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道:“好了,有什麼話以後再慢慢說。此處魔氣瀰漫,對傷者不利。風邑,請先扶採熙、成蔭出去等着。”
月牙也看出了坑中關竅,急忙坐下,召喚全部靈力作法,施行淨化之術,希望將幼崽們身上的魔氣除去。
但這地下魔霧實在濃厚,不斷抵消着她淨化的功效,她漸漸覺得辛苦,緊閉雙眼,額頭上沁出粒粒汗珠。
鳳君看出不對,放出靈火,欲將魔霧燒盡。但顧忌着坑中還有柔弱幼崽們,他並不敢加大火勢,而那魔霧卻是邪陰之氣,恰與至陽靈火相剋,一時間收效甚微。
玄乙在邊上旁觀,忽然發現坑底一個蛋殼中,關着那隻名叫蓉蓉的小狐狸。她早已昏迷,正無意識地揮舞着四個小爪子可憐巴巴地掙扎,仍是圓頭圓腦,只是額間靈力光點已越來越微弱。
玄乙看看漸要支撐不住的月牙,拿定主意,暗歎一聲:罷了。
鳳君正四處點火,忽聽玄乙道:“鳳君,且將火焰收回。”他眉頭一皺,料到猜到她要做什麼,急忙攔住:“不行!你不要動手,大不了我將此處炸開便是!”
但坑底的薄薄蛋殼卻是脆弱,若炸開頂上地面,縱然施法也難保蛋殼全都安然無恙;魔氣未除盡時蛋殼若碎裂,幼崽們不免會就此魔化。並且此時城中遍佈魔物,若動靜太大,將他們引來更是糟糕。
鳳君看看周圍情勢,猶豫片刻,只好收了火焰。
玄乙雙掌合十,隨即舉起右手向頭頂虛空用力一拍,喝道:“結!”
魔霧的重重壓迫彷彿消散了,一陣地面上的氣息涌流進來,雖不算清新,卻使得坐在地上勉力支撐的月牙頓感輕鬆。她打起精神,一一清除了坑下蛋殼中的魔氣,確認幼崽們都平安無事後,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
睜眼一看,頓時奇怪:頭頂黑霧仍在,卻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
待她起身仔細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整片地道中的魔霧竟已經凝結成冰,變爲一塊延綿數裡的巨大玄冰,懸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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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昏迷中的幼崽悉數帶回地面,月牙對玄乙拱手:“玄乙,我先將這些孩子都帶回青丘,治療一段時間,再由他們父母帶回。你此次出手相助,我青丘永遠記得這份恩情。”她頓了頓,鄭重道:“今後不論何種情形,我青丘的大門都對你敞開;你若到青丘做客,我定將最好的酒拿出來招待。”
方纔在地下,那凝霧成冰的至寒法術,連如今的神界都十分少見,明擺着不是一個還未飛昇的凡人能使出來的;在年紀不大、經驗不多的神仙眼中,反而看起來倒是很像魔道中的陰暗術法。所以就算月牙不知道巽朔族的法術,也能知道玄乙絕不會是普通人。
可月牙卻一句也沒有多問,而是對玄乙禮敬有加。鳳君這才眉頭稍展,青丘狐族向來直爽,從不虛僞,她既是如此態度,看來是不會泄露此事的。
玄乙還禮:“舉手之勞,無需客氣。”
說話間,成蔭懷中抱着的蓉蓉最先醒了過來,見了玄乙,便鑽出父親懷抱,調皮地跳到玄乙肩上蹭她臉頰。
玄乙將她捧在手中摸了摸,臉現柔和:“以後要聽大人的話,不要再亂跑了。”
鳳君雙手抱臂看着她,打趣一笑:“你啊,就是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
聽了這話,一旁的月牙暗暗側目,面露不善。月牙雖是如今身爲族長,但想起自己還是一隻比蓉蓉還小的紅毛狐狸時,這位鳳君曾多次來到青丘與自己父親喝酒,酒醉時說青丘沒有蘋果,便隨手將她團成毛球掛在樹上、告訴她要做一隻紅蘋果……
鳳君瞥見月牙臉色,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從前做過的虧心事,便乾咳了一聲對玄乙道:“我先護送他們回青丘,待會再回來找你。我去去就來,你千萬在此處等我哦。”
玄乙不理,只拱手相送。
鳳君與月牙用法力將昏迷的採熙和幼崽們托住,縮地千里,瞬間離開了永夜城。玄乙留了片刻,確認周圍沒有魔物被這動靜吸引過來,便準備離去。
轉身卻見風邑沒隨他們一起回去,仍站在原地出神,也並不驚訝。風邑拱手抱拳:“我還要繼續去尋找弟弟,就此與玄乙姑娘道別了。”
玄乙默然點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行自己的道路,何必多問。風邑走出院門,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玄乙重新將魔修面具戴好,也邁出門去。
*****
主街之上依稀亮起了幾盞青色燈籠,遠遠見得城中小山頂上有一座燈火通明的樓閣,屹立在黑暗之中,格外引人注目。絲竹之聲隱隱飄過來,街上的青燈便是在陸續向那處行去。
那處大約就是所謂慶祝巽朔迴歸的筵席了。
玄乙沿着山路拾級而上。路邊開滿暗紅色的不知名花朵,搖曳生姿,芳香撲鼻,似在誘人採摘。果真有些性情活潑、沒有經驗的小妖禁不住離開了道路,走到花叢中去採摘,只是走得遠了,似是沉迷在這紅色花海之中,久久沒有回到路上。
玄乙目不斜視,徑自來到樓閣之下。與城中處處破舊暗沉的景象截然不同,這是座嶄新的三層小樓,雕樑畫棟,檐角飛吊,極爲精緻;一樓二樓皆是門窗緊閉,只有三樓開着一扇小窗,卻看不見裡面有什麼人。
一樓似乎極是熱鬧,絲竹之聲歡快放/蕩,門窗上映着舞女們妙曼的身姿燈影,曲線延綿,極是勾人。
經過這些天的事情,玄乙遇事謹慎起來,仔細打量着這座小樓,想看出些端倪。
走在她後面的魔物們卻已迫不及待,順手將她粗魯推到一邊:“去去,愣什麼,別擋老子的路啊!”
“裡面有歌舞啊!瞧着這身影,都是勾魂的小妖精啊!”
“哈哈哈,咱們快進去親香親香!”
……
他們一頭撞進門去,大門旋即關上了。
玄乙在外等了一會,這批妖魔進去了半晌,並沒有什麼異樣動靜傳出來;舞樂之聲依舊,也未聞到殺戮之氣。
正猶豫着,忽然聽到裡面一聲嬉笑:“龍魔大人何在?小的們前來參見龍魔大人!”
一路行來,巽朔一直被人稱爲龍魔,玄乙早已心頭火起;此時又聽到“龍魔”兩字,玄乙頓時怒火中燒、按捺不住,走過去一把推開了大門。
面前是一個狂歡的世界。
空氣中充滿靡靡曖昧氣味,地上奢侈地鋪滿柔軟厚實的獸皮當做地毯,高梁上懸着琉璃製成的精巧紅燈,忽明忽暗;層層紅色紗幔下,一圈長桌圍在牆邊,滿滿一桌的琥珀杯盞中盛滿血色葡萄酒,隨着歌樂聲微微震顫。
大廳中間設有一個六角高臺,一隊妖嬈的男女穿着極少的衣料,正相互貼/面起舞,動作挑逗露/骨。
衆多前來赴宴的妖魔已喝了個半醉,正擠在高臺下面,如癡如醉地看着臺上,流着口水。
玄乙環視四周,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此處沒有樓梯。
大廳並無其他隔斷,一覽無餘,除了四根屋柱,只有紗幔微微搖曳。她不動聲色地沿着牆壁轉了一圈,確定走完了一樓的地面,並未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
那冒名巽朔的魔物顯然並不在一樓大廳裡,而面前這些妖魔盡是烏合之衆,一進得門來就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也沒有人想到要往樓上去。
玄乙站在一根屋柱旁邊,思索下一步怎麼走。
——不對,進城時看見那麼多的妖魔,都是衝着這場宴席而來,此刻這大廳中雖聚着不少魔物,但來的數量應該遠遠不止這些纔對。
正這麼想着,音樂漸漸激昂,舞者們隨之劇烈抖動着身體,將身上掛着的亮片迎着燈光,跟着節奏一明一暗,更加惑人心神;大廳中的觀衆也隨之達到了亢奮的頂點……
明暗之中,玄乙忽覺腳下有異,似是有無數蟲子在腳底爬過。順手一攀身旁屋柱,輕輕盤身其上,向下看去。
一塊塊柔軟獸皮地毯下,悄然伸出一條條帶着爪子的細細觸手,在神志不清的擁擠妖魔羣中尋找着獵物,它們專挑已經喝得爛醉的低等妖魔;一旦纏上,便迅疾地將其絆倒在地,拖進獸皮之下,再無動靜。
很快,大廳中的妖魔已少了近一半,但地面仍舊平平坦坦,鋪在地上的獸皮依然油光水滑。而明明暗暗的燈光下,醉醺醺的魔物們只顧自己尋歡,竟沒有誰發現這些異樣變化。
大門再一次打開,又有一批妖魔大大咧咧地邁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