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空出劍雖未刺中, 但這上下一個來回,瞬間從數個天將手中奪人而出,卻毫不拖泥帶水, 矯若遊龍, 元白在旁又是禁不住喝彩。
俊卿趁此空檔, 已將玄乙上下仔細查看一遍, 確定她並未受傷, 這才鬆了口氣。此時看向風息這一行人,若有所思:“天庭若真是有心派人來知會昊空,怎麼會拖到現在纔來?我看風息與這些天將不過是趁流波山雲障破除, 進來窺探罷了。”
旁邊卻忽地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暴怒大吼:“是你!我認出來了,是你!”
衆人轉頭, 只見被俊卿用琴絃綁在一邊的叢峰忽然怒目圓睜, 掙扎着擡起手, 不顧手臂被琴絃勒破,指向方纔那個對昊空動手的天將:“你的那把刀, 還有你的刀法身形!你,當年在路上埋伏,襲擊元帥夫人的魔族將軍,就是你!”
那名天將聞聲一顫,立即隱到風息背後, 鎮定笑道:“閣下是誰?簡直信口雌黃, 我乃堂堂天庭武將, 何時曾襲擊過尊神夫人?”
昊空聞言, 將昭晴放下, 一雙寒光四射的眼睛仔細盯着那個天將的反應,沉聲道:“叢峰兄弟, 你可看的清楚?”
叢峰斬釘截鐵道:“當年濯天之戰,花神爲前線戰士送去花露療傷,元帥您命我帶隊護送她回居住的清暮湖。屬下選擇的路線平常都很安全,可就是在那天,沿線卻有魔族軍隊埋伏!屬下無用,未能妥善護衛花神,雖然最終脫身,卻令花神被魔族將領所傷。”
他怒視着那名天將,激憤道:“你雖變了樣貌,但你化了灰我也認得,你那把刀!雖然和其他刀沒有兩樣,但當時我與你交手,刀刃上沾了我的血;我貪狼之血的痕跡是擦拭不掉的!這三萬年我咽不下這口氣,不論在天上還是在魔界,從未停止過搜尋你,你和你這把刀卻徹底銷聲匿跡,原來竟隱藏在天庭之中!”
俊卿想起玉芳菲之前提及,帝女風息慣來驕橫跋扈的做派,以及她曾心繫昊空;有所醒悟,補充道:“恐怕他不是隱匿在天庭之中,而是隱匿在帝女府中。”
風息昂着下巴,強硬道:“你們一個小神墮落而成的魔物、一個鳳族從前的首領,憑什麼在此信口開河、污衊天庭將官?!”她轉向昊空,猶自驕縱氣焰不減,質問道:“昊空!你作爲昔日神族統帥,居然窩藏魔物在流波山中。事到如今,你若不交出這魔女,你當如何向天庭交待?!”
昊空半晌不語,只看着身旁的昭晴,似在思索。昭晴捂着心口,似受傷不輕,卻只四下張望着:“孩子,我的孩子都到哪去了……”
玄乙見狀,以爲他準備將昭晴交給天庭來人,不屑道:“昊空,你果然是與天庭沆瀣一氣,真是龍族的敗類!”
俊卿卻搖了搖頭,示意玄乙先不要妄下斷言。元白更是抱臂在一邊,添油加醋道:“昊空,你從前堂堂神族元帥,怎麼如今難道想着把自己老婆推出去自保不成?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面,現下你若要料理自家的事情,難保我元白不會趁人之危也橫插一槓子。”
昊空看看元白,微微一笑:“騰蛇,看來你這口是心非的性子,三萬年還沒改。且待我片刻,咱們待會重新打過。”
話音未落,昊空身形已動。
似一柄蒼青長劍,他身影一閃,直衝而下,劃破夜空。風息尚未看清,躲在自己身後的那名天將就已被昊空雙手鐵鉗一般牢牢拽住,拖到了一邊。其他天將慌忙叫道:“尊神息怒!”衝過來想拉開兩人。
昊空揮手,雲中長弓立即射下一排箭矢。有天將躲避不及被射中,慘叫數聲,便都停在原處,無人敢繼續上前。
昊空反剪了那天將的胳膊,像壓包裹一樣把他按在地上,淡淡道:“我且問你,方纔我這叢峰兄弟說的可是真的?”
那天將咬着牙不肯回答,昊空並不多話,手上微動,將他一隻胳膊生生折斷。那天將不由對風息慘叫一聲:“殿下,救我!”
風息氣急敗壞道:“昊空!你敢對天庭將領動手,難道要反出神族不成?!天帝給你的命令是要你剷除魔頭和餘孽,那騰蛇和巽朔都在一旁等着要你性命,此刻你卻敵友不分麼?!”
昊空眉毛一挑,像是聽到了笑話:“天帝給我的命令?!風息,從前你便不聰明,我不過看在風邑的面上容讓你幾分;如今看來,真是錯誤。”他掌中聚風,乍然擡手,一道雲氣如龍,張牙舞爪,撲向風息,在她脖頸上繞了一圈,如鎖鏈般漸漸收緊。
風息猝不及防,幾近窒息,倒在地上,只有踢腿掙扎的份。一旁的天將中有機靈的,看着勢頭不對,慌忙抽身離開。昊空看的清楚,也並不去追,只低頭淡淡問被自己按住的天將:“你現在可願意說話了?”
那名天將見風息被如此對待,已是嚇破了膽,伏在地上用力點頭:“尊神饒命,我什麼都說!屬下當年也是受了風息殿下的命令,扮成魔族襲擊花神……所幸花神雖然受傷,卻性命無礙,求尊神饒恕!”
玄乙他們在旁聽的清楚,將前後所知的信息連起來一想,便明白了大半。想到昭晴那般美好神采,卻最終墮落成魔,雖然昊空是玄乙的仇人,俊卿也不由爲之嘆息:“昭晴花神雖然性命無礙,卻是因此,傷口沾染了魔氣。”
昊空閉目,嘆道:“不錯,可是當時我們都並未察覺。但是,在我們成婚之後,她腹中的胎兒卻忽有一天出現了異常……”
他淡淡苦笑:“我昊空,乾魁龍首,神族統帥,卻連妻兒都保不住。”
昊空本是三界敬仰的神族英雄,不期他這麼一嘆,透出深深無奈,在場的人除了玄乙,都跟着心頭一顫。叢峰更是哽咽起來:“元帥,這都怪屬下……”
一直遠遠冷眼旁觀的青竹忽然問道:“所以你爲祛除昭晴身上的魔氣,不惜屠盡巽朔一族煉爲鎮魂鞭?不惜算計多年好友、令他被貶下天界?不惜困住日輪高掛中天、令凡間生靈塗炭?”
玄乙一直默默運轉氣息休整,爲待會再戰調整狀態。此時也正想有此一問,見青竹問了出來,便看向昊空。
昊空低頭:“巽朔……化魔,吞噬永春城,犯下大罪,我不過是替天行道……”
玄乙冷冷截住他話頭:“昊空,你我同爲龍族、對此事都是心知肚明,何必還要堅持這種謊話?!”
昊空避開玄乙凜冽目光,沒再說話。
此時風息好不容易掙開雲索,尖厲笑道:“昊空,你費盡力氣做下這些罪孽,自己心裡也不好受吧?哈哈,可你爲了她做下這種種事情,她卻仍就墮落爲魔,神智都不清,現在恐怕連你也不認得了吧?”
風息捂着脖子,勉力站起來:“你知道你爲何落到如此下場嗎?——”她忽然聲嘶力竭道:“就是因爲,你當初沒有選我做妻子!我貴爲天帝之女,哪裡配不上你?你卻寧願與一個無權無勢、微不足道的花神定情!”
元白在一邊作壁上觀,此時嗤笑一聲點評道:“看來那天帝老兒的子女,個個腦筋都有些擰巴。昊空被這婆娘看上,也算是倒黴。”
風息涕淚齊下:“你當年那般英武無雙,明明該是神族最耀眼的英雄,父帝要給你封賞,要把我這個帝女許配給你;你卻口口聲聲,只說打完仗就回去娶她,隱退三界!”她似是回憶起當年情景,怨恨得幾乎尖叫起來:“從來沒有誰能拒絕我!你既是那般對我,我怎能讓你痛快如願!”
風息大笑着,指向高塔上面容憔悴、茫然無措的昭晴:“看看她,當年你寧願捨棄炙手可熱的權勢和她一起,寧願造下屠殺同族、背叛摯友的罪孽也要救她;可你看看她現在這一副又瘋又魔的樣子!昊空,你可有後悔?!”
昊空站起身來,將長劍喚至手中,面如木石,眼中重新聚起寒光:“後悔,我的確後悔了。”
見狀,元白放下了閒閒抱着的手臂,一副期待看好戲的表情。玄乙已經等得不耐煩,俊卿一直按住她雙手。
只聽一聲利器戳進皮肉之中的悶響,昊空鉗制之下的那名天將哼也未來得及哼一聲,便被斬下了頭顱!
昊空面無表情地將那顆頭顱隨手一丟,劍指風息,半空中頓時弓箭齊發,密密射去。
留在風息身邊保護的天將們見此情景,大驚失色,紛紛抽出武器抵禦。昊空周圍沉沉雲氣飛旋,縱身一躍,劍鋒如龍,從雲中探出,不過片刻功夫,已將盡數取了他們性命。
風息跳腳尖叫:“昊空!你莫不是瘋了?!”
一旁的叢峰也愣住了:“元帥,你這是做什麼?爲何不拿下他們,去天帝面前治罪?殺了他們,誰還能爲當年之事的真相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