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書信擺在了郝風樓的案頭。說來也可笑,這樣一封書信,居然是當着明軍衆將的面前書寫的。
雖說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看過信的內容,可是寫信之人的膽魄卻實在是讓人佩服。
徐景明,不簡單!
郝風樓的眼眸眯起,而事實上,自從經歷過趙王的事之後,郝風樓已經不再相信在那高入雲端的上層名流們會有真正的簡單人物了,飛鷹逗狗,或許只是避禍的手段,荒唐胡鬧,也許不過是用來麻痹別人罷了。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手段,就如壁虎能斷尾,青蟲能隱入綠葉之下一般。
不管怎麼說,郝風樓細細品味那個比自己還人渣敗類的人寫來的書信的時候,卻是用着很認真的態度。
“公既舉義師,是爲先帝報仇,又或是欲行王莽之事?古往今來,天下得國最正者,莫過於朱氏,今天下思定,朱氏人心依附,兄若欲效王莽,固能逞一時之威,遲早亦要釀成蕭牆之禍,兄乃高義之人,既舉義旗,當誅國賊,匡扶朱氏,行周公之事,若如此,徐某願助兄一臂之力……”
之後是聯絡的方法,聯絡的方法很簡單,想給徐景明寫書信,雖然不如後世那般有即時通訊那般便利,可是隻需叫一人出得城去,指名道姓,請定國公輕啓即可。
郝風樓目瞪口呆,臥槽,此等大事,這孫子居然如此兒戲,好歹作爲錦衣衛出身的人,做什麼事都喜歡在陰暗之下,遮遮掩掩。經由數道工序,什麼明碼暗碼,再他孃的來一點故佈疑陣,一點暗渡陳倉,再不濟也該有一點暗語纔是。這尼瑪的直截了當的送上門去,居然還弄個什麼定國公輕啓,這是兒戲麼?
毫無疑問,定國公徐景明在細作這一行裡是失敗的。
不過……這對郝風樓沒有什麼損失,他既要馬虎大意,自己修書一封先去試探亦是無妨。即便他被察覺,那又如何,這孫子被抓了現行,給那賴俊一刀砍了腦袋,造成徐太后和天子關係緊張,那也不是壞事。
於是郝風樓倒也不客氣。立即修書一封,這是一封試探對方態度的書信,而且傳信之人乃是郝風樓的心腹,此人叫陸明,是陸小姐的孃家族人,投軍跟了郝風樓,是郝風樓最信得過的人之一。
陸明的使命就是觀察徐景明的誠意。他此趟出城倒是不會有危險,畢竟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只要不觸怒對方就不會有什麼事。
於是乎,陸親兵便帶着書信啓程,他先是往西門到大營去,結果到了對方大營,才得知徐副將去了東門的西歸坡大營駐紮,對方一聽是給徐副將傳書信的,居然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反而十分好心地給他指明瞭道路,派了一個斥候領着他去。
雙方各爲其主的人不但沒有怒目相視,反而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這斥候顯然對廣州城裡的事很有興趣。
“聽說你們都是吃白米飯,嘖嘖,難怪都這麼精壯。平時都是殺豬宰羊?”
斥候說着,哈喇子便流出來,不是他不爭氣,好男不當兵,當兵挨窮又捱餓啊。
“噢,你們不吃米飯不吃肉?”
“這個……”斥候像是看溫室裡的寶寶一樣,奇怪的看着陸明,心說這孫子莫不是在消遣大爺吧,朝廷一年就那麼點錢糧,養着兩百多萬軍馬,再加上吃空餉和剋扣,能勉強混個半飽就不錯,這他孃的若是有肉吃,弟兄們還不嗷嗷叫着把你們廣州城踏平。
“你們的郝將軍,我也是聽說過的,挺不錯的人,夠仗義。”這斥候決定不再提這憋屈的事,連忙轉移話題。
陸明覺得對方是在試探自己,哪有刀兵相見之人跑來說對方主帥好處的,於是也不免試探他道:“噢,你們新來的賴都督似乎也不錯。”
“賴都督……”斥候冷笑,不做聲了。
陸明討了個沒趣,又道:“徐副將呢?”
“徐副將?”斥候愣了一會兒,道:“徐副將……”他接着又沉默。
陸明此番是來刺探的,見這斥候不語,便留了心,他頓時有些狐疑,莫不是有陰謀?
待到了城東的大營,那斥候先去稟告,緊接着轅門大開,便見一個漢子一身重甲威風凜凜的領着數十個軍將出來,這人一把拉住陸明,滿是殷殷期待,道:“本公爺等你好苦,城中可有那郝風樓的書信,快快拿來,老兄,你來得太遲了,昨夜我一宿未睡,等的便是你家主帥寫信來,這左等右等,今兒一早到現在,太陽上了三竿都沒有動靜,後來本公爺一拍腦袋,你可知道,我他孃的明白了,多半是我調來了這東營,你們卻矇在鼓裡,偏偏去了西營,你看,這可耽誤了多少事,唉唉唉,委實是抱歉得很哪,那是賴都督的主意,時間倉促,我竟是犯了糊塗,沒有另行知會,讓你白費了許多腿腳,是我的過錯,不成,老子這輩子活在世上,除了爹孃,就沒有對不起誰過,現在讓老兄誤了這麼多事,這便是我的罪過,來,進營裡來,我罰酒三杯,權當賠罪。”
“臥槽……”陸明震驚了,忍不住學着郝風樓罵出了一句郝風樓的口頭禪,雖然他並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過彷彿也只有如此銷魂的兩個字才能恰到好處的表明自己的心情。
陸明取了書信交給徐景明,徐景明這廝居然一點細作的覺悟都沒有,雖說他的身邊絕大多數是大老粗,也沒有人有膽子敢引頸來看徐景明的書信,可是他竟是直截了當的將火漆撕了,草草一看,忍不住搖頭晃腦,嘖嘖稱讚:“罵得好哇,罵得好,實在是痛快淋漓,看來我是遇到了真正的對手,是英雄遇到了英雄,不過這裡有點不對,小兄弟啊,你們郝將軍言辭是犀利,就是肚中墨水少了一些,有些詞不達意,其實最後一句理當說我是不忠不孝,爲何偏偏用的卻是爲虎作倀?不好,不好,你且少待,罰酒等會兒喝,老子靈感來了,且看我怎麼回信。”
說罷,把所有人晾在一邊,健步如飛的往帳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