“保重……”
人是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的,和人家姑娘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的時候,固然享受,但也會有被人家家裡人找上門來的時刻。
去薛府的路,林秀並不陌生。
因爲趙家就在薛府對面。
今天趙府門口無人,也沒有人看到他。
林秀跟着薛家兩兄弟走進薛府,剛剛踏進薛府前院,便有一個聲音陰沉道:“關門!”
嘭!
薛府的大門重重的關上,薛家兩兄弟將門閂也插上了。
十幾道人影站在院子裡,用不善的目光齊刷刷的盯着林秀,一名中年人對他怒目而視,冷哼道:“小子, 你還真敢來!”
林秀看着他, 問道:“敢問您是……”
中年人冷聲道:“我是凝兒的大伯。”
薛凝兒的大伯,也就是薛家這一代的掌權者,林秀抱拳道:“薛老國公相召,小子不敢不到。”
薛濤冷哼一聲, 說道:“連我薛家的女兒都敢騙, 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林秀沒有回答,薛老國公讓他過來, 顯然是來問罪的, 這種時候,任何的解釋, 在他們聽來都是狡辯。
見他不說話,薛濤繼續說道:“看來你是承認了, 別說薛家不給你機會, 你現在從這道門離開, 發誓以後絕對不和凝兒見面,以前發生的事情, 薛家可以既往不咎, 你若不識擡舉, 今日這薛府,你別想走着出去。”
當他和大夏最頂級的家族對立時, 有一個女孩子,可以不顧一切的向他奔赴而來, 他又怎麼可以退縮?
林秀擡起頭,問道:“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薛濤看着他,指着身後,說道:“這裡有三道門, 你若有本事走過這三道門, 再談別的選擇。”
他冷冷一笑,說道:“不過我提醒你, 走過你身後的門容易,要闖前面這三道門,雖然不會要了你的命,但也很可能讓你缺條胳膊或者斷條腿, 你考慮清楚。”
林秀大步向前, 說道:“不用考慮了。”
薛濤眼神深處掠過一絲讚許,隨後便雙手環抱,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走到第一道門前。
薛府很大,不知道有幾進, 院落一座接着一座,每過一進院,便要邁過一道門。
第一道門前,一道身影攔住了林秀的路。
那名青年看着林秀,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叫薛雷,凝兒的三哥,凝兒就在裡面,打倒我,你就可以見到她。”
薛濤再次提醒林秀道:“我知道你是武道院天字院的,有玄階上境的實力,雷兒五年之前,從武道院天字院離開,他不會對你留手,你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等一會兒折了胳膊,斷了骨頭,再後悔就晚了。”
武道院的一屆學生,通常會在學院待三到五年。
現在武道院天字院的學子,只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在他們之前,還有往屆的天才,他們修行的時間更久,實力自然也更強,薛雷比他高了兩屆,現在的他,肯定可以橫掃武道院,包括天字院的年輕天才們。
僅僅是第一道門,薛家就派出了足以碾壓他的薛雷,看來今天想要見到凝兒,並不簡單。
林秀沒有再說什麼,對薛雷抱了抱拳,說道:“三哥,請。”
薛雷淡淡道:“你小心點,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林秀問道:“可以開始了嗎?”
薛雷負手而立,說道:“你可以開始了。”
砰!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直接飛過了那道門,重重的落在門口的地面。
林秀收回揮出的一拳,他知道今天來薛家是做什麼的,如果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實力,恐怕連見到凝兒的資格都沒有。
鋒芒藏了這麼久,是該拿出來秀一秀了。
讓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薛家,還因爲趙靈珺。
趙靈郡能以十九歲的年紀,晉級地階上境,他林秀十九歲秒殺玄階武者,也不算太誇張吧?
林秀走過那道門,主動的將薛雷扶起來,說道:“三哥,承讓。”
薛雷臉上滿是呆愕之色。
雖然這一拳並沒有傷到他,但這出拳也太快了吧?
父親給他的調查結果中,的確提到過,這林秀被譽爲武道院最快的男人,但薛雷並沒有當回事,速度和實力有關,他的真氣那麼弱,再快能有多快?
他剛纔親眼見過了,真的很快。
薛家衆人也看的一陣無語。
幾名青年心中暗道,三哥的演技也太差了,知道他疼凝兒,但也不能放水的這麼明顯啊,好歹也有來有回的和他過幾招,再意外的輸給他,這樣也太假了……
薛濤更是怒視自己的兒子,質問道:“你在搞什麼鬼,你若不想上,換你哥哥來!”
薛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說道:“剛纔我還沒準備好,那次不算,再來……”
林秀也沒有說什麼,兩人重新站定之後,薛雷先出手,灌注真氣的一拳,直奔林秀的面門,他的速度很快,出拳的一瞬,連空氣都發出沉悶的響聲。
薛濤看的心中一緊,這個混賬小子,剛纔放水那麼明顯,這次又毫不留情,這一拳砸下去,要是毀了那小子的臉怎麼辦,最後傷心的不還是凝兒……
但他預想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那一拳雖快,但林秀的速度更快,他握住薛雷的手腕,身體微側,用肩膀撞擊在薛雷的胸口,他整個人就再次飛了出去,落在了門後。
又是一招。
薛雷捂着胸口,從地上爬起來,指着林秀,無比震驚道:“父親,你搜集的是什麼時候的情報,這小子的實力絕不是玄階下境,他的真氣比我還雄厚……”
同樣是玄階上境,論真氣的雄厚程度,林秀是不如薛雷的,但再加上力量,薛雷就遠不如他了。
薛濤瞥了兒子一眼,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他這次的演技,和剛纔截然不同,演的和真的一樣,連他都差點信了。
不過,第一道門,他們可以放水,後面兩道門,可是父親大人親自安排的,這小子的運氣,也要止步於此了。
他看着林秀,說道:“不錯,敢來我薛家,的確有幾分本事,第一道門,算你過了。”
薛雷揉着胸口,走到薛濤身前,無辜的說道:“爹,剛纔我真的沒讓,我還沒來得及讓呢,就被他撞飛了,這小子有點東西……”
薛濤瞥了他一眼,低聲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你爺爺又不在這裡。”
薛雷愣在原地,一名青年從他身旁走過,忍不住鼓了鼓掌,說道:“三哥,真有你的,這演技絕了。”
另外一人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就算是爺爺在這裡,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三哥不去演戲真的可惜了……”
……
薛雷嘴脣動了動,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這時,林秀已經走到了裡面的院子,來到了另一道門前。
這道門前,站了一箇中年人。
走進這院子的那一刻,林秀體內屬於冰的那道力量,就開始悸動起來,像是他第一次遇到明河公主那種感覺。
對面的人,顯然是一位火屬性的異術師。
但他給林秀的感覺,卻比明河公主要強大得多。
不過也不到地階。
可林秀表面上的實力,纔是剛剛晉入玄階下境不久。
橫跨一個大境界,他的能力還被剋制。
薛家是鐵了心要拆散他和凝兒。
中年人的面前,憑空浮現出幾團火焰,火焰出現之後,連院子裡的溫度都升高了幾分,他微笑看着林秀,說道:“火焰無情,我不想傷你,回去吧。”
林秀沒有說什麼,但一道冰層,卻從他腳下蔓延而出,轉瞬之間,就將這院子的地面徹底冰封。
中年人的雙腳也被凍住,很快就有火焰從他腳下升起,將他腳下的冰層融化,化成一條火線,向更遠處蔓延。
最終,整個院子,被兩人分成冰火兩個世界。
冰層不能再擴散,火線也不能再蔓延。
冰火交界處,無數白氣升騰而起,籠罩了整個院落。
薛家衆人站在廊上,沒有踏足院落,薛濤用無比驚訝的眼神看着林秀,震驚道:“玄階上境,這小子一直以來都在藏拙,他絕對不是一年前才覺醒能力的!”
也無怪他有此猜測,一年修行到玄階上境,哪怕是他前三次覺醒有元晶幫助,也絕無可能。
薛濤更相信他很早就覺醒了能力,只是一直在藏拙隱忍,今日無可奈何,才暴露了出來。
此時,那擁有火之異術的中年人,臉色也變的凝重了些。
若只是異術相爭,這年輕人的元力,不如他強大。
可對方的武道實力,要比他強太多了。
如果被這年輕人近身,他會在瞬間落敗。
他也收起了所有的輕視,無數顆火球在虛空中成型,密密麻麻的向着林秀飛過來。
林秀在手臂上凝結了一塊巨大的冰盾,整個身體都躲在冰盾之後,火球砸在冰盾之上,冰屑四濺,火焰紛飛,中年人緊接着又是一道火焰衝擊,一團熾熱的火焰,以極高的速度,衝擊在冰盾之上,冰盾立刻四散裂開。
同時,中年人腳下的地面上,也瞬間凸起數十根冰刺,逼得他連連後退。
林秀的衣服上,已經被四濺的火星灼燒出了不少小洞,身體卻無礙,他也有火焰的能力,玄階異術師的火焰,對他不可能造成傷害,如果不是多能力不能暴露,這中年人已經被他拿下了。
又裝模作樣的和他互相比拼了幾次能力,林秀憑藉靈活的走位,躲開了他的數次攻擊,近身到他面前,一記掌刀擊暈了他。
此時的他,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轉身看着薛濤,問道:“這道門,算我過了吧?”
薛濤此時看向林秀的目光,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他點了點頭,說道:“還有最後一道門。”
林秀跨過這道門,走到下一個院子。
下立刻,他便立刻後退數步,而他的腳下的青磚上,則憑空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痕跡。
林秀望向前方,第三道門的門口,站着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他看着林秀,搖頭說道:“你能闖過前兩道門,我很意外,但我這一關,你過不去。”
他隨手揮出一劍,林秀的腳下,又出現了一道痕跡。
真氣外放,地階武者。
兩人的距離,已經超過了一丈。
此人是地階武者,而且不是初入地階。
林秀若是能力盡出,勉強可以和他鬥一鬥,但只用一種能力,憑藉他現在的實力,還沒辦法戰勝這種強者。
……
薛府最深處的小院。
薛凝兒焦急的在院子裡踱着步子,數次走到門口,想要出去,都被門口的守衛攔了下來。
她走到院子裡的石桌旁,對坐在那裡喝茶的一名老者道:“爺爺,你不許爲難他!”
薛老國公道:“我沒有爲難他,他若想走,隨時可以走。”
薛凝兒道:“他不會走的。”
薛老國公搖頭道:“你這個傻丫頭,就是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他們的甜言蜜語,是不能信的。”
薛凝兒目光無比的堅定,重複說道:“他不會走的。”
這時,一道人影匆匆的走進來,薛老國公問道:“怎麼樣,他離開了嗎?”
那下人道:“沒有,他已經走過了兩道門,現在到第三道門前了。”
薛老國公愣了一下,站起身,惱怒道:“混賬東西,連老夫的話都敢陽奉陰違,前兩道門,肯定是他們故意放他進來的!”
薛凝兒臉上浮現出笑容,說道:“我就說,他不會走的。”
薛老國公重新坐回去,說道:“就算他能走到前兩道門,也定然闖不過第三道,第三道門前,是你四叔。”
薛凝兒臉色一變,憤怒說道:“爺爺,你耍賴,四叔多年以前就是地階武者了,他修習武道纔不到一年,怎麼可能是四叔的對手!”
薛老國公道:“老夫說過,他想走,隨時都可以走,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薛凝兒終於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嗚嗚,你欺負人……”
薛老國公看着她顫抖的雙肩,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傻丫頭,他若是真的喜歡你在乎你,縱使前路有多麼的千難萬險,也不會放棄。
前兩道門,是對他資質的考驗。
闖不過前兩道門,他便沒有見凝兒的資格。
那第三道門,是對他心性的考驗。
縱使他闖不過去,只要他的信念從未動搖和放棄,他也會讓他進來。
希望他不會讓他失望。
……
薛府某道門前。
林秀頭髮披散,手臂,身體,大腿,已經遍佈傷口,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依舊銳利,表情始終堅毅,在尋找着對面之人的破綻。
薛禮的心中,其實早已動容。
對面的年輕人,無論是速度,身法,力量,招式變化,對戰經驗,都讓他有一種面對同階武者的感覺,如果他的真氣再渾厚一些,和他相仿,不,只要他踏入地階,自己便不再是他的對手了。
以自己遠超他的修爲,竟然只能壓制他,而不能碾壓他,這是一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
此時,站在後方觀戰的薛家衆人,也是一片沉默。
薛濤似乎明白,王都這麼多英傑,凝兒爲什麼偏偏認定他。
薛家的子弟們,也從一開始的輕視,變爲了凝重,甚至是佩服。
看着院中的兩人,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
“四叔,你多大年紀了,欺負一個十幾歲的小輩,還要不要臉了!”
“爹,你讓一讓他吧!”
“以大欺小,不害臊啊!”
……
薛禮卻並未被他們影響,一邊進攻,一邊道:“放棄吧,你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放棄,可以少受一點兒折磨。”
林秀忽然笑了。
薛禮一愣,問道:“你笑什麼?”
便是這一楞的功夫,林秀身體忽然疾步上前,竟是不躲不閃,直接迎着那把劍,薛禮手中的長劍,從林秀肩膀穿過,與此同時,林秀也近身到他身前,手中灌注真氣的匕首,抵在薛禮的脖子上。
“不知道四叔的教習,以前在教四叔的時候,有沒有說過,與人戰鬥,不要分神。”林秀看着薛禮,咧嘴一笑,說道:“四叔,你輸了。”
薛禮低頭望去,他握劍的手臂,已經被冰封,包括那把插入林秀肩頭的劍,也被凍住。
而他也感受到了脖子上那把匕首的鋒利,這個位置,是人身體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即便他以真氣護體,也防禦不了他灌注真氣的匕首。
如果這是生死搏殺,林秀會重傷,但他已經死了。
薛禮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輸了。”
片刻後。
後院。
薛禮走進這座小院,薛老國公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一個小輩,打了這麼久,丟不丟人?”
薛禮走到他面前,低頭道:“父親,我輸了。”
薛老國公愣了一下,隨後勃然大怒,站起身說道:“你,你會輸,輸給一個十九歲的小子,你當老夫老糊塗了嗎?”
薛禮無奈道:“父親,你不知道,那個人爲了見凝兒,他,他不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