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慢的退去了她嬌豔的衣裳,隱匿在了連綿起伏的山丘之後,天空似藏青色的帷幕,點綴着閃閃繁星,這靜雅的夜色本來很迷人,但藍玉翠的心卻洶涌澎湃,面對這個她早已經認爲不在人世的兒子,她即高興又難過。二十年來她從未給過這個孩子一點母愛,他成長在一個沒人關愛的冰冷世界,他還能接受她這位失職的母親嗎?但不管結果怎樣,她還是要將二十年前的事情告訴印天生,骨肉分離的痛她已嚐了二十年,難道她還要繼續痛下去?
“我本是飛鷹教的一名聖女,十五歲那年教主的弟弟要納我爲妾,我見教主弟弟又老又醜,便偷偷的逃出了飛鷹教,爲了不讓飛鷹教的人抓到我,我從長白山跑到了中原。在中原我遇到了神偷飛鼠,就在我們快舉行結婚大典時,有仇家找上門來,斷了神偷飛鼠全身經脈,成了廢人的他不想連累我,就將我託付給了他的師哥,也就是你們的父親。而他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我也曾四處尋找過他,可兩年過去他仍杳無音訊,後來我便和你們的父親成婚,婚後一年我身懷六甲,不想飛鷹教的人居然爲了一本什麼武功秘籍來到了中原,無意中他們認出了我,在教主的指令下他們跑到了忠義盟,欲將我押回飛鷹教讓教主處罰,爲了保護我,你們的父親和飛鷹教的人大大出手,結果害得忠義盟的弟子慘死不少,你父親也受了重傷,爲了不給忠義盟帶來災難,我便一人悄悄的離開了忠義盟,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呆了三個月,飛鷹教的人在忠義盟找不到我的身影,便在中原四處追捕,可直到我臨盆他們纔在長安郊外的一個山坡上遇到了我,面對即將臨盆的我,他們沒有半點憐憫之心,硬拽着我回飛鷹教,在他們推拉之下我腹痛難忍,孩子馬上就要出生。在這危難時刻,一個醫者打扮的年輕人出手救了我,他是江湖有名的神醫,更是武林中人稱讚的豪傑,他便是杏林藥鋪的沈傑沈大夫。面對沈傑高深莫測的武藝,那些追來的五個飛鷹教弟子落荒而逃,沈傑爲了保住我和孩子的性命,打破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思想爲我接生,我順利產下一對雙胞胎兄弟,就在我望着這對可愛的兒子高興時,被沈傑打跑的飛鷹教弟子居然搬來了救兵,他們四五十人將我們母子和沈傑團團圍住,沈傑雖然武功高強,但面對飛鷹教這麼多的高手,他還是有些力不從心,爲了保護我們母子,他被飛鷹教的人打得遍體鱗傷,在他命懸一線實在沒有能力保護我和孩子時,一名飛鷹教的長老走到了我的身旁,我抱緊了兩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生怕他們受到傷害。那位長老獰笑着非要將我押回飛鷹教,爲了自由,爲了不讓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沒有母親,我忍着生產後的痛楚和他周旋,結果他一掌擊在我的後背,我不由手臂一鬆,兩個孩子
同時飛出了我的懷抱,我的身後是雜草叢生的溝壑,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沈傑,看見孩子被高高的拋在空中,他使出渾身力量飛身去接孩子,但遺憾的是其中一個嬰兒沒能接住,他幼小的身體頃刻之間便消失在了荒草叢生的溝壑裡。我哭喊着想去找回那個孩子,可沈大夫說保命要緊,硬是拽着我準備殺一條血路出來,就在他一手拿着我,一手殺敵時,你父親及時趕到,看到飛鷹教人多勢衆,我和沈大夫又身受重傷,你父親便在忠義盟弟子的掩護下帶我們慌忙逃離。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居然在這裡遇見了那個嬰兒!”藍玉翠說了這麼一大段話,明顯感覺到咽乾舌燥,她吞了幾口唾沫,將溫柔的目光投到了印天生的身上,她想看看兒子俊俏的面孔,但印天生頭上黑色的斗笠,將他整張臉遮的嚴嚴實實,藍玉翠實在難以看清他的面目,但她能感覺到那久違的親情正在從他的身體裡向外流露。
印天生表情複雜,心裡更是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齊涌心頭,他不明不白的在飛鷹教生活了二十年,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母還在人世,而此刻藍玉翠的這段話讓他既高興又傷心,高興的是他在這個世上居然還有親人,傷心的是父母爲了活命居然不去查看一下他的死活,就這麼把幼小的他拋在了荒野,以至於讓那位長老爲了報復藍玉翠而收留了他,讓他過暗無天日、飢寒交迫的生活。爲什麼命運這麼的不公,爲什麼那個拋出去的孩子偏偏是他而不是嶽天祥,爲什麼嶽天祥可以過錦衣玉食的生活,而他只能是飛鷹教的奴僕,爲什麼?爲什麼?
嶽天樂聽的目瞪口呆,感覺這一切猶如戲劇一般難以置信。一個哥哥不幸落崖,現在居然憑空又冒出一個哥哥,她不知道該傷心還是高興,許久後,她傻傻的問了一句:“娘,印天生真的是那個嬰兒?”
“是,雖然那日我只看了那個孩子一眼,但他脖子上的硃砂痣我卻記的清清楚楚!天生,你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脖子嗎?”藍玉翠柔聲說着,已慢慢的走到了印天生的身旁。
“我爲什麼要讓你看,你這個狠心的母親,爲了自己活命居然連你親生兒子的死活都不顧,我纔不會是你的兒子,你死心吧!你的兒子是嶽天祥,他已經死了,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印天生激動的大喊道,他的話語如利劍一般刺到了藍玉翠的心上,藍玉翠頓時只覺天昏地暗,不由雙腿發軟,差點跌坐在地。嶽天樂見狀急忙扶住母親,柔聲道:“娘,你沒事吧?”
藍玉翠淚水漣漣,慢慢搖頭道:“娘沒事,娘只是心疼!”
嶽天樂懂事的撫摸着母親的胸口,良久後低聲問道:“娘,你後來有沒有找過那個嬰兒?”
藍玉
翠悽慘的笑:“我怎能不找,可是我翻遍了整個荒野也沒有看見我那可憐的兒子!”
“那以後呢,飛鷹教還來找過麻煩嗎?”嶽天樂認真的看着母親,她沒想到母親身上居然隱藏着這麼多的故事。
“他們當然不會放過我,爲了不連累忠義盟,我假裝跳崖身亡,飛鷹教的人信以爲真,才放棄了對我的追捕,自此後我深居簡出退出江湖。後來你父親將忠義盟經營壯大,飛鷹教也有所忌憚,我纔敢偶爾出門,這麼多年過去,忠義盟在中原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大門派,飛鷹教的人自然也不敢再到中原惹事!”
“奧,沒想到還有這麼多的故事!”嶽天樂傻傻的看着母親,覺的這一切簡直不可思議。
印天生沉默不語,二十年來的艱辛歷程歷歷在目,他被飛鷹教的所有人欺辱,就連三歲的孩童也可以騎到他背上撒野,他每晚都要給那個可惡的長老洗腳,面對他臭氣熏天的大腳,印天生曾試圖反抗,可每次都會被那個長老將他的老袋踩進洗腳盆,笑着看他喝完整盆污水,這是他一生的恥辱,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可惡的長老,離開這羣沒有人性的傢伙。慢慢的他長大了而那個長老老了,一日他終於尋到好時機,將那個可惡的長老殺死,爲了泄恨他還將那個長老的頭顱懸掛在了飛鷹教的大門外,也從他也開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從白雪皚皚的長白山,一路逃亡到了綠樹成蔭的中原,沒想到飛鷹教的人一路追來,以至於他在中原也不能過常人的安穩日子。
看到印天生聽完自己的述說後,仍然冷漠的站在原地,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喜悅和激動,藍玉翠傷心的垂下了頭,眼淚已打溼了她的衣襟。但她還是走到了印天生的身旁,肅然說道:“是娘對不起你,這麼多年讓你在飛鷹教受委屈了!”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彌補我內心的傷痛嗎?這二十年我過的日子你知道嗎?要不是嶽天祥死了,你能想起我嗎?我說過我是孤兒,我已經習慣無父無母的生活,我的生命裡不會有親人存在!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嶽夫人!”印天生一字一句冷漠的說道,不是他真的不想認母親和妹妹,而是他心裡已被怨恨填滿,他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藍玉翠的心再一次的碎裂,她顫抖着看了印天生良久,而後冷笑了一聲道:“我的兒子,你到底在哪裡?”
看到母親如此情況,嶽天樂哪裡還敢讓她再和印天生呆在一起,不管印天生是不是她的親哥哥,但畢竟他救了她和母親的性命,嶽天樂出於感激說了聲珍重,便扶着藍玉翠快步消失在了羣林之間。望着她們母女模糊的身影,印天生靜靜的屹立着,他仰望夜空,心中是無法言說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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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