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凜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可以親歷其境地看到傳說中的血腥場面。
從一睜開眼睛,他便看到一具赤?裸的女人軀體以耶穌受難的姿勢被綁在諾大的雕花木牀上,腦袋低垂,長長的黑髮低垂下來遮去了她大半張臉,黑髮邊緣,有一個弧度極其優美的下巴和一張毫無血色的,瘀腫的嘴。與黑髮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那具蒼白到宛如石雕的軀體。那具軀體此刻毫無生氣地渙散着,上面佈滿觸目驚心的猙獰傷痕。林凜心下一震,發現那些傷痕主要集中在女性敏感部位,有一片慘不忍睹的紅色液體痕跡,不知是血還是其他的東西。肌膚上交錯衆多可怕的紅色鞭痕,呈魚網狀分佈,與白色肌膚,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諧。
他越看心裡越驚,女人的腿微張,形成一個畸形姿勢,大腿內測同樣傷痕累累,一股血液從順着白玉的大腿流出,此刻已經凝固,並在女人身下染下一片慘烈的紅雲。同時,他注意到這個女人的右胸以下奇怪地凹了進去,周圍一片烏紫,憑他粗淺的醫護知識,也可以斷定女人不僅遭受了侵犯,而且被毒打過,以至於連肋骨都被打斷。
震驚以後,他被一種強烈的憤怒所充滿,在男女關係中,再沒有什麼比強行佔有更野蠻,也更讓人噁心的了。他噌的一聲站了起來,雖然有點頭暈目眩,可他強撐着,扶着牆壁,慢慢地走向那個女人。越往近看,那一身的傷痕就越象鞭子一樣抽在他身上,他伸出手,發現手因爲生氣正抖得厲害。不能生氣,他深吸了一口氣,不能因爲過度的情緒讓心臟病復發。在這當口,他必須把這個女人放下來,然後趕在那個罪犯回來之前,找到一個電話,撥打110和120。
他爬上牀,跪在那個女人的身邊,只覺那具慘烈的軀體上遍佈的傷痕猶如一朵朵開在冰天雪地中妖冶的花朵,每一朵都在張開嘴,對他嫵媚地微笑。他甩了甩頭,幻覺,怎麼會有這樣的幻覺,那具悽慘的女性軀體,卻具有某種奇特的,難以抗拒的魅力,彷彿一把錘子直接打擊在他內心深處某個不爲人知的角落,在他的手指碰到這些傷痕時,內心深處竟然有隱約的快感浮現出來。他嚇了一跳,活了二十八年,他從來都覺得自己至少是個性取向非常正常的男人,A片很少看,崇尚自由平等,對暴力和以強欺弱更是深惡痛絕。怎麼會在這個救人的節骨眼上,居然對可憐的受害人浮想聯翩。他深吸了一口氣,順手從牀邊拉過一見衣服,純白的絲質長袍,可能是睡袍之類的東西,他沒有細看,將這件長袍仔細地裹在女人觸目驚心的身體上。然後,他轉到了綁住女人雙手的地方,被綁處早已淤血成片,可見綁的人多麼心狠手辣,毫不憐惜。他顫顫巍巍地將絲帶解下,忙不迭替這個女人揉她的手腕,綁了這麼久,可千萬不要血液不循環廢掉。
林凜揉了一會,女人依舊沒有甦醒,纔想起或許應該把女人放平,他小心翼翼地託着女人的頭,將她平放在枕頭上。女人柔軟的黑髮緩緩散到兩邊,露出一張精緻到無以倫比的臉來。雖然這張臉毫無血色,嘴脣乾裂,但絲毫不損它原本的美麗。林凜呆了呆,在他的生活經歷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美人,她臉上稚氣尚存,年齡不會超過十八歲。天,十八歲,花一樣美麗的年齡,是誰如此喪心病狂,對這樣一個花季少女下這樣的毒手呢?
他俯身聽了聽她的心臟,還算平穩,呼吸也不急促,看來她只是昏過去而已。但是醒來後該怎麼辦呢?誰能告訴一個受到這麼大傷害的女孩子如何快樂健康地活下去?
他想起曹詩韻十八歲的時候,整天只知道沒心沒肺地騙他的東西,哄他替她做功課。曹詩韻,這個名字宛如玻璃斷片一樣緩緩地割破他的內心,不,不能再想曹詩韻,至少現在不能。他嘆了口氣,手指輕柔地替那個少女撥開臉上的亂髮,生怕力量太重會使得她再受傷害。少女在昏迷中嚶嚀了一聲,嬌嬌柔柔的,彷彿春雨浸潤的泥土。
林凜心裡難受,看那少女眉頭微顰,彷彿在昏迷當中也在憂心忡忡,可憐的女孩子,等從這裡出來後,一定給她介紹最好的心理醫生,讓她早日走出這件事的陰影。但是,當務之急是趕緊報案,離開這裡。
他擡起頭,環視周遭,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身處一間古香古色的房間中。這間房很大,分內外室,一色木器傢俱,陳設的屏風、字畫、擺件無不精美,鋪成得非常華麗。他下了牀,踩着厚厚的地毯走了內室,看到外室當地一個落地青獸熏籠,內裡甜香陣陣,空氣中充滿男女歡好的旖旎氣息。靠牆一個雕花大案,案上一個五彩開光嫦娥奔月瓶內,插着一支怒放的梅花。
林凜覺得很奇怪,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裡?瞧這些仿古傢俬,沒一樣是便宜貨,看來這個□犯還不是一般人,是個非常有錢的□犯。林凜厭惡地皺皺眉,這是怎麼回事,屋裡完全看不到電燈、開光、空調之類的東西,難道那個□犯以古爲樂,已經到了摒棄現代生活的地步?如果這樣的話,那還不是一般的變態。度假村?還是影視城?還是什麼地方開發的旅遊點?林凜心裡琢磨着,你這裡沒有電話,難道外面也沒有嗎?我就不信當代哪個旅遊景點能返璞歸真到這樣的地步。
他悄悄地走到門邊,打開門正想出去,迎面卻不期然撞到了一個人。
“哎喲。”只聽一個女孩叫喚一聲,跌倒在地。林凜有些意外,以爲外面有五大三粗,相貌萎縮的男人看守,確怎麼是個小女孩。他細看,那個女孩模樣乾淨俏麗。她一見到林凜,嚇得趕緊匍匐在地,口裡稱:“公子,奴婢衝撞了公子,奴婢罪該萬死。”
林凜回頭看了看,沒有其他人,小心翼翼地問:“你在跟我說話?”
女孩一聽,愈加惶恐,忙不迭地磕頭說:“公子公子,奴婢死罪,奴婢死罪。”
“你說什麼呢你,沒事吧小姑娘。”他伸手去拉那個小女孩,這才發現女孩臉上已經淚痕遍佈,小小的臉上盡是恐懼之色。他的手一碰到那個小女孩,那個小女孩立即跳了起來,彷彿他是毒蛇猛獸一樣避之不及。立即,她發現自己的失禮處,又重新跪下,仍然說:“奴婢死罪。”
林凜徹底糊塗了,他靠近那個小女孩,蹲了下來,問她:“你認識我?”
小女孩惶惶然看了他一眼,說:“當然。”
“我是誰?”
“當今大啓天朝的晉陽公子。”
大白天說什麼胡話呢?林凜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說:“小姑娘,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誰教你這麼亂說話的?這裡有沒有電話,我的手機沒帶着,你借個電話給我打。”
小女孩狐疑了一下,立即轉換成恐慌,低下頭忙不迭地說:“公子,奴婢愚鈍,奴婢不該打擾公子的,求公子責罰。”
“不要再說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了,快起來,帶我去打電話。”
小女孩依舊跪在地上,臉上卻帶着一絲凜然的表情:“請問公子是要將奴婢發配到靜安堂還是教習房,奴婢自己去領打。”
“打什麼?天,我說的話你聽不懂麼?”林凜越聽越糊塗,就在此時,他注意到小女孩的裝扮:她一身長長的墨綠色衣裙,兩邊梳着髮髻,繫着同色的稠條,分明是一個古代的丫鬟裝扮。再低頭看自己,一身純白府綢長衫,袖口寬大,長長的烏髮順着衣裳耷拉在兩邊。他嚇了一跳,自己什麼時候留過這麼長的頭髮了?他伸出手,那是一雙從沒見過的修長潔白的手,均勻得彷彿通透的玉雕一樣。他嚇了一大跳,捏了捏自己的臉,有痛感,可皮膚觸手滑嫩,絕對不是摸了二十八年的質地。
他愣愣地站了起來,對小女孩說:“你跟我出去。”
小女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從地上爬起來,行了禮。林凜一把打開了門,外面的寒氣剎那間灌了進來,他模模糊糊地走了出去,腳底有點虛,忽然間一個少女的胳膊伸過來扶了他一把。林凜回頭朝那個小女孩笑笑,卻見那個小女孩一臉害怕的神色。他顧不上那許多,扶着她的胳膊走了走,觸目之處盡是臺閣庭院,臘梅白雪,好一處堂皇壯闊的宅子。他這一走,底下許多人圍了上來,垂首而立,個個口呼“公子”。遠遠的,兩個漂亮的古裝女孩奔了過來,一個手拿大毛披風,一個端着手爐,兩人奔到跟前,一個將他被凍在寒風中的身子裹進暖暖的披風當中,一個將溫度合適的手爐送入他的懷裡。兩人一左一右扶着林凜,左邊那個問:“公子,奴婢們纔剛打發人去請趙太醫,這會您先回屋躺躺好嗎?”
右邊那個說:“公子,奴婢吩咐了門外的小子去景王爺府上尋了那清風百花露,安神最好不過的,您看待會溫一鍾給您嚐嚐,可好?”
林凜呆了呆,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他站在那裡,穿堂風一吹,不禁打了個冷戰。電掣雷鳴的一刻,他腦袋裡轉過一個令他恐怖的念頭,說:“我想出府看看。”
“公子,您身子剛好點,太醫也請了,宮裡也打發人去說了,您今兒個就放心在府裡歇歇,天大的事也只管等到明天。。。”
林凜打斷了她,口氣生硬地說:“我要出府看看。”
兩個女孩面面相覷,不由得都鞠躬行禮,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