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已接近力竭,卻更加瘋狂,像失去理智一般:“我不會告訴你!既然我吞不了你,不如你吞下我,那不就知道了?”
風邑鄙夷恨道:“你這骯髒魔物,我纔不會沾染!”
青竹放聲大笑:“你嫌我污穢?!可我不就是你麼,你如何躲得開?罷了,既然今天誰也吃不了誰,咱們後會有期!”
瞬間,青竹化爲一隻黑色大鳥,巨大翅膀撲棱兩下,險些將一旁的玄乙颳倒在地,“呼喇”一聲撞破窗戶和牆壁,扎進茫茫夜色,只留下一屋狼藉。
玄乙本能地彎身抱臂,護住懷中受傷的鳳君,擡頭去看時,青竹已經沒了蹤跡。
她這纔回想起,之前與採熙受風邑之託重回康南鎮亂葬崗時,那個隱在林間的巨大黑影和當時覺得耳熟的聲音,原來當日遇見就是這個青竹。他應是在亂葬崗尋到風邑的蹤跡,故意將用其他的小烏鴉將風邑的弟弟調包,設下夜梟魔陣,等着風邑回去之後踏進陷阱;不想風邑沒有回去,自己卻破了夜梟之陣。
風邑躺在一地凌亂碎片中,口中慢慢溢出血跡,眼神空洞。
允真雖功夫不行,倒真是經打,一骨碌爬起來趕到窗口,卻再難追上,轉臉問風邑:“這是個什麼魔物?爲何他說他是你?你……又是誰?”
風邑沉默一會,只答道:“他是魔君夜梟,我是……風邑。”
原來青竹就是四大魔君之一的夜梟?!
允真等了一會,見他不再開口,又想起這邊的鳳君,走過來問玄乙:“你是鳳君的侍女?”
玄乙冷臉不理他。
允真卻也不介意,看着一直倒在玄乙懷中的鳳君:“鳳君昏了這麼久還沒醒,受傷很嚴重?那夜梟是極爲厲害的魔頭,都是卑職連累鳳君被他所傷,不如將他交與卑職,帶去天庭治傷。”說着,便要伸手將鳳君接過去。
鳳君卻及時地睜開了眼睛:“啊,慚愧,這個魔頭確實厲害,本君竟被打暈過去!”
虛弱揉着額頭,他慘兮兮地靠着玄乙,將頭倚在她肩上:“本君頭暈,腳也軟,竟站不起來!”
允真愧疚,誠懇道:“都是卑職連累鳳君,不如請鳳君隨我回……”
“不用、不用,”鳳君連連擺手:“本君哪裡就那麼嬌氣了,休息一會,回停雲山養一陣子就好了。”
允真見狀,放下心來,看向風邑:“這人與鳳君相識?方纔那魔頭似與他大有干係,只怕要帶他回去問詢一番。”
鳳君輕描淡寫:“他不過是住在本君山中的一隻烏鴉而已,因爲弟弟被抓走才找了來,那魔頭髮瘋亂說話,與他什麼相干。就連本君,也是替青丘尋找被擄走的幼童纔來到此處。你若不信,探一探他的靈力便知曉了。”
允真果然試探了風邑氣息,並無妖邪之氣;並且他的靈力已經極爲衰微,可能命不久矣。
允真眼露悲憫,便抱拳道:“既是如此,就讓他也回停雲山養傷,若以後有什麼疑問,卑職再去拜訪。”
他略一猶豫,從身上摸出個看似不值錢的小盒子,取出裡面的一顆黑溜溜的丹藥,給風邑餵了下去:“卑職沒什麼好藥,這顆藥給他吃了,好歹有些用處。”
風邑向來是個運氣不好的,吞下藥丸,果然很快昏了過去。
允真在樓中四處搜尋着青竹的那些手下,但是他們彷彿隨着青竹瞬間消失了一般,一個也沒找到。待他回來,就看見風邑臉色青紫、雙眼緊閉,他沒料到這樣,大爲尷尬;又看着鳳君的虛弱模樣,也是過意不去,侷促地岔開話題:“鳳君受傷不輕,不如卑職護送你們回去。”
鳳君露出一派大局爲重的笑容:“允真將軍,還是儘快迴天庭稟報此事,勿要因爲我們這點小事耽擱了。話說,你果真是爲了追查巽朔現身一事而來的麼?那麼久遠的事情,莫非是最近有了新的風聲?”
允真搖頭,更加尷尬:“那倒不是,巽朔現身的傳言一直都有,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天庭總要派人下來例行查看一番,就……派了卑職來。”
玄乙瞭然。想來這是個不受重視的差事,天庭那幫老油條便派個無足輕重的小將下來空跑這趟。不過如此看來,那澤洋後來發現自己從水綿暗池裡逃脫,竟還沒有將自己現身的事情上報天庭。難不成真是被自己那幾句譏諷刺激了自尊,所以不與天庭聯繫?
鳳君不落痕跡地一笑:“方纔多虧將軍仗義出劍,不然又怎能打敗那魔頭。”他朝玄乙懷中偎了偎:“本君實在支撐不住,要趕回去休養了,將軍快些回去赴命吧。”
允真也確實急着回去上報情況,便不再多留,行禮道別之後,直奔天庭而去。
一下也不遲疑,玄乙利落地丟開手,將懷中惺惺作態的人甩在地上。
見他摔在一片灰塵碎屑之中,卻掙扎着沒爬起來,玄乙不由微微蹙眉,難道剛纔他不是裝暈的?
“哎呀,小黑,你真是無情……”鳳君撣着身上灰塵,想站起來卻沒能成功,略顯狼狽:“我真的受傷了啊!”
鳳族極爲愛好清潔,這位鳳君又極其愛美;若不是真的傷重,他是不可能任由自己倒在這灰塵之中的。玄乙終是不忍,重新將他扶起來,讓他將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那邊的風邑已陷入昏迷,玄乙只好護送他們回停雲山。
青竹遁走之後,這座小樓中的燈火便皆盡熄滅,頓時與永夜城的其他房屋一樣,大門緊閉、一片灰敗,有後來到此不知情的妖魔在外破口大罵:“哪個王八蛋騙老子,還說這裡有什麼宴會!……”
衆妖魔悻悻離去,全然不知道自己躲過了一場滅頂之災。
待外面清靜下來,他們出得樓來,縮地千里成寸,回到停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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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雲山靈氣潤澤,風邑終於又再醒轉。玄乙和鳳君都未問什麼,他卻愧疚笑道:“鳳君,這下你大概,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鳳君嘆道:“本君只是從火焰中看見了你的本相,卻並不知你爲何是現在這個樣子。”
風邑看向玄乙:“玄乙,你和採熙救了我,我本不該瞞着你們,請勿見怪。”
玄乙臉色不變:“我自是無礙,但是採熙……”
採熙那麼慫包的一個小仙,在地下魔窟邊竟願意挺身爲風邑擋下那魔女的凌厲一擊……
風邑苦笑:“反正我就要死了,倒不用當面對他道歉了。現下我已沒有力氣解釋清楚這來龍去脈;這裡,”他忍着痛,以手覆額,曲掌托出一個小小虛空圓球:“看了這個,你們就知道了;只是,請你們無論如何,不要將這個透露出去。”
鳳君凝眉:“還請振作些,你弟弟不是還在青竹手中麼?你若撒手一去,他要如何?”
風邑嘆息一聲:“我唯有這件事放不下,可是又能怎樣呢。我這一生無用,終是什麼也守護不了……”
他已極度虛弱,話未說完,又陷入深深的昏迷。
“帝君,玄乙,你們回來了!”兩人擡眼一看,是採熙不顧身上帶傷,等在山門邊,此時跑出來迎接他們。他一眼看見氣若游絲的風邑,頓時慌了:“風邑兄!這是怎麼了?”
鳳君無暇與他多說:“趕快將他送去右長老那裡,看看是否還有的救!”
右長老仔細查看了風邑,只是長嘆一聲。
採熙癟着嘴角,想要哭了:“長老,連你也不能救風邑麼?你想想辦法啊!”
右長老無奈嘆息道:“他本就還未飛昇、法力低微,靈力已經耗盡;還好受傷後及時服用了靈藥,這才吊住了氣息。我看了他的神魂,似是本來就不甚完整,現在又受損嚴重,實在難以治癒。”
採熙趴在風邑榻邊,終於哭了出來:“無論怎麼樣都治不好麼?我將自己的靈力全給他也不行麼?”
右長老見狀,只得拍拍他肩膀寬慰。
一旁的逄谷卻忽然冒出頭來說道:“用赤心花試試!”
採熙擦乾眼淚,抓了逄谷袖子:“你是說,赤心花能救風邑?”
逄谷用眼神給他鼓勁:“你既是願意給他全部靈力,大約是一心一意想救他的。既是如此,用赤心花芯做引子,以你的瞳羽催化,將你的血獻給他;若你的心意至誠,赤心花就會挽留他的魂魄、留在他體內不致消散。待魂魄修復,他總有一天會醒來。”
右長老叱道:“逄谷!這些不過是傳說故事,無憑無據,也沒有人試過,你說出來有什麼用!白白叫採熙以爲有希望,空空耗着。”
採熙搖頭:“不,既是有一線希望,我肯定要試試!”
“你這孩子……!”右長老見採熙神色堅定,知道自己勸阻不了,求援似地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鳳君,希望他出言勸解採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