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成婚,這麼大的喜事,請了個半仙來,結果人家直截了當的來了一句,小人也不想來的。
這話仔細一琢磨,難免讓人生氣。
郝風樓怒了,雙眉微沉,目中宛如射出電芒,將這劉半仙劈中。
劉半仙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於是連忙改口道:“小人本不敢再讓大人撞見,自從大人教訓之後,從此洗心革面,不敢再驚擾貴府家眷,可是……可是……”劉半仙滿肚子的委屈,繼續道:“可是這一次是非要請小人來,小人不敢,可是拗不過。小人該死,若是有衝撞的地方,還請大人見諒,小人這便走,再也不會回來,從此以後隱姓埋名,再不出現南京……”
郝風樓突然笑了。
這種三教九流,他見識得多了,搬了椅子坐下,道:“給你上了茶,你爲何不喝?”
劉半仙苦笑道:“小人不敢喝。”
郝風樓道:“到了這裡就算是客,你放心,馬上就是郝某人大喜的日子,就算要宰了你,那也得過幾日再說,近來本官確實是無聊,既然有你陪着,那倒也好,你先坐下。”
劉半仙聽得眼皮子直跳,他是見識過郝風樓的手段的,到現在想起來,胸口依然隱隱作痛,此時乖乖欠身坐下,哪裡還有半分的仙風道骨。
郝風樓逗他道:“你平時也是有見識的人,否則也斷然不可能在這京師風生水起,怎的到了這裡如此失態,莫非本官就這樣可怕?”
劉半仙小心翼翼的道:“其實小人也不過是爲了討口飯吃,這世上有的是達官顯貴,自然也就有無數的三教九流,只是小人越是在這一行當裡牽涉得深,就越深知這裡頭的關節。小人的心裡其實就越是膽寒,只是爲了討口飯吃,每日不得不如履薄冰。稍有疏漏,小人自然曉得必定是萬劫不復。因此,小人害怕,怕得要死,大人不可怕,這是小人自己的問題。”
他的一番話竟有幾分人生哲理,越是看上去能詐唬住人的人,反而越是膽小如鼠。這話兒倒沒有說錯。
郝風樓喝了口茶,淡淡道:“那麼,你平時都是和別人如何打交道?你現在放開膽子說,說得好。自然饒你。”
劉半仙沉吟了良久,才道:“要和人打交道,就得先確認和小人打交道的是什麼人,小人假裝會一些仙術,而對仙術有興致的多是豪門。這些人往往自視甚高,若是你太過低聲下氣,他們必定瞧不起你,所以想要得到他們的信任,說話時必定要留三分。做事也必須得留有餘地,假若這家來請,一般情況,小人是不肯去的,隨便找個由頭推辭,他們非但不以爲意,反而下次更殷勤上門。這其次,和他們打交道必須察言觀色,猜測他們在京師中的各種脈絡,平時和什麼人都有什麼關係,京師的豪門就只有這麼多,今日若是在這家人面前說漏了嘴,明日說不準就傳到了另一家去,兩家的說法若是不一,就會露出馬腳。所以小人不但要迎來往送,還得請一些人專門打探一些消息,比如近來某某侯爺患了腳疾,某公爺和自家兄弟發生爭吵,這些事,一般人不會去看重,要打探其實也容易,只要到了人家府上,請個採買的或者是門子喝口酒,給那麼幾個銅錢,就什麼都能套出來。小人得了消息,等到人家登門來時,再觀察他的眼色,若是他眼中多布血絲,那麼想來這位侯爺的腳疾必定還沒有治好,甚至可能更加嚴重。若是他神色如常,那麼說明病已好了,於是說話時隨口提一句,對方必定信服。”
劉半仙漸漸的不再害怕,繪聲繪色的講起自己的各種‘騙術’,說到得意處,忍不住道:“比如那曹國公李景隆,想來大人也是熟識的吧,近半月來,他總是登門拜訪,露出不安之色……”
郝風樓不禁眯起眼睛,道:“李景隆?你的意思是說李景隆近來拜訪了你許多次?”
劉半仙苦笑道:“是。”
郝風樓的目光越加深沉,語氣平淡的道:“到底是幾次?”
劉半仙沉吟片刻道:“七次。”
郝風樓道:“據我所知,他這人並不好仙術,爲何突然尋你?”
劉半仙依然是苦笑,道:“一開始,小人也不明白,這李景隆在京師裡是出了名的胡鬧,按理來說,縱是胡鬧,卻從未聽說過信黃老之說啊,他第一次來尋小人的時候,說是要問兇吉,小人對他知之不深,不敢輕下斷言,所以只回了一個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
郝風樓不由笑了出來:“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虧得人家會信。”
劉半仙認真搖頭,道:“大人,本來小人以爲,這種話未必能給曹國公一個交代,這位曹國公素來愛鬧事,保不準就是來消遣小人的。可是誰曉得小人這句話非但沒有讓曹國公不滿,反而連連點頭,說我說得對,又說:不錯,就是如此。還說小人果然不愧神機妙算,回去之後便命僕役送來了十幾個珍珠以及一些禮物。此後他似乎對小人很是信服,三天兩頭都來,有時也不問兇吉,只隨口說幾句話便草草的走了。”
郝風樓感覺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太夠用,按照劉半仙的說法,這個曹國公近來還真是夠古怪的,想想看,一個始終擺脫不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liu氓、混賬,突然一下子不去煙花之地,卻三天兩頭往個道士這兒鑽,這倒罷了,人家還沒開始忽悠呢,他自己倒是先把自己忽悠了。
李景隆最近到底是在做什麼?
郝風樓生出幾絲疑雲,他眼角的餘光掃了劉半仙一眼,道:“這些事,你還向誰說過?”
劉半仙忙道:“小人豈會自己戳破自己的手段?若是四處向人說這些,小人還有飯吃嗎?只是大人慧眼如炬,既然已經看穿了小人的這些小伎倆,小人才不敢造次,對大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郝風樓豁然站起來,揹着手,道:“你知道就好,從現在開始,你說的這些話,永遠都爛在肚子裡吧,否則要爛的就是你的嘴巴了。我不是危言聳聽,也沒必要嚇唬你。”
劉半仙看郝風樓臉色冷峻,愣了一下,忙道:“是,是。”
郝風樓臉色緩和了一些,又道:“至於你的這些勾當,那是你自己的事,不過這世上,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陰溝裡翻船的事也是不少。你自己好自爲之罷。不過有些事倒是想讓你辦,就不知你肯不肯?”
劉半仙很想搖頭,可是他知道,自己若是搖頭,多半腦袋就沒了,苦笑道:“大人吩咐,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郝風樓頜首點頭,道:“你可以回去了,若是近來再有人尋上你,是什麼人,來問的是什麼,有什麼舉動,你都記下來,要一清二楚,明白了嗎?後日的晚上,你來一趟,給我看看。”
劉半仙覺得古怪得緊,按理來說,這郝千戶要這個做什麼?不過他早被郝風樓治得服服帖帖,不敢過問,只是一味說是。
打發走了劉半仙,郝風樓呼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書房,郝風樓安靜下來,發了一會兒的呆。
似乎……真有什麼古怪。
郝風樓沉吟半響,隨即拿出筆墨,提起了筆,似乎想起什麼,他隨手拿起一本書,對照着這本書,他下筆寫出一個個數字——三九七六、九九五四、二三六六……
…………………
待寫完了這些數字,郝風樓伸了個懶腰,倒是並不急着叫人送出去,正在這時,小香香在外頭道:“少爺,少爺……”
郝風樓擱下筆,道:“什麼事?”
小香香道:“老爺已將姚先生接了來,姚先生生氣了,正在發脾氣。”
郝風樓不由白了一眼,道:“這什麼道理,請他來白吃白喝,他生個什麼氣?”說罷,起身去開了書房的大門。
小香香躍進來,做了個鬼臉,道:“他聽說少爺跟一個什麼半仙相談甚歡,姚先生大怒,說這是假道士,他的徒子徒孫竟是去和一羣臭道士廝混一起,實在有辱……”
郝風樓連忙舉起手來,道:“罷罷罷……你不必再說了,少爺現在的頭很大,由着他去說吧。”
小香香遲疑道:“少爺就不去瞧瞧?”
郝風樓莞爾一笑道:“不去,這個老傢伙,這麼大的事居然還瞞着我,現在還想讓我圍着他團團轉,實在是休想。”
小香香忍不住道:“什麼大事瞞着少爺?”
郝風樓風淡雲清的道:“沒什麼,這和你沒什麼干係,總之不要理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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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今天看到很多同學給老虎留言問候,老虎很感動,其實老虎的病說大也不是非常大,說小也不算小,總之以後注意點,老虎還是能好好的,還是能繼續寫很多年的書給大家看。只是這段時間沒辦法如之前那樣天天三更,請大家多多諒解,老虎的身體實在需要多一點的休息!不過老虎但凡能堅持,是絕不肯斷更的!最後,謝謝大家對老虎的關心,老虎在此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