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如今身居魔界的“魔君”叢鋒。
只見他收起那副落拓模樣, 身上所着的衣服不再是從前在魔境之中與玄乙、俊卿相遇時的陰森盔甲,而是身着輕盈的蒼青甲冑,邊邊角角皆擦得雪亮。
元白瞟去一眼:“哦, 這個小兵身上所着的不是濯天之戰時神族的盔甲麼?”他笑嘆一聲:“三萬年不見, 如今看到敵方的盔甲竟覺得親切。”
叢峰一口氣衝過來, 看清了元白, 點頭道:“消息果然是真, 你騰蛇魔君竟真的殺回來了!”他擡頭向昊空施禮:“屬下叢峰,前來再次爲元帥效力!”
昊空已又與玄乙戰在一處,居然還有閒抽空對叢峰點頭致意:“多謝你, 叢峰兄弟。不過此戰緣由乃是我的私事,與神界無關, 你且退下, 不要牽連進來。”
元白手中彎刀劃個漂亮圓弧, 笑道:“昊空,看來這三萬年來你亦是寂寥:三界都已知曉我等要來圍攻流波山, 卻只有這麼一箇舊部趕來助你。當年你一呼百應,何等威風,如今卻如此下場,倒叫我這個宿敵替你唏噓。”
昊空不語,玄乙久戰他不下, 心火上炎, 衝元白吼道:“元白, 你來看熱鬧便罷, 只是給我把嘴閉上!”
元白哈哈大笑, 終於一挺彎刀也躍進戰圈:“小巽朔,你這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壞。”
叢峰之前在魔界之中與玄乙短暫交手過, 明知自己不是她對手,此刻見昊空被圍攻,大吼一聲,毫無畏懼地也衝過來。
俊卿見狀,苦笑一聲,忙一轉琴絃,攔在他面前:“叢峰兄,昊空已經說明此乃私人恩怨,你何苦非要攪合進來?!”
叢峰圓睜雙眼,殘破的板斧毫不客氣地往俊卿身上招呼過去:“從前我辜負元帥所託,令昭晴仙子受傷;今日聞得此消息,我若不來,豈非不仁不義?!倒是老弟你,哼,身爲鳳族首領,竟然與魔君聯手圍攻流波山!你既如此,別怪哥哥我不顧從前交情!”
俊卿只好抽身來抵擋他的攻勢:“我此來,當然是因爲昊空從前行不義之事,這是他應受的懲罰!”
叢峰哪裡肯聽他分說,怒道:“胡說!元帥怎麼可能會德行有虧!!我早看出來了,分明是你被這個巽朔餘孽迷惑了心智!”
俊卿無奈,只得與他鬥在一起。轉頭去看玄乙,只見玄乙、元白與昊空已然戰成一團,黑、白與蒼青身影騰挪如電光,忽隱忽現;鎮魂鞭呼嘯有聲,潛淵上下翻飛,彎刀時時亮起如同天降雷電,看起來昊空已是漸落下風。俊卿心下稍安,急着要擊退叢峰、前去援手,偏偏叢峰橫下心要來拼命,而他卻不能狠下殺手,一時竟被絆住。
兩邊正戰的不可開交,遠處觀望的青竹忽然出聲提醒道:“巽朔龍女,速戰速決,天庭來人了。”
玄乙於對戰之中匆匆擡頭,昊空的劍本正在與元白糾纏,卻趁此機會一轉劍鋒,向她咽喉刺來。元白反應迅速,回手替她格擋,自己卻露出空門,被昊空法術擊中,不由踉蹌了一步。
昊空上前,毫不留情地擊向元白;一對斜飛入鬢的長眉下,炯炯有神的眼睛卻看着玄乙,仍是那副教導的口吻:“巽朔後人,須知在生死對戰之時,不管什麼原因,眼睛不能離開對面的敵人;哪怕一瞬分心也是大忌,切勿輕敵。”
元白瀟灑一笑,若無其事地擡手擋下昊空襲來的法力:“昊空,你有力氣在這廢話,倒不如趕緊拿出良圖,大家盡全力痛快打一場。”
玄乙見元白受傷,本在歉疚,聽他如此說來,才明白元白方纔一直觀戰的用意:原來昊空還未使出全力,因此元白爲此準備,也在保留戰力。
玄乙暗暗咬牙,自己已經用上了全力,而眼下昊空只是看似略微佔了下風。聽元白說來,那柄乾魁龍族的神弓仍未被昊空祭出,不知威力幾何,但必須抓緊時間逼迫他祭出良圖、用上全力,才能將其打敗。玄乙集中精力,努力冷靜下來,感知着鎮魂鞭中精魂的律動,漸漸兩廂配合,展開攻擊。
昊空點頭:“你終於意識到了,哪怕打得再激烈,戰鬥時若不冷靜,就無法與戰友達到默契。”
玄乙不答,引導鎮魂鞭縱起身軀迎面撲下。昊空見這一擊來勢洶洶,便退開閃避,腳下屹立萬年的乾魁宮宇終於不堪重負,成片成片地被鞭笞坍塌,如同巨龍被打斷了脊樑。
昊空卻在此時急急後退出戰圈,躍上一旁高高雲塔,看向下方。
下方正傳來幾個緩緩舒徐的腳步聲,一個尖刻刺耳的女子聲音幸災樂禍道:“好一個昊空,好一個頂天立地的神族英雄!且看看你在這流波山裡窩藏了什麼?!”
昊空終於變了臉色,怒喝道:“放肆!”
玄乙還要攻上去,元白一把將她拉住,笑道:“且歇一晌,看看這些天庭的人怎麼說,我瞧着說不定有便宜可撿。”
另一邊,俊卿也終於以琴絃將叢峰縛住,道聲:“叢峰兄,得罪!”不顧他叫罵,將他放在一旁,趕到玄乙身邊。
只見幾個天庭武將裝束的魁梧男子正簇擁着一個身着金色華服的女子走上前來,其中一人手中捏着手指粗細的繩索,繩索的另一頭正捆着一個身型纖細修長的女子——
正是山下小村中遇見的那個魔女;但此時這個被綁上前來的卻是真身而並非幻身。
這女子雖是雙手被縛,卻並不顯出任何侷促畏懼之態,仍是昂首從容走着;那翩然高華的出塵姿態,哪怕在神族之中也是翹楚。明明身上魔氣深重,卻全然不似魔物。
昊空立在塔頂,明顯咬起了牙齒:“風息,你這是何意?!即刻、放開她!”
他這一動怒,原本黑暗的夜空中雲氣翻涌,似聚在一起、結爲一面牆壁,向頭頂威壓下來。
那身穿華服的女子嬌聲大笑:“昊空,何必疾言厲色!她如今已變成這個樣子,難道你還把她當個寶不成!”
越來越多的黑暗聚集過來,昊空的英俊面龐再次隱在暗中。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卻聽的出滿是危險,顯出從前那威懾七海三界的氣勢:“風息,我流波山中的事情何時輪到天庭插手過問!你雖是天帝之女,還是好自爲之,速速退出流波山,我便饒你們這一次。”
原來這身着金色華服的女子便是天帝之女風息。她身後的幾個天庭將領看起來也地位不低,但聽見昊空用如此語氣對帝女說話,面面相覷,雖露怒意,卻敢怒不敢言,只恭敬行禮稟道:“尊神,風間殿下從章尾山回去,向天庭稟告了巽朔餘孽與騰蛇魔君重現世間之事。我等本是奉天帝陛下之命,前來流波山將此事相告,請尊神出手予以剿滅。誰知方纔見貴地宮宇倒塌,發現了這個魔女竟藏身於其中,便合力將其縛住,特向尊神稟報。”
風息哼了一聲,手中聚起淺金光芒,顯然是召喚法術。她舉手就要按向被縛的女子:“昊空,怪不得三萬年來你一直不與神族往來、以重重雲霧封山,原來就是爲了阻人眼目!今日進山,大家都看的清楚:她昭晴,昔日的花神,明明已是墮魔極深,連神智都不清醒!衆目睽睽,你難道還要繼續包庇她不成?!”
玄乙記得,在風邑的記憶中所見,昊空在濯天之戰後便回到流波山,迎娶了昭晴。說來,昊空屠滅巽朔一族、煉爲七徹鎮魂鞭,算計風邑、困住日輪在中天高掛九九八十一個時辰,便是爲了治癒昭晴的病。
一直以來心中只有刻骨恨意,並未細想過這昭晴到底得的是何古怪病症,需要在日輪持續照耀下治療;如今看來,真相終於浮出水面:昭晴當年根本不是得了病,而是沾染上了魔氣。
昭晴被縛住雙手,此刻又被風息如此貶低數落,卻似充耳不聞。她不掙扎,也並不將這危機壓頂的場面看在眼中;只揚起天鵝一般修長優雅的脖頸,茫然四顧,自言自語:“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
昊空身軀一震,不再多言,丟下這邊元白與玄乙兩個勁敵,豎起長劍,雖未化出龍身,卻似張開了爪牙,勝似龍身兇猛,挾帶雲氣,徑自撲向風息與她身後的天官。
昊空縱身而下,瞬息之間,已將縛住昭晴的繩索斬斷。多數天庭武將還未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不過即使看的清,也不敢向昊空出手。只有其中一人,拔刀出鞘,攔截昊空,被昊空擡腳踢中,滾到了一邊。
風息卻早有準備,一道金光手刀本已向昭晴劈去。昊空不及應接,便側身擋在昭晴旁邊,挨下這一刀。
這一擊本是風息心懷嫉妒怨恨打下,要將昭晴置於死地,因此用足了力氣。昊空挨下這一刀,右手持劍迅猛刺出,左手輕柔攬昭晴在懷,迅疾退回到高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