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劉姨娘信心滿滿地來到小兒子徐令揚的院子,以爲只要多些耐心多給些笑臉,總能把小兒子哄轉回來的。沒想到這一回她卻失算了,徐令揚的房門緊閉着,根本就不讓她進。
徐令揚身邊的小廝面帶難色地攔在前頭,“姨娘,您就別爲難奴才了,三公子吩咐了,他不想見任何人。”
劉姨娘的臉就陰沉了下來,她身邊的大丫鬟青煙怒聲喝斥,“大膽!姨娘是任何人嗎?她是三公子的生母,你這個該死的奴才,還不趕緊讓開。”真是反了天了,連姨娘都敢攔着了。
小廝們相互瞧瞧,有些膽怯,是呀,雖然是三公子吩咐他們攔人的,但姨娘是三公子的生母,回頭三公子不發脾氣了,這罪責不還是要落在他們身,上嗎?算了,反正他們是親母子,他們攔也爛了哪裡還能真攔?他們的表情有些鬆動,想要讓開。
其中一個叫徐虎的小廝卻站着沒動,大聲道:“奴才是三公子的奴才,自然要聽三公子的吩咐,三公子說了,誰敢背主就亂棍打死。姨娘,您就發發慈悲給奴才留條活路吧。三公子這會正在氣頭上,等他消了氣您再來吧。”
他這麼一喊,本來遲疑的幾個人又站住了,是呀,之前三公子說過“說要是敢背主就亂棍打死”的話的,不過他們都沒放在心上罷了。現在被徐虎嚷出來他們顧忌起來。紛紛勸劉姨娘,“姨娘啊,咱們公子氣性大,但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您還是等他消了氣再來吧。”
劉姨娘氣得臉色鐵青,她就是再舌燦蓮花,也奈。何見不到人呀!她再外頭喊了小兒子幾句,可屋裡悄無聲息。她又不敢大張旗鼓地鬧,生怕動靜大了傳到夫人和大將軍的耳朵裡。她恨毒地望着眼前攔着她的小廝,眼底如淬了毒一般。
小兒子身邊的小廝多是她給的,唯獨這個徐虎不是,他是大將軍給的。上一次小兒子從九王爺那裡回來,大將軍就指了個小廝到他身邊。這是大將軍的人,劉姨娘也不敢過於得罪。於是她按了按怒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氣大傷身,你們主子性子孤拐,做奴才的要好生規勸着,聽到沒有?”
小廝紛紛應了,劉姨娘才扶着丫鬟的手離去。她一走,小廝們就有些惴惴不安,“咱們這般讓姨娘沒臉會不會——”剩下的話就不言而喻了。
徐虎鎮定自若,“這有什麼好怕的?咱們是聽三公子吩咐,又不是咱們自己的主意,就是到了大將軍面前也是咱們有理。”
其他人頓時想起徐虎是從大將軍身邊來了,聽了他的話底氣頓時足了,紛紛道:“對對,咱們是聽命行事。”“做奴才的最重要的是忠心。”早忘記了之前他們主子屁點大的事他們都往劉姨娘稟報。
徐虎不着痕跡地扯了下嘴角,他曾是大將軍書房伺候筆墨的,大將軍把他送到三公子身邊是讓他以後給三公子做大管事的,來時大將軍曾暗示過他,不要讓劉姨娘過多地影響三公子,是以他剛纔纔有底氣攔人。
就在這時,忽聽屋裡徐令揚大聲喊道:“徐虎進來?”
徐虎一怔,隨即在衆人的羨慕中推門進屋了,“三公子有何吩咐?”
徐令揚縮在牀上,被帳子擋得嚴嚴實實的,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你做得很好,以後你就是我院子裡的大管事。”
徐虎驚訝了一下,趕忙謝恩。外頭的小廝聽到了就更加羨慕了,心中暗想:三公子大了,以後還是得聽三公子的,至於姨娘,那已經不是粗大腿了。
劉姨娘一連來了幾次都鎩羽而歸,氣得她回院子發作了好幾回,心口都疼了。心道:到底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白眼狼。
徐令寬也來過,也沒有見到人。待他走了徐虎才鬆開握緊的拳頭,他真怕二公子會不管不顧往屋裡闖,那樣他還真攔不住。
徐令揚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連學也不上了,半日一日還好,這都三天了,自然要驚動府裡的人。
徐其昌眉梢揚了揚,對身邊的徐全道:“小三這又出什麼妖蛾子?。回頭你去瞧瞧”他正忙着進宮,也沒心思管小兒子的破事。
寧非也聽說了,換衣裳的手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徐福,“你是說小三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連劉姨娘和徐令寬都不見?”
徐福點了點頭,“奴才打聽了,說是大前天晚上從劉姨娘的院子裡跑回來就這樣了。”
寧非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這可就奇怪了!“走,過去看看。”
“大公子,您就饒了小的們吧!三公子讓小的們在這攔着,小的們能不聽嗎?”徐虎哭喪着臉道,他心裡清楚的知道這位大公子跟劉姨娘和二公子可不一樣,他要是執意往裡頭闖,自己是攔不住的。
寧非倒是沒往裡頭闖,而是揚聲喊道:“三啊,大哥看你來了,你給大哥開個門。”
寧非繼續喊:“三啊,誰欺負你了?你跟大哥說,大哥替你出頭!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三啊,你快點開門,不然大哥踹門了啊!你說你一男子漢學什麼娘們?窩在屋裡生蛋呢?”他淡淡地威脅着。
屋裡這才傳出徐令揚嗡嗡的聲音,“大哥你進來吧!”
徐虎等小廝如釋重負,殷勤地幫着推開門,“大公子請,我們公子請您進去呢。”
寧非斜了徐虎一眼,揹着手進屋了。徐虎立刻把房門又關上了。
寧非進了屋,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人,“三啊,你藏到哪裡去了?”
半天才聽到徐令揚的聲音從牀上傳來,“我,我在牀上。”
寧非兩步就跨了過去,伸手把帳子拉開,依然沒看到人,不過卻看到被子裡鼓了個大包。寧非苦笑不得,這大熱天的,被子矇頭,也不嫌熱的慌。這個小三,瞧着是長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三啊,快出來吧,別捂壞了。”寧非說着,伸手把被子揭開,呵,嚇了一大跳,他三弟眼窩深陷烏青,這是多久沒睡了?還滿臉的淚痕,正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大哥!”
“小三,你這是怎麼了?真有人欺負你?”寧非問。
這一問不要緊,徐令揚的眼淚又滾出來了,哽哽咽咽地道:“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心裡難受。”一想到連自己最崇拜的大哥都不大哥了,他哭得更傷心了。
瞧着咧着嘴哇哇大哭的徐令揚,寧非可嫌棄了,沒好氣地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哭什麼?誰讓你難受了你就打回去,大老爺們還哭,你可是堂堂大將軍的兒子,不嫌丟人?”
我根本就不是大將軍的兒子!徐令揚悲從心來,哭得難以自已,“大哥,我不是爹的親兒子,我是從外頭抱回來的。”他抱住寧非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寧非一驚,“啥?不是爹的親兒子?誰跟你說的?”誰抱回來的?這事他怎麼沒聽娘提過?
徐令揚只顧着傷心了,沒回答他的話,寧非急了,“你哭什麼哭?誰跟你說你不是爹的親兒子的?就憑你這個長相就是咱老徐家的人,人家哄你你也信?閉嘴,不要再哭了!怎麼回事?趕緊跟我說說。”
徐令揚的哭聲戛然而止,扁着嘴巴,眼裡含着委屈,又含着期待,“沒人跟我說,是我偷聽到姨娘跟二哥的談話,她說我不是她的親兒子,所以她才嬌縱着我,讓我成爲紈絝草包不能跟二哥爭家產。”
他說着說着又想哭了,寧非一個嚴厲的眼神掠過去,“不許哭!”他嚇得噎了一下,到底沒敢哭。
“你把事情跟我詳細說說。”寧非沒怎麼聽明白。
徐令揚抽泣了一下,便把他如何興高采烈地拿着大字去給姨娘看,如何見院子裡沒人心生好奇,如何聽到自己的名字躲在門外偷聽的,全都詳細地說了一遍。
寧非若有所思,“你親耳聽到你姨娘說你不是爹的兒子?”
徐令揚搖頭,“沒有,我聽到自己不是姨娘的親兒子就心裡難過跑回來了。”
“那你剛纔說的那些什麼驕縱紈絝爭家產呢?”寧非又問。
“那都是九王爺說的。”
“九王爺?”這裡頭還有阿九的事兒?
徐令揚點頭,“上一回我被九王爺扣在府裡教訓,他就說了姨娘不對勁,我恐怕不是她的親子,說她這樣是捧殺我,是要養廢我,沒有親生母親會這樣對待兒子。果然就被他說中了,我真的不是姨娘的親兒子。”咧着嘴又要哭,寧非一個眼風過去,他又不敢了,嘴巴張的老大頓在那,可滑稽了。
寧非眉梢一揚,“也就是說你只聽到自己不是你姨娘的親兒子就跑走了?”
徐令揚點頭,“嗯。”垂頭喪氣地樣子。
“那你怎麼說你不是爹的親兒子?”
徐令揚道:“我不是姨娘的親兒子,肯定是她在外頭抱回來的,還能是爹的兒子嗎?”
“哦,敢情這是你自個猜測的?”寧非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可能不是劉姨娘的親兒子,但你絕對是爹的親兒子,別哭了,這事我可以確定!”這個蠢蛋,還以爲是劉姨娘說不是爹的親生子呢,沒想到是他自己嚇唬自己。
“真的?我真的是爹的兒子?”徐令揚猛地擡起頭,眼睛晶亮地望着寧非,“我真是爹的兒子?”
“當然是了。”寧非斬釘截鐵地道,“咱爹可是大將軍,運籌帷幄,老謀深算,他會傻得替別人養兒子嗎?你要不是他的兒子,他早把你處理了,還能任由着你張這麼大?”
“對哦!”徐令揚整張臉都亮了起來,人也有了精神,爹是大將軍,那麼厲害,府裡的事情肯定瞞不過他,既然爹任由着他長大,那他肯定就是爹的親兒子。而且爹跟姨娘可不一樣,爹管他可嚴了,那麼粗的棍子照着他屁股就打,九王爺就說過寬是害嚴是愛,這肯定是親爹!“嘿嘿,我是爹的兒子!嘿嘿!”他可高興了。
“誰說不是呢?還不是你自己嚇自己?多大個人了還把自己捂在被子裡,出息!”寧非翻着白眼鄙夷,“別的不說,就你這個長相,就是咱老徐家的人,你沒發現你的眼睛和我的眼睛都跟咱爹一樣嗎?”
徐令揚纔不管他大哥怎麼嘲笑他呢,兀自笑着,雖然姨娘不是親的,他難過。但爹是親的,大哥也是親的,他還是大將軍府的三公子。
“趕緊起來吧,該吃飯吃飯,該唸書唸書,別跟個娘們似的悲春傷秋,回頭爹知道了看他怎麼收拾你。”寧非照着徐令揚的後腦勺拍了一下,扭頭喊:“還不快滾進來伺候你家公子洗漱?”
外頭候着的徐虎等人立刻進來,心道:還是大公子有法子,這幾天他們口水都說幹了,也沒勸動三公子,大公子一來,就把三公子勸好了!他們看着寧非的目光可感激了。
寧非一直盯着他三弟洗漱更衣用完了飯才走,倒也沒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找他爹去了!
徐其昌也是纔回來,見長子過來頭都沒擡,“有事?”
寧非翻了個白眼,心裡很無語,小三院子裡那大的動靜他都知道了,他這個當爹的能不知道?卻也不去看上一眼,有這樣當人爹的嗎?要他說小三的不成器他這個當爹的有一大半責任,子不教父之過嘛!
“您那蠢兒子偷聽到劉姨娘跟二弟的談話,知道了自己不是劉姨娘的親兒子,就以爲自己也不是爹您親生的,把自己關在屋裡傷心呢,爹您不去看看?”寧非抱着膀子挑着眉。
“胡鬧!”徐其昌聞言眉頭皺了皺,也不知道是說誰。
寧非聳聳肩,“是挺胡鬧的,爹啊,您是當人家爹的,兒子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您老人家怎麼也該去安慰幾句吧?”
徐其昌看了看站沒站相的長子,道:“你不是去看過了嗎?我看你挺喜歡小三的,就沒把他安慰好?”他可不信。
寧非嘴角一扯,“那能一樣嗎?”我又不是他爹。
徐其昌的目光凝了凝,揮手道:“行了,你去吧,這事我知道了。”
寧非反倒不走了,湊到他爹跟前,神秘兮兮地問:“爹,三弟真不是劉姨娘親生的?那他的生母是誰?您在外頭真有外室呀?您說說您,我娘又不是那不容人的,領進府唄。”
徐其昌瞪了他一眼,罵道:“小兔崽子你皮癢癢了吧!給老子滾蛋!”敢拿老爹打趣,這也太無法無天了!
寧非機敏地一蹦三尺高,躲開他爹扔過來的筆筒,邊往外跑邊道:“爹您悠着點,兒子滾了哈!爹啊,兒子是真不介意您再給我多添幾個弟妹。”
“這臭小子!”徐其昌哭笑不得地臭罵,朝廷上事就夠他忙的了,他哪有閒心養什麼外室?想到兒子所說他的臉冷了下來,不是親生兒子?原來這麼多年劉氏都是這樣以爲的,他本以爲她是因爲小三小時候體弱多偏疼一些,沒想到她是有意的,有意把小三養廢的!
劉氏!劉氏!這個該死的愚蠢女人!有你哭的一天!徐其昌的嘴邊是冷冷的譏誚。“去把三公子請過來!”
徐令揚有些激動又有些不安,“爹,您找我!”
徐其昌擡手就照他的後腦勺打了一下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老子怎麼有你這樣的蠢兒子,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還有臉哭,真給老子丟臉!”
許徐令揚卻很高興,咧着嘴看着他爹傻笑,“爹,兒子錯了!”這是妥妥的親爹呀,要不然能這麼管着他嗎?徐令揚捱了罵頭一回沒有埋怨。
徐其昌看着兒子那傻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想起長子的話,遂壓壓了火氣,道:“你給老子聽清楚了,這話老子只說一次,你是老子的種,老子就是你親爹。誰要是敢在你跟前胡扯,你就給老子打回去。”
“是,兒子知道了。”徐令揚的聲音可響亮了。
徐其昌點點頭,“那行了,你回去吧,好生讀書習武,向你大哥一樣。”
徐令揚不住地點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期期艾艾地道:“爹,那我的生母——”他的生母到底是哪個呢?
徐其昌眼睛一瞪,無比霸氣地道:“你生母是誰不重要,你只要記住你是我徐其昌的兒子就夠了!去吧,以後都好生的,不要丟了你爹我的臉!”既然劉氏那個蠢貨不想要這個兒子那他就成全了她。
徐令揚雙眼發光望着他爹,可崇拜了。心中暗下決心他一定要好好讀書習武,像大哥一樣有出息掙前程,讓爹以他爲傲。
------題外話------
徐小三其實就是劉姨娘親生兒子,是她自作聰明瞭。大家別腦補太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