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完全視皇室於無物的態度真叫人------不大歡喜。但大和尚又對聖上的毒一幅很有把握的樣子,而且又是九皇叔的師傅,太子等人即便心中不滿也不好得罪。
太子溫聲道:“大師遠道而來,還要準備爲父皇解毒之事,不妨先好生休息。城中疫病,先下倒還能控制。”這人莫不是腦子壞了?整城的百姓也抵不過父皇金貴。
“無妨,貧僧並不累。”大和尚一幅氣定神閒的模樣,好似完全聽不懂太子的言下之意。太子的意思是,你就安分準備給一國之君解毒吧,怎麼能去那種有傳染病的地方呢?太把父皇的龍體當兒戲了!
大皇子忙打岔道:“會不會外頭百姓也是中的這種往生毒呀?”
“絕無可能。”大和尚十分肯定地搖頭,“要製成此毒,裡頭有幾味藥材都非常難尋,如何會用這種珍貴的毒藥要毒殺百姓?”任誰都沒有這樣的大手筆。
阿九想了想問:“師傅,您有幾成把握爲皇兄解毒?”其實問這個問題也是阿九的私心,他沒想到皇兄身上毒這麼麻煩,師傅要是解不了怎麼辦?若是------那他肯定是要站師傅這邊的。畢竟他與師傅有相處十多年的情感,與皇兄才相認多久?生恩還比不上養恩呢。阿九也知道不過是白擔心罷了,師傅能進京那就很說明問題了,可阿九仍是希望把醜話說在前頭,把他師傅摘得乾乾淨淨。即便師傅不需要,他也想保護他!
大和尚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暖色,道:“五成!”
“五,五成!”大皇子又結巴了。
在太醫院,便是有九成的把握,大家都得商量着來,這五成的把握------
“五成的把握已經很高了,早些解毒對皇兄的龍體有益,當然這事關乎江山社稷,我的意思是主張讓師傅儘快解毒的,英王叔和太子你們覺得呢?”阿九道,大和尚的性子向來謹慎,說有五成的把握,其實差不多能有七八成了,何況只有大和尚一眼瞧出皇兄中的是往生奇毒,也只有大和尚說有五成的把握解毒,其他人還都束手無策呢。
諸人沉默,臉色均不太好看。然後老英王開口了,“行了,聽小九的,就這麼定下來了,解毒吧,聖上也好早日清醒,咱們也能放心。”
別看英王是個老糊塗,但輩分在那擺着呢,既然他都贊同解毒,那就解吧!太子幾人都點了頭。
大和尚見狀,道:“既然如此,貧僧寫張清單你們準備着。小九,陪爲師去城中轉轉。”眼一掃,看到江太醫,頓了一下,道:“你做得很好。”是真的很好,往生的毒性霸道,聖上的龍體又有所虧損,他能夠撐到現在,完全是江太醫想盡法子爲聖上續命所致。江太醫肯定也瞧出來聖上是中了毒,只是未宣於口,但開的方子多是都是解毒敗火的。雖然未能解了往生奇毒,卻也爲聖上最大可能性的續了命。
江太醫這些天被皇家人折磨的要生要死的,此番得高僧神醫肯定,險些沒有落下淚來。他本就對九王爺有好感,現在對他十分就更加謙遜恭敬了,“大師醫術高明,遠勝下官多矣。”然後向大和尚請教起往生這味奇毒來。
大和尚道:“這一時也說不清楚,待貧僧爲聖上解毒時你在一旁觀看,有不明的貧僧再與你一一分說。”
江太醫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大和尚帶着阿九離開了昭德殿,太子等人的心情可複雜了,尤其是太子,眉頭緊鎖,“眼瞅着就要爲父皇解毒了,空玄大師怎麼能接觸染疫病的百姓?九皇叔也是,怎麼能這般縱着他呢?行事太不穩妥了。”他是一肚子的意見。
大皇子往常雖故意膈應太子,現在卻也覺得他的顧慮是對的,“這事九皇叔的確欠考慮。”
四皇子是個人精,這樣
的話題向來是不大發表意見。
與阿九走得很近的五皇子心裡也覺得空玄大師此時不宜接觸疫病百姓,但阿九待他親厚,他也不好拆臺。
人老成精的英王卻是把他們的神情瞧在眼底,冷哼一聲道:“你們對大師恭敬一些,大師的決定是你們能質疑的嗎?別說你們了,就是你們父皇醒了,在大師跟前也得畢恭畢敬的。”
諸皇子大驚,太子道:“老王爺,難道這位空玄大師------”有什麼特殊的身份?
老英王點了點頭,“大師十有八九是皇室中人,還是嫡系一脈的,比你們高了四輩,自己算算該如何稱呼吧。”
“什麼?”諸皇子又是大驚,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皇室嫡脈的,高四輩,那可真是老祖宗了。太子等人已經在回想自己剛纔可有失禮之處了。
大和尚開出了兩張藥方,江太醫給他打下手準備這些藥物,也就幸虧是在皇室,不然,這些藥物也不是短時間能集齊的。
直到第三日,大和尚才正式爲聖上解毒。
這一日,非但阿九和諸皇子親自去昭德殿守候,便是太后,皇后,諸位長公主也都去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
大和尚先是煮了整整一個浴桶的藥湯,濃郁的藥香彌散整個昭德殿,大和尚親自舀了一勺湯藥嚐了,才命人倒入浴桶。然後,把聖上扒光扶進浴桶內。接着,大和尚爲聖上施針,此刻,扎的就不是五針了,聖上頭上、胸前和脊背給扎的明晃晃的,跟刺蝟似的。
太后娘娘一看這光景,整個人都不好,揉着胸口險些喘不上氣。阿九擔心把她嚇壞了,忙命人把她扶去隔間歇着。
不光是太后娘娘,隨着聖上身上的金針越扎越多,皇后娘娘等女眷也都不好了,臉色煞白,都坐不下去了。沒多久,便只剩下一羣爺們了。
大和尚也累得夠嗆,雖然他內力深厚,到底歲數在那擱着了。這一場鍼灸完畢,竟也累得臉色如雪,坐在椅子上起不來。可把阿九心疼壞了,一個勁地道:“師傅,再需要做什麼您吩咐小九,再不濟不是還有江太醫嗎?”
大和尚很欣慰,嘴上卻道:“當初沒跟着師傅好好學醫術,現在後悔了吧!你呀,不給我添亂就是好的了。”
說實話,瞧大和尚累成這樣,阿九還真的挺後悔。不需要多,只能他把大和尚的這一身醫術學個五六成,現在也能幫上忙,不至於乾着急呀!
至於江太醫,事關聖上龍體安危,他哪敢出手?趨避厲害這是人之常情。
若是換個人把聖上紮成這樣,太子幾人早就跳起來了,之所以這般老實,還是被老英王的話給鎮住了,這可是皇家老祖宗,他老人家跟前哪有他們這些小輩說話的份?
這只是上午的解毒,大和尚中午歇息了一個時辰,阿九鞍前馬後地服侍着。下午就不是泡藥浴了,而是改燻蒸療法,並佐以湯藥。
大和尚真不愧是神醫,到第三天的時候,聖上的手指已經可以微微屈伸,臉上也有了蹙眉抿嘴之類的動作,有時喊他,頭還會微微轉一下。
諸人皆是大喜,除了感嘆大和尚真乃當世神醫,就是紛紛誇讚阿九,“多虧了九王爺把高僧神醫請過來,這一手醫術,太出神入化了。”
因爲大和尚要觀察病情,所以晚間阿九也跟着守夜。其他的皇子也都不願意落下,笑話,誰不想父皇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個把月都熬下來了,還差這最後幾天嗎?
別的人守夜都能抽空睡會,唯獨阿九不行。大和尚要時時監測聖上的狀態變化,阿九心疼他,自己替他看着,而把大和尚趕去一旁的榻上歇息。
第十天的時候,聖上終於醒了。這期間,解毒並不是一帆風順的,聖上幾番險死還生,最險的一次,聖上的脈都摸不着了,險些把衆人嚇死。也是聖上命不該絕,第十天,聖上終於睜開了龍眼。
彌散在京城上方近兩個月的陰霾至此悉數散去,溫暖的陽光重新普照大地,諸多人淚溼眼眶,其間六皇子哭得最真,大皇子哭得最慘。六皇子的心事大家都能猜到,但大皇子你爲啥哭得這麼慘啊?
太子事後就很鄙夷的道:“哭得像個呆瓜。”
大皇子腫着一雙爛桃眼睛,“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見着父皇醒了,研究嘩的就出來了。
聖上醒來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清算,剛醒來的聖上還十分虛弱,連理政的事都做不來,清算個頭啊。不過,聖上的思維卻非常清楚,在知道慶嬪爲他嘗藥而亡後,他下了一道命令,升慶嬪爲貴妃,風光大葬,也算是死後哀榮無限了。同時吩咐太子理政的時候把六皇子帶上,哦,還請大和尚去給樑首輔瞧瞧。之後就開始休養身體了。
樑首輔倒是尋常疫病,只是人年邁,好起來比較慢。雖然疫病不大好治,但大和尚是誰呀?他連聖上身子中的奇毒都有法子解了,樑首輔這個,還真不算難治,關鍵對症即可。
原本京中的疫情已經得到了控制,現在又有大和尚這個神醫在,他與太醫院研究出了個疫病對症的方子,並建議將這藥製成丸藥來買,一是服用方便,二是價格上也很便宜,平頭百姓都買得起。
整個京城的疫病過去,已是入秋的事了,此時,聖上也能自臥榻上起身了。雖然有大和尚親自替他調理身體,但此次大病,仍是令聖上元氣大傷。
聖上的病好了,卻實在沒有上朝的心思,他與大和尚道:“朕登基二十多年,頭一次覺着,有時候死就是一剎那的事,活着卻要苦苦掙扎。”他對大和尚的態度特別恭敬,更加坐實了他是皇家老祖宗的猜測。
大和尚道:“貧僧出家已久,本不該再管塵世中事,這一回是爲了小九那孩子。既然聖上身體已經大安,那貧僧也該告辭了。”
聖上自然不捨,這些日子他跟大和尚請教,受益匪淺,“朕自是不能妨礙大師修行,只是在哪裡不都一樣修行?小九在京,大師可能放心?何不就留在皇覺寺?”
大和尚徐徐微笑,搖頭。
聖上嘆息,也知留不住,又道:“大師覺得朕的幾位皇子如何?”
大和尚依舊微笑着,不語。
聖上無奈,只好道:“大師醫術高明,太子的腿傷可能治?”
這一回大和尚沒有沉默,而是道:“若是能治,貧僧早就給治了。”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治。
聖上很失望。
送走了大和尚,阿九神情懨懨的,總打不起精神來。昭明帝體恤他心情不好,允他在府裡歇上幾日。
昭明帝收回朝中大權,便要爲慶嬪發喪。他對慶嬪感情不算深,可這些年了,也不是沒有感情,何況,慶嬪還是因他而死的。故此,慶嬪,啊不,應該是慶貴妃的喪禮頗爲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