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官一行悠悠盪盪走在金牛古道上。
四皇子虞問書膽戰心驚的向岷山而去。
薛定山授首這一消息,而今在劍南兩道傳頌不絕,他自然已經知曉。
終究還是敗了!
果然還是敗了!
幸虧本宮跑得快,並沒有去投奔他,不然,這時候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恐怕也撒上了石灰,正在送往上京的路上。
四月的陽光暖洋洋,可虞問書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猶自後怕。
他今年才二十四歲,正是蓬勃時光,貴爲親王,可而今卻成了喪家之犬,蓬頭垢面渾身酸臭,卻連衣服也不敢去買一件。
他在戎州城裡典當了他的那塊腰牌,換了二百兩銀子——他當然知道虧大了,那腰牌至少價值一千兩銀子!
可他不敢討教還價,甚至很怕那掌櫃去報了官。
而今,這二百兩銀子就揣在他的懷裡,他幾次想要去買一身衣服,洗去這一身塵垢,可最後都放棄,因爲現在這副模樣,才最安全。
再走三天,就能到達黃楊集了。
黃楊集就在岷山之下,是劍南兩道進入岷山的必經之處,也是漫長岷山古道的起始集鎮。
在黃楊集,他藏着三千親衛,還有從金陵帶到西戎的雨花臺十二高手。
這些人,他原本就是留着兜底的,怕的就是失敗之後能夠有一條退路,他多麼希望永遠不要用到這支隊伍,可現在卻成了他最後的希望。
這希望自然不是再次造反,而是憑着這三千親衛重返西戎,至少不會被西戎的土司給生吞活剝了。
接下來入了西戎,就帶着最後的這些人去搶了岷山裡的那處金礦,父皇肯定會派出大軍前來西戎剿匪的,只是西部邊軍而今蕩然無存,要想重建西部邊軍,至少需要一年的時間。
有這一年的時間,足夠讓自己帶着大量的金子逃離西戎,去……
去哪裡呢?
肯定是不能留在虞朝的,武朝也不能去,傅小官那王八蛋可是武朝的皇子,夷國……
夷國還是不能去!
傅小官當了沃豐道的道臺,沃豐道與夷國接壤,夷國被虞朝打怕了,若是傅小官向夷國要人,夷國肯定會將他交出去。
去樊國?
似乎也只有去樊國會好那麼一點。
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神劍三旅有參與這場戰鬥,他的眉間一蹙,萬一神劍三旅入岷山,自己這三千人都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該死的傅小官!
這該怎麼應對?
虞問書原本升起了一點希望的火焰再次熄滅,他思來想去,神劍三旅入岷山的機率極大。並且按照神劍三旅的行軍速度,恐怕他們已經進入了汶山,自己若說帶着三千人一頭撞進去,可就正好給神劍三旅舔了一道開胃菜。
不行!
他忽然止住了腳步,望着西沉的夕陽,十息之後改變了主意。
不能回西戎!
他轉身便走,在暮色漸濃,華燈初上時候,來到了雲來縣——這是劍南西道最偏僻的一個縣,在雲山之下,一年之中至少有四個月大雪飛揚,至少有六個月瀰漫着雲霧,幾乎與世隔絕,但偏偏流動人口又極多——
雲山之上有一種名叫林麝的動物,雄性林麝的身上有一種叫麝香的東西,這是一種極其名貴的藥材,也是極其名貴的香料,售價不菲,所以雲來縣的獵戶很多,往來此間的行商也很多。
行商們並不僅僅收購麝香,雲山還出產許多極其有名的中藥材,比如天麻,以及黃精等等。
這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山高皇帝遠,朝廷設置在此的縣衙基本形同虛設——這地方民風彪悍,貧瘠的田地產出都不夠鄉民們吃的,收稅賦?去死吧!
稅賦收不起來怎麼辦呢?
雲來縣不知道哪一任縣令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法子——收行商們的入城稅和出城稅。
不多,進城出城非雲來縣本地人口者,各繳納二兩銀子,本地人口入城出城,則繳納十文錢。
就憑着這稅收,堪堪支撐起了縣衙的運作,但想要縣令還有多大的作爲,這是根本沒可能的。
而今這雲來縣的縣令叫卓流雲,宣歷八年進士,宣歷九年正月十二外放劍南西道任了這雲來縣縣令一職。
虞問書自然不知道這等小人物。
他在城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刻交了二兩銀子,進了雲來縣,決定在這地方苟起來,苟上一年,甚至更久!
總之,得等到拜月教被神劍三旅或者是邊軍給徹底覆滅之後,等到搜捕他的風聲過去了之後,再離開此處前往樊國——至於岷山裡的那處金礦,現在他想明白了,命比錢重要!
陳左君在臨死前說前朝財富埋葬在夫子廟下,可掌管那鑰匙的關鍵之人卻僅僅知道是策門大長老,最後那個思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施字,也或者是最後的疼痛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的嘶聲。
總之,這破事而今又成了一樁懸案,但得到的消息卻很重要,至少確定了那寶藏真實存在,而且還知道具體的地點。
他需要從長計議。
至於他和陳左君的女兒魚憶昔……他的心裡一顫,終歸是自己的血肉,可現在他卻無法顧及。
拋開這些念頭,他去了一處衣物鋪子,買了兩身內外衣服,然後去寫了一間客棧,要了一間上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渾身頓時清爽。
他讓客棧的小二將吃食送到了房間,還叫了一壺酒,美美的吃了一頓飽飯,喝了一壺寡淡還帶着苦澀味兒的酒,這一切加上入城稅,花了他五兩銀子。
接下來得想辦法賺錢。
他有一身一流境界的武藝,賺錢並不困難,給人當護院……淘汰,老子畢竟是皇子。
給人當武藝教頭,淘汰,拋頭露面太危險。
想來想去,他決定去當獵人,獵殺林麝,售賣麝香給行商門。
這個活計更安全,來錢也更快。
如此想着,他躺在溫暖的牀上,一陣疲倦襲來,他終於安穩的睡了下去。
他並不知道四天前他在容州典當的那塊玉佩,此刻正在蟻羣的一名諜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