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仙山停雲

採熙眉飛色舞:“說起咱們鳳族的帝君啊,那真是俊美絕倫、風華絕世!他是我族年紀最大的鳳凰,不但法力高強,那歌喉舞姿更是俊雅風流、冠絕三界!那麼多女仙擠在山中,就是爲了能被他偶爾看上一眼!你說,心動不心動?想不想做我們停雲山的仙?你放心,咱們見面有緣,到時我跟咱們長老說說,給你留個好位置……”

玄乙:“謝謝你,可我並不想留在停雲山。”

採熙不服氣:“你個凡人,停雲山你都看不上,那你想去哪?”

玄乙一字一頓:“流波山。”

三萬多年前,勢力壯大的魔族由魔君罔師統一帶領下大舉進犯神界。罔師法力高強、驕橫不可一世,聲稱要將天界洗淨,引發一場轟轟烈烈的神魔大戰,後世稱爲“濯天之戰”。

這場大戰,雙方死傷無數、血漫山野;當時交戰最激烈的戰場棲鹿峰,至今仍是處處山土赤紅,寸草不生,可見戰況之慘烈,後世每每提及,無不摧眉動容。

濯天之戰最終以神族戰勝、魔族臣服而告終,神族重劃魔境地界、令魔物不得越界,七海三界自此太平至今。

而濯天之戰後期嶄露頭角的神族統帥,便是當時還不到一萬歲的昊空。

昊空血統高貴,乃是當世僅剩的一位乾魁龍神;上古龍族中,要數乾魁龍族最是能征善戰。

昊空本人更是勇不可當,在戰事膠着、神族初現頹勢之時,長弓奪命,三支連珠箭將魔君罔師射殺在棲鹿峰下,爲神族力挽狂瀾;魔族軍隊由此一蹶不振,直至潰敗。昊空雖在此戰之後隨即隱退,但他的英雄之名已傳遍了七海三界的每個角落。

流波山,便是這位立下萬古功勳的昊空大神隱居之所。

採熙的氣焰瞬間憋了下去:“奧,那裡嘛……倒也值得一去。不過,流波山裡的那位大神雖確實是頂天立地,但已經三萬年不曾露面,誰知是個什麼性情?可我家帝君不一樣,爲人最是和藹可親,尤其是對女仙……”

後面的話他硬生生嚥了下去:尤其是對身上帶有桃花香味的女仙,簡直……和藹過了頭。

玄乙瞭然,淡淡瞟他一眼,他便炸毛似地叫道:“喂!凡人!你這是什麼輕蔑的眼神!我們鳳族可不是像外界傳言的那樣!我們可都是用情專一的!”

比如帝君,專一地對桃花香味的女子感興趣,其他蘭花、梅花什麼的都不行……

玄乙敷衍地點頭:“你說是便是。”

採熙有些頭疼,只好退一步解釋道:“除了帝君,其他人對伴侶都是忠貞不二的!而且,別看帝君那樣,他是因爲受了情傷,很重的情傷!你想知道不?你很想知道吧?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玄乙無動於衷,採熙便自己接上,壓低聲音:“聽說幾萬年之前,帝君曾有過一位夫人,愛得不得了;可是啊,這位夫人有眼無珠,竟移情別戀、跟別人跑了!”

玄乙淡淡總結道:“所以你們鳳君是個老婆被拐走的萬年光棍?”

採熙:“……你!”

見這聒噪的小鳳凰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氣鼓鼓地坐到了雲頭另一端,玄乙的耳邊終於清靜下來,舒了口氣。

原本自己歸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停雲山,誤打誤撞遇上這小鳳凰願意帶路,也省得麻煩。

停雲山山勢延綿,山下綠樹碧草、清溪潺潺,許多散仙在此定居;山頂雲霧繚繞、靈氣濃郁,玉樹瓊花、亭閣錯落,是上古以來鳳族的棲息之地。

玄乙仍就揹着烏鴉兄,由採熙帶着進了山門,一路默默數着步數。

採熙帶她來到山門附近,一汪月牙形狀的清泉邊:“將他丟下去,先沖泡乾淨,我再救治。”

玄乙依言扔下昏迷的烏鴉兄。“撲通”一聲,眼見得那烏鴉兄沉下水去,冒了幾個氣泡便沒了動靜。

玄乙:“……這泉水不是仙家的那種不沉之水?”

採熙:“不是啊,就是普通泉水……哎?原來烏鴉竟是不會水的麼?”

玄乙是女子不方便,採熙只好自己跳下去,將烏鴉兄撈了上來。

跟着採熙回到他居住的亭閣,玄乙看着烏鴉兄慘淡翻起的白眼和口鼻中溢出的水跡,默默嘆息一聲。

採熙:“好了,這回算我錯了!我好好救治他!嗯,等他好了就留在停雲山做仙,由我罩着!這也算他因禍得福了吧。”

採熙也算賣力,自己跑上跑下,煎來一碗濃濃的綠色藥汁,親自給他喂下。

於是,翌日清晨,烏鴉兄發起燒來。

玄乙忍不住道:“你們鳳族應是有專門的大夫的吧……”

採熙咬牙:“好了,凡人!你不要多嘴,咱們神仙治病療傷就是這樣,先熱後涼,等以後你成了仙,自然就會習慣!”

先熱後涼,別是涼透了就好……玄乙正想着,榻上的烏鴉兄卻悶哼了一聲。

採熙大喜,撲到榻邊:“你看,他要醒了!”

烏鴉兄並不睜開眼睛,只喃喃道:“孃親、孃親……邑兒想要聽您唱歌……”

玄乙又嘆口氣,這分明是燒得糊塗,開始說胡話了。

採熙不肯放棄,轉臉看她,眨着眼睛:“他要聽他孃親唱歌啊,怪可憐的。你是女的,聲音差不了太多,快些唱歌給他聽,聽了他便會好了。”

玄乙:“你爲什麼就不能給他找個大夫來啊?”

採熙哭喪了臉、說了實話:“你這凡人哪知道我的難處,我此番去凡界一無所獲,還弄傷了這一個、阻攔了他的氣運,長老知道了定會罵我的!橫豎他死不了,過幾天我將自己分到的琅玕果讓給他吃,什麼傷都能治好的!”

玄乙不想逼他:“也罷,可我不會唱歌,還是你唱吧,鳳凰總是會唱歌的吧。”

採熙捶着腦殼:“我也想啊!可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凡間的豔俗小曲,唱出來會損他靈根!你且隨便哼哼打發他,待我想個曲子出來。”

玄乙無奈,這三萬多年來,她不是在昏睡就是在打架,似乎從未唱過什麼歌謠。略一回想,腦中層層記憶裡,不知哪裡依稀冒出來一個調子,便坐下來,隨着那記憶隨意哼了一段。

這段畫面實在太過久遠,似乎並未發生過,倒有可能是個夢境:似是烈陽當空、河邊柳下,將腳浸在水裡悠閒踢動,身旁的人看着她,仰頭唱起了一段歌謠。

別的都已模糊,連那人面龐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清亮的眼神、河水的舒適涼意。

榻上的烏鴉兄漸漸安靜下來,呼吸平穩。

一旁的採熙卻激動地衝過來,抓着她肩膀,眼睛賊亮:“看不出來啊,凡人!你竟會唱這麼美妙的曲子!那個,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曲子用一下?”

*****

第二天風輕雲淡,停雲山卻熱鬧非凡。

山頂空地平臺上擺好了一圈長桌,上面擺着各色玉液瓊漿,任人飲用。平臺下的斜坡上自是站滿了人,仰頭張望;平臺之上,長桌下首已擠滿了各路小神仙席地而坐,多是羽禽,興奮得嘰嘰喳喳,吵得玄乙耳朵疼。

她隨着採熙坐在一個不怎麼擠的位置,坐在他身後,扮成個烏鴉模樣——採熙從昏睡的烏鴉兄頭上借了些羽毛,給她粘上。

採熙聽了那首曲子,連夜改編,今日要在這百鳥朝會上獻唱。

因是她的曲子,採熙覺得不帶她來的話過意不去,便執意拽了她來:“這百鳥朝會一百年才舉行一次,羽禽各族都派來自己最好的樂手爲鳳君獻歌,說是天籟之音大集會也不爲過!外人都是千金難求一座,聽說山門守衛向外界兜售今日的門禁通行帖子,叫價至少是兩顆南海夜明珠!你人都到了停雲山,若是錯過了這朝會豈不可惜!”

如今七海三界太平,衆神都無所事事,若是住的不遠,聽說了這個好事當然是要來湊熱鬧的。

玄乙正想着熟悉一下這裡的地形,便隨他來了。

採熙坐在她旁邊,故作輕鬆地跟她聊着:“你看,那邊戴着土氣翠珠是百靈鳥,那個相貌平平的是丹頂鶴;哼,都是凡品……”

玄乙:“你在發抖。是緊張嗎?”

採熙:“……你竟看得出來?”

玄乙:“你的手放在桌上,連帶整張桌子、茶具在抖啊。”

採熙忙將手拿下來,捏住自己膝蓋:“不行了,凡人,我好緊張。我這是,第一次要在百鳥朝會上,代表鳳族獻歌;而且,今天帝君他老人家要來啊!”

今日早晨,右長老專門找到他囑咐道:“採熙啊,今日帝君也會去朝會,也就是說這次朝會肯定是要評出最優的曲目,你準備的怎麼樣?你是這一代小輩裡最出挑的,千萬別給咱們鳳族丟臉,讓那些凡鳥好好看看,咱們鳳族的風采!”

採熙呆若木雞。帝君要參加?帝君已經七百年沒參加過百鳥朝會了,爲何偏偏這次要來?

右長老身邊的逄谷同情地拍拍他肩膀,提醒道:“我跟你說啊,可巧帝君這幾日恰好在山中,左長老便硬是拉他參加朝會。而且啊,據說帝君心情不好,一直酒醉。從前一喝醉,嘴裡總唸叨‘還在、還在’;可是這次不一樣了,倒在地上唸叨着‘沒了、沒了’,好像傷心欲絕的樣子。你啊,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