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章尾山下

俊卿不知玄乙的顧慮, 提醒道:“小黑,此處兇險,咱們且先將立春送出去。”

玄乙正猶豫, 腳下地火接連竄出, 躲閃之間立春忽然被拽到一邊, 脫離她手。扭頭一看, 是元白正將立春挾在胳膊下, 如同挾了一口袋大米。立春被勒得岔氣,徒勞掙扎幾下,被元白毫不客氣地起手打暈。

似看透了玄乙在顧慮什麼, 元白對她冷冷道:“小巽朔,你倒真是長進了, 這纔剛脫出混沌境, 你就立刻起了防備我的心思?”

他如此直白質問, 說中玄乙心中所慮,她無法否認, 不知如何回答,不由面帶歉意。

元白見狀,自嘲一笑:“你這巽朔龍女果然是寒冰鐵石心腸……罷了,你原也沒想錯,自古神魔勢不兩立, 咱們從來不是什麼朋友。不過, 這永春城的兔崽子被我帶累, 同在混沌境困了三萬年, 我好歹也吃過她的蘿蔔乾;這就送她出去, 也算還她人情。”

地火越發頻繁密集,玄乙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只能隔着火焰倉促拱手道:“元白,多謝你,山遠水長,多多保重。”

面前地火沖天而起,同時雷聲大作,玄乙攬住俊卿向後急退,只見元白一言不發,挾了立春轉身向外退去。

玄乙無暇多想,緊握俊卿的手,一邊閃避地火,一邊擡頭抽空觀察地形。

俊卿在耳邊提醒道:“這地火一道接一道,在將我們向最低處驅趕!”

玄乙仔細一看,之前來此時經過的赭色山岩現在已燒得火紅通透,眼看就要化爲岩漿,直衝處於低窪處的兩人涌下。

看來只有硬行穿過頭頂上方雷障,才能離開此地。

玄乙會意點頭:“那現在便試試那開源之泉到底效果幾何。”

兩人默契地同時躍起,厚重紅雲之中的火雷瞬間被觸動,半邊天空盡染火光,轟隆隆震耳欲聾,就要直衝二人劈下!

說時遲那時快,玄乙捏指作訣,迎空一指,喝道:“結!”

——寒氣呼嘯而過,已成形的厚重雷障頓時被冰霜包裹,凍結在半空。

兩人便徑自穿過雲層,升入上方的碧藍天空,重新下落,直接越過地火,穩穩來到離陰山門前,這纔回首看去。

嘩啦啦一陣脆響,結爲冰霜的雷陣雲層崩裂,無數冰塊自半空掉落,一時間竟將地火盡數熄滅。

灼熱萬年的章尾山地面,短暫地瀰漫開冰意,熱氣與涼氣相撞,方圓百里颶風驟起,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很快,地火重新從山脈冒出,炙熱之氣重新撲面而來。

兩人尚在發怔,只聽背後有人撫掌稱讚:“好生厲害,連章尾山這地火雷障也不在話下,巽朔龍族,名不虛傳!”

又聽到這人聲音,感受到這人異樣的氣息,玄乙心中之前的疑惑稍稍有了眉目。她一手輕將俊卿推出圈外,邊轉身回頭,口中答道:“過獎了——”

一瞬間,另一手拔潛淵出鞘,一劍刺去——

鏗鏘一聲,火光四濺,山野震動!

那人身手極快,立即舉劍格擋住她這一擊;卻終是抵擋不住,“咚”地一聲,一條腿狠狠跪倒在地。

玄乙毫不留情,手上加力,將沉黑劍刃壓至他臉前寸許,冷然道:“承您謬讚,允真將軍——不知您在離陰族中怎麼稱呼?”

俊卿尚在驚訝:“允真?怎麼是你?你究竟是誰?!”

眼見力量不支,允真驟然撤手變招,一個翻滾重新站起。玄乙早有準備,閃電般挺劍刺去,允真只得咬牙招架,口中喝道:“且別急動手,待我說明情況!”

玄乙並不停手:“你確實將氣息藏得很隱蔽,若不是今日在這章尾山下受地氣影響,我還是發現不了。無怪乎我從前每次見到你,都覺得你身上的氣息很欠揍!”

允真邊退邊道:“我並非離陰……”

玄乙驅動潛淵龍氣撲向他:“那麼,爲何我剛從西極回來,就有人向華方報信,還給了他陰陽鎖?”

玄乙其實早有疑惑,那陰陽鎖威力巨大,天帝絕不可能任由離陰族掌握陰陽鎖,必定是保存在天庭之中。可自己從益末山歸來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來到章尾山,華方卻早有準備,還拿出陰陽鎖,妄圖悄無聲息、一勞永逸地解決了自己這個麻煩。若真是天庭發現了自己蹤跡,大可列下陣仗抓捕,沒必要爲自己這個才三萬歲的巽朔遺孤就冒更大風險、將這能封魔鎖神的陰陽鎖任由離陰族動用。

那麼只有一種解釋,有人知道自己要去章尾山與離陰族對峙,暗中通知了華方,並不想驚動天庭,而是偷偷將陰陽鎖交與華方,用來對付自己。顯然,相比對天庭,這個人是站在離陰族這一邊的;而且,他像離陰一樣,並不畏懼陰陽鎖之力。既然天庭並不知曉,這個自稱天庭跑腿小將的允真又怎麼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而且無聲無息地通過了地火雷障?

允真正要開口,俊卿在旁已然醒悟:“你,你莫非是……風間殿下?”

允真聽見了俊卿疑問,卻拼力抵抗玄乙攻勢,並未否認。

玄乙覺得這名字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俊卿見玄乙並沒有停手的意思,在旁提醒:“小黑且慢,眼下先對付離陰要緊;他若真是天帝之子,不可輕易傷他。”

玄乙不爲所動,潛淵嘯叫一聲撲向允真:“恕我無禮,是你先讓離陰用陰陽鎖對我下手的吧,如今還有什麼話說——風間殿下?”

風間舉劍擋住潛淵劍鋒,卻被洶涌劍氣逼得連連後退,咚地一聲悶響,後背撞在緊閉的赤色山門上。他身形一震,無奈之下,臉上面容變化,細看之下,五官倒確實與風邑有些相像,只是不似風邑儒雅雋永,他的額頭飽滿微凸,多了幾分英氣。

玄乙想起從前在風邑的記憶畫面中,確實曾看見過風間匆匆一眼,只不過當時俊卿和採熙都被昊空的所作所爲震驚,牽扯住了全部注意力;自己也咬牙切齒地盯着昊空,並未對匆匆一瞥的風間留下印象。

俊卿見勢不好,忙上前拉住玄乙:“小黑,且緩一緩,若真傷了他,難免會引來天庭報復;眼下要對付的人已經夠棘手了,別輕易挑釁天庭。”

原本玄乙滿腔怒火,潛淵出鞘後更是動了殺意,此時聽了俊卿勸告,心下微微冷靜,依言收劍:“他是天帝之子也罷,是離陰同夥也罷,待我進去取得鎮魂鞭再作分曉。”說着,撇下靠在山門上的風間,衝着離陰府苑高聲喝道:“華方,自家門口這麼大動靜,你卻裝作不知道,縮着頭躲在裡面不敢出來麼?你離陰族到底是龍神還是烏龜?!”

她放出神識,這句話隨着神識籠罩在山中,整個離陰族都聽得清清楚楚,山門卻仍遲遲不開。龍族中屬離陰族最是烈性如火,受了這幾句羞辱早該跳出來迎戰纔是,但看這光景,不會是想逃走吧?

玄乙的神識已經感應到鎮魂鞭就在山中,再按捺不住迫切,不耐等待離陰迴應,後退一步,毫無誠意地提示道:“風間殿下,請避開。”

話音剛落,潛淵揮出,一道黑色光芒呼嘯着劃過赤色山門。

風間將將跳到一邊,回頭看那高達十丈的厚重山門,只見一道黑色裂縫橫在門上,紛紛寒意如細小蛟龍飛快地從裂縫中爬出,赤色山門轉眼間被冰霜封凍。“嘭”的一聲,屹立數萬年的章尾山門應聲碎裂,倒塌一地。

風間不由怒上心頭,眼看那殺氣騰騰的黑衣女子就要踏着廢墟往裡闖去,風間顧不得避她鋒芒,爬起來橫劍攔在她面前:“巽朔玄乙,你上門挑釁,強毀離陰山門,到底意欲何爲?你眼中還有沒有天庭法度?!”

玄乙本不待理會他,但見俊卿眼神示意,便耐心答道:“自然是尋到鎮魂鞭,釋放我巽朔闔族精魂!此乃龍族內部糾葛,天庭何必干涉!”

見她口氣強硬,風間只覺氣血上涌,想是與她交手時受了傷,也不待細想,厲聲質問道:“當年你巽朔族犯下大罪,卻不肯伏法,是昊空出手將你們封進那鎮魂鞭;他後來將鎮魂鞭交與天庭,鎮魂鞭便歸天庭所有,離陰族不過是代天庭保管,怎容你說取就取!”

玄乙聞言,怒意也再難抑制,握掌爲拳,潛淵張開大口,毫不留情地向風間咬去:“我闔族的精魂,怎會歸天庭所有?!何況你與離陰關係緊密,當時天庭聯合離陰對巽朔的栽贓陷害,你該不會不清楚,卻還說出這麼無恥的言語!”

玄乙咬牙,驅動潛淵劍氣瞄準他脖頸:“你真是——該死!”

龍形劍氣感受到她真切的殺意,瞬間身形大漲,露出一口利齒,直奔風間咽喉。

俊卿已然攔不住她,只得大叫:“風間避開!”

風間曉得厲害,不敢硬抗,一個閃身想躲開,但避開了頸項卻暴露了肩膀,潛淵的利齒已咬透了他衣袍——

斜刺裡忽然飛來一道紅光,硬是將潛淵生生撞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