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很快便打掃完畢,阿九這邊本就只有一百押糧兵,死傷大半,全須全尾的也就中了蒙汗藥的那十來人,就是徐猛等人也都人人掛彩,只是傷勢不重罷了。
匈奴兵死傷的就多了,足有三百。一得到這個數字寧非的神情就鄭重起來,瞬間就作出了決定,“阿九,不能等天亮了,現在就得走。”這般大股的匈奴兵竄進大燕境內,可見匈奴那邊的狀況不大理想,否則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入大燕搶劫,寧非擔心會還會碰到第二股匈奴兵,他帶的人馬不多,爲了安全起見,還是趁早回大營吧。
阿九見寧非臉色變了,忙吩咐道:“徐猛,通知下去,即刻啓程。傷者全部上馬車,死者就地淹埋。”有寧非帶來的人手填充,要不然這麼多糧車可就帶不走了。
一切收拾完畢,阿九看着黃昏時還乾淨溫馨的驛站,現在連空氣中都飄着一股子血腥味,令人作嘔。阿九的臉隱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路急行軍,直到進了漠北大營衆人才鬆了一口氣。糧草自有專人負責交接,阿九領着他的商隊跟着寧非走了,到了寧非的院子,阿九把徐猛等人也打發下去了,他從車中抽出一把大刀遞給寧非,“你試試可還合用?這刀我給你弄了六千把,那幾輛車子底下還藏着弓和箭,一萬張弓,夠你武裝一個神箭營的了。”
寧非大喜,他給阿九寫信要兵器其實也是抱着僥倖的心理,他早非吳下阿蒙,自然知道兵器的珍貴,連朝廷都拿不出來,更何況是阿九呢?上一回阿九幫着弄到三千把大刀已經十分爲難了吧?現在又幫着自己弄來這麼多,這讓寧非十分動容,他望着阿九隻覺得心中有萬千話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憋了半天方道:“阿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我,我會還的,雙倍還給你。”
阿九一怔,隨即輕快地道:“好呀,你可要說話算數,我全部家底可都在這了。”阿九半認真半開玩笑,其實大把的銀子花出去的時候他想着的只是漠北邊城淳樸的老百姓,不過既然寧非主動提出要還他也不會拒絕,偌大的大將軍府,還還不起他這點銀子嗎?他不替着花一點難道留給徐小二徐小三徐小四和未來可能出現的徐小五六七?呵呵,別開玩笑了。
寧非更加動容了,拍着阿九的肩膀,“好兄弟!”
阿九斜了他一眼,順帶着把他的手自他肩上推開,眉頭一緊,像纔想起來似的,“對了,剛纔押車的那十多個,是你爹的人,是我到大將軍府找你爹要的,他們實力不錯,你多使喚使喚。”
“好,謝謝阿九。”寧非笑着點頭,一點都沒有懷疑阿九的話,“阿九,你不急着回去吧?你跟我住一個院子吧,我這裡還有好多事你幫我理理。”他一邊說着一邊揮手讓心腹搬兵器,自個拉着阿九迫不及待的往外走。
邊城還是那個邊城,只是沉默和蕭瑟的許多,不復往日繁華的景象。
寧非站在高處指着城牆的缺口,道:“這是昨日大戰破開的,補上了下回還是會被破開,不補卻又不行,阿九你可有好的修補城牆的法子,哪怕能擋兩回也行。”次次補城牆,寧非也是夠夠的了。而且太危險,每次戰爭結束,別的事情不做就得先修補城牆,就怕匈奴兵殺個回馬槍。
“匈奴兵已經如此厲害了嗎?”阿九的眉頭蹙起。
寧非道:“這麼粗的木頭樁子,他們幾十個人擡着往城牆上撞,城牆又是新修的,一撞一個準。咱們的兵力多是浪費在這上頭了。”
真正做了鎮北將軍寧非才知道,一方守將根本就沒有外人看到的那麼光鮮,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初初上任他是忙得焦頭爛額,幸虧苗將軍給他留了人手,不然他真是兩眼一抹黑啊!所以他就特別希望阿九能來幫幫他,阿九這麼能幹,戶部工部翰林院的事都擺得平,一定能幫着他管好漠北這一大攤子,他自己只要領兵打仗就行了。沒有了雜事分心,他一定能把匈奴趕回老家去。
阿九走近城牆,細細查看了缺口,又詢問他們以何種法子修補,若有所思。阿九沉吟了一會道:“軍中有糯米湯修築城牆向來是極堅固的,擋不住匈奴大軍,我覺得應該是凝固的時間不夠。”
寧非眼眸一點,不住地點頭,“對對對,阿九你說的對!每次都是缺口才修補好匈奴兵就來了,有一回匈奴都到城下了,咱們城牆缺口才補了一半,那一回的戰況可慘了。”
缺口才補了一半,輕而易舉就被匈奴兵破開了,沒辦法,只能調人死守,也就是那一次苗將軍重傷,他摔着死士營都準備與匈奴兵同歸於盡了,還好最後他們勝了,可他們的勝是無數袍澤的性命堆積出來的。每每想起寧非就不寒而慄,那滿地倒着的袍澤啊!
所以每一次匈奴兵退後,他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先把被破開的城牆缺口補上。
“阿九,你可有什麼辦法?”寧非眼含期待地望着阿九,只要城牆不破,他們能節省不少兵力,不用每回都捉襟見肘。
阿九對上寧非的視線,頓時覺得壓力大啊!寧非這是真拿他當救火隊員了?他能弄來糧食兵器,那是因爲他有銀子有產業。可修補城牆這樣的技術活也找他合適嗎?他當初大學唸的是金融管理,而不是土木工程啊!這個他真的不懂!
可看着寧非望向城牆痛心的神情阿九又有些不忍,他蹙眉思索了很久,方道:“那我試試吧。”他在回想現代修橋築路建房子用的好像都是水泥和黃沙,黃沙這個朝代有,水泥的成分和配方是什麼來着?
“行,阿九,那就拜託你了。”寧非笑開了,那樣子就好像阿九已經有了辦法似的,這謎一樣的信任讓阿九不由嘴角抽搐,壓力就更大了。
“寧非,修補城牆這事我沒做過,你給我找兩個技術好的工匠,不過我也不能保證準行!”阿九想的很好,他根本就不知道水泥的配方,水泥的成分也只知道個大概,但沒關係,他可以把他知道的和水泥這個東西說給工匠聽,讓專業人士去研究,也許就真研究出來了呢。
“好,我這就領你去見工匠,阿九,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啊!”寧非很高興,至於阿九的最後一句話他就當是阿九謙虛了,絲毫沒放在心上。
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阿九隻是描述了水泥的形狀和性能用途,再提供一份殘券的方子,工匠們還真的就把水泥給研究出來了。阿九揉了揉發紅的眼睛,高興極了。
水泥弄出來了就立刻大批量地煅燒生產。
有了水泥就該修補城牆了,阿九站在邊上看工匠們幹活,這一看又發現了新的問題,壘牆的速度太慢了。
這若是在平時還好,慢慢壘就是了。可現在卻不行,誰知道匈奴兵什麼時候來?
阿九低頭琢磨着,想起了現代建築工人建造樓房,好像先搭好架子,然後往裡頭填充磚頭水泥等物,又快又直。是不是可以借鑑一下呢?
阿九把自己的想法跟工匠們一說,他們的眼睛頓時亮了,“顧侯爺,這個法子可行,咱們試一試。”
沒有鋼筋可以換成鐵棍鐵絲,可用鐵太奢侈,那就換成木頭。用木頭搭成模子,直接放模子裡放石頭和水泥,一層水泥混合物,一層石頭,石頭都敲成差不多大小的,碼得整整齊齊的。
這樣一來,只要把模子搭好,不需要工匠,普通老百姓都能幹。而且速度還快,一段十米長的城牆三五個人半個時辰就能修補好了。
衆人看着以新方法修補好的煥然一新的城牆,一個個眉開眼笑。阿九還讓人學匈奴兵抱着木頭樁子往新補好的城牆上撞,撞了幾十下,城牆只是稍稍歪了一點點。
這效果比之以前已經好了不是一星半點,大家紛紛誇讚阿九,“咱們顧侯爺就是聰明有辦法。”
寧非與有榮焉,嘴巴都快咧到兩耳了,他趁機大聲道:“顧侯爺真是咱們漠北的福星,他一來,就給咱們送來了兵馬糧草,現在又想出這麼個好法子,真乃大功臣啊!”
衆人一下子就接受了寧非的說法,阿九超凡脫俗的容貌讓他像是從神座上走下的神袛,他淡定而從容,本身就讓人十分信服,“福星!福星!大功臣!大功臣!”衆人齊聲歡呼。
阿九卻仍蹙着眉,他覺得城牆的堅固程度還是不夠,現代的房屋都是可以抗震的,沒道理才撞了幾十下就歪了。
阿九百思不得其解,冷不丁想起一事,地基!對,是地基!可現在把城牆都拆了打上地基再建也來不及了,那就只能另想法子了。
阿九的目光緊盯着修好的城牆,忽然他心中一動,“寧非,令人生火把城牆烤乾。”
寧非雖不懂他的用意,但仍吩咐人去生火了。
新築的城牆幹了,阿九吩咐再用木頭去撞,這一回撞到了近百下城牆才歪。衆人恍然大悟,原來城牆幹了更堅固!看向阿九的目光充滿力崇拜。
阿九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他摸了摸還溫熱的城牆,又道:“挑水來,把牆潑溼。”
這一回都不用寧非下命令了,大家就爭着搶着去挑水了。
城牆溼透後,阿九又令人生火烤乾,如此三回之後,阿九再令人抱着木頭來撞,這一回都撞了一百多下了城牆還是巋然不動。
衆人爆發出歡呼聲,“福星,功臣。”的喊聲不絕於耳。
阿九站在衆人中間,看着這些憨厚粗糙的漢子們臉上真切的笑容,他就忽然覺得活着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寧非在看着阿九,寵溺而又驕傲!這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生死之交!他的阿九啊!
解決了城牆缺口的事阿九也沒有閒下來,除了幫着處理些寧非硬塞給他的庶務,就是在城中閒逛。
街兩邊的鋪子早就關上了門,百姓也都關門合戶,除了青壯少有在外頭行走的。他們見了阿九都會恭敬的打聲招呼喚一聲顧侯爺。現在整個漠北邊城的百姓都知道是這位謫仙的顧侯爺送來了糧草兵馬,還幫着他們把城牆修補地堅不可摧。
他是他們最尊敬感激的人,還有曾經跟阿九打過交道的,如方大娘一家,如買豆花的大爺,他們都無比驕傲地跟旁人炫耀,顧侯爺曾經住過她家隔壁,顧侯爺曾經吃過他攤子上的豆花,顧侯爺曾誇過他的手藝好,顧侯爺——
真可謂是:我曾經來過,留下無數傳說。而今我又來了,這些傳說依然還未消散。
阿九站在三叉井衚衕他曾在住過的小院前,院門鎖着,是新主人不在還是自他走後就未租出?
桃花趴在門縫往裡看,轉過頭來對阿九說:“公子,還跟咱走時一樣,給阿寶搭的草棚子都還在呢。”
小豆子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也趴在門縫看,驚呼,“真的哎,那一垛還是我劈的柴呢?還碼得整整齊齊,根本就沒動過。那邊還有桃花姐姐買的木盆。”
兩個人指着院裡的東西興致勃勃地說着。
桃花轉身走過來,“公子,要不咱再把這小院租回來吧?買回來也成。”反正她手裡攥着大把的銀子。
“買下來你在這住?不跟着我回京城了?”阿九斜睨着桃花。這妮子想一出是一出,在街上走着非要來看看曾經住過的小院。
“那還是別買了吧。”桃花一聽不帶她回京城,立刻就從某種情節中醒來,“走吧公子,這也沒啥好看的了。”生怕走晚了她家公子就動了念頭把她扔這了。
在阿九三人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遲疑且激動的聲音,“是阿九公子嗎?”
阿九轉身,看到那個熱情爽利的方大娘被小孫子扶着站在門口。阿九徐徐微笑,“方大娘你還好哈!”
“真的是阿九公子啊!”方大娘的臉上現出激動,隨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現在該叫侯爺了,阿九公子啊,我老婆子早就看您不尋常,果不其然,咱們鎮北將軍說你中了狀元。寧非小子也出息了,都成了咱們漠北的將軍了。他們都說不可能,可我老婆子就相信,能跟阿九公子玩一起的怎麼會是沒出息的?”
方大娘絮絮叨叨的說着,還邀請阿九去她家做做,阿九笑着婉拒了。出了三叉井衚衕,阿九嘴角一直上翹,方大娘雖然瞧着蒼老了不少,精神頭卻還不錯,想來邊城的其他百姓也都是如此吧!
脊樑不彎,信心還在,這邊城就破不了。
又是一場大戰,寧非沉着冷靜地調兵遣將,尚缺一人領兵切斷匈奴援軍,阿九想了想便領了這一差事。
誰能料到阿九領了一千邊軍出城行至一座山頭的時候中了埋伏,是那個青睞杜小五的女匪首與匈奴勾結設下的陷阱,本來等的是寧非,沒想到卻等來了阿九。
三千匈奴加上一千馬賊,阿九領着的一千邊軍很快就死傷大半,阿九沒法,只好領着剩下的人上山,這些人是奈何不了他,可阿九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帶出來的人全都被殺光吧?哪怕山上情況不明,他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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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保卡補好了,晚上回來就找到了,你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