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烈焰焚心

俊卿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 那竟恰好是那座阿彤待的小樓!

他臉色遽變,頓時邁開腳步,甩下衆人, 向那座樓閣衝去。

“阿彤!”俊卿一路狂奔至門前大叫, 不管裡面有什麼危險, 他猛地推開閣門, 一頭撲進, 便看見兩個玄色光點迅速飛離阿彤頭頂,而阿彤的身子正軟軟倒在了地上。

俊卿驚得手腳發軟,卻已經聽得衆人腳步正紛紛朝此處走來, 迅速回過神來,念動法力, 將閣門牢牢關閉。他撲到阿彤身邊, 將她抱在懷中, 急切喚她名字,阿彤卻毫無反應。

她呼吸仍在, 身體仍是溫熱柔軟,但卻如同一個被抽去靈魂的傀儡,任憑俊卿千呼萬喚,卻連最細微的動作也沒有。

俊卿正抱着她,正急得六神無主, 門外腳步聲已近, 只聽一個長老正快速低聲說道:“那七徹鎮魂鞭形狀雖無變化, 卻震動嗡鳴不止, 想是受到招魂樂聲的影響。不知爲何, 此處樓閣震動得最爲厲害,且方纔有小輩說看見有一黑色光點飛進了此處——這樓中定有不妥之人。”

“這座樓閣向來冷僻無人居住, 定是有邪物混進了停雲山,藏身於此處!”

聽得鳳君邊走邊吩咐道:“我鳳族不過是受天庭所託保管那鎮魂鞭而已,本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眼下多餘的事無須去管,只擒住那邪物,交與天庭處置便是。咦,”他疑道:“這道門是何時被我族的法力封住的?”

俊卿本是急得滿頭大汗,此時卻冷靜下來,以神識探了探阿彤氣息,確定她身上已經沒有魂魄存在的跡象。他警惕地望向門口,僅僅皺眉沉思了一瞬,忽地向自己懷中探去,摸出了那朵赤心花。

雖在懷中悶了將近一天,這朵花赤蕊紅芯,仍是燦爛灼眼、鮮豔如初。俊卿輕撫阿彤面龐,低語道:“這朵花我本是採來送給你的……”

門外,鳳君沉吟片刻,令衆人退下,對着閣內好言說道:“俊卿,爲父知道你在裡面。你今日帶來的那個小蛇精恐怕並不簡單,竟引得山中鎮守的不祥之物起了異動,你且快快將她交出來,此事便與你無關,爲父也不責怪你。”

俊卿全然不答,將玄乙輕輕放在地上,自己翻手運起法力,喚出眼中一片瞳羽,與那朵赤心花重疊在一起,慢慢煉化在掌心光芒中。

鳳君靜靜等了一會,見俊卿毫無動靜,便怒喝道:“你這逆子!你可知那不祥之物非同小可,你此時卻還想包庇這小蛇精,天庭若是責問非難,難免要連累我鳳族!你對我族半分貢獻也沒有,竟然還要拖累停雲山一衆!還不快快滾出來!”

時間萬分緊迫,俊卿顧不上答理,只咬牙飛速劃破自己掌心,將一滴鮮血抹在阿彤額間硃砂紅點之上。那滴鮮血滲入紅點之下阿彤肌膚,那一點硃砂更顯鮮豔,阿彤卻只似睡着一般,閉着雙眼。

……

——“用赤心花芯做引子,以你的瞳羽催化,將你的血獻給他。”之前採熙爲挽留風邑的魂魄,便是依照此法立下鳳凰之血的誓約。

玄乙看得明白,心中一震:此時的俊卿正是爲魂魄離體的她立下了血之誓約!

所以她才能在三萬年後、最終順利地魂魄歸身,回到三界之中麼?

在採熙立誓之時,俊卿曾提醒他:“他一直不醒,若你中途心意動搖,便是放棄了他;可若是他千萬年一直醒不來,你會孤苦一生,萬年的壽命便將要虛度。”

俊卿他,清楚地知道這些,仍是毫不猶豫地爲救她立下血誓。

……

畫面中,俊卿低頭,在陷入沉睡的她脣上深吻一下,匆匆忙亂道:“阿彤,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我會等着你,你一定要回來,你信我!”

說着,他催動全身法力,化出一個透明輕盈的匣子,飄在半空,匣身似舟,覆着頂篷。俊卿匆匆打量了一下自己做出的這個無影墟,雖不滿意,奈何這已是他法力的極限,卻也只好如此。

閣門上的法力開始被剝離,是鳳君在外等了片刻,終於不耐再等,便決定破門而入,親手將俊卿與那邪物拿下。只聽他暴怒道:“不服管教的逆子!待本君將你們拿下,交與天庭,你才知悔改!”

俊卿拼盡全力,將阿彤放入舟匣之中,再多看她一眼,便闔手將其封閉,那舟匣便在半空隱去了形狀。俊卿低頭思索,猶豫了一瞬,面露痛苦,終於毅然擡手,以手爲刃,憑空劈下,將自己與那無影墟之間聯繫的細細絲線斬斷:“阿彤,別怕,我會找到你的,一定會!”

那無影墟便載着阿彤,消失得無影無蹤,如小舟入海,真的無跡可尋了。

……

——是俊卿造出的無影墟,容她在其間安然沉睡了三萬年。

從前在孤境時提到此事,俊卿只是淡淡帶過,從未告訴她當時的情形是這般危急。

玄乙這時方纔回想起來,自從她歸來,俊卿曾好幾次都玩笑着對她說過,“不要怕,我把你藏起來,論誰也找不到。”而每次她卻只是冷臉不理,還當他不知輕重……

只是他爲何定要斬斷與無影墟之間的聯繫,以致於與自己失散了三萬年?

無影墟消失的同時,閣門“砰”的一聲被擊得粉碎,滿面怒容的鳳君帶領着兩個長老衝進來,卻只見俊卿已耗盡了法力,累得癱倒在地,慢慢昏迷過去。

待俊卿漸漸醒轉,卻見自己身處密室,手腳皆被鎖鏈鎖住,跪倒在地。

兩個長老見他醒來,紛紛上前苦心勸導:“少君,你將那個蛇精……不,那個姑娘藏到何處了?快快告訴咱們,別惹帝君生氣。”

“此事動靜不小,天庭已經派人來查問。你若不交出那姑娘,咱們鳳族也難向天庭交待啊;莫要讓你父君爲難。”

俊卿跪在地上,眨眨眼睛,頑皮笑道:“兩位長老,咱們鳳族起源比天庭早上許多,且從來不附庸於天帝,咱們爲何要對那天庭有所交待?難道咱們停雲山還怕了天庭不成?”

兩位長老便是一噎:“怕是不怕,但話雖如此……”

“夠了!”鳳君從門外走進來,打量着俊卿臉上滿不在乎地表情,氣得一拂廣袖,怒道:“逆子到此時還不知悔改!哼,知子莫若父,爲父在那間閣屋中發現了使用無影墟法術的痕跡。難爲你小小年紀居然能造出無影墟,看來東臨那隻老狐狸倒確實教了你本事;只是無影墟不能收納活物,莫非是那小蛇精已死了不成?”

俊卿低頭:“是,她是……死了。”

鳳君勃然大怒:“好好的怎麼會死?既是死了,你爲何還不肯將她交出來!”

俊卿只倔強道:“那光點勾出了她的魂魄,她便是這樣去了。既是她已死了,父君又爲何還要逼孩兒交她出來?就爲了向天庭交待?我竟不知您這般膽小怕事,對天庭如此唯唯諾諾。”

鳳君氣得說不話來,渾身亂顫,半晌才喝道:“好啊,本君這便給你上刑!本君今日便要讓你這逆子知道,君父之命不可違抗!你即便將那邪物藏進無影墟,本君也能叫你自己說出那無影墟到底停泊在何處!”

兩位長老見鳳君一翻手掌,托出一朵藍色焰芯,皆盡變了臉色,慌忙勸阻:“萬萬不可啊帝君,這焚寂心火何等厲害,能燒得心智寂滅,怎能對少君使用?一不小心要沒命啊!”

俊卿見了,卻仍是高昂着頭,一點服軟的意思也沒有。

鳳君已是怒極,不顧兩位長老阻攔,一揮袍袖,那朵小小焰芯便鑽進了俊卿胸膛。

烈焰焚心,強烈劇痛頓時從心口傳遍全身,俊卿悶哼一聲,拼命咬緊了牙關,才嚥下了幾乎脫口而出的慘叫。

鳳君猶不解氣,喝問道:“說!那小蛇精現在何處?!”

俊卿將嘴脣咬出血,艱難答道:“不知道,孩兒學藝不精,那無影墟已與我斷了聯繫。”

鳳君並不相信,冷笑道:“本君看你能倔到幾時!這焚寂心火會越燒越疼,待你痛得全然失去心智,自會如實交待!”

兩位長老嚇得不輕,連忙上前替俊卿求情。鳳君眼見俊卿雙眼已是痛得佈滿血絲、一片血紅,卻仍緊抿嘴脣,似也覺得自己對兒子有些過分,便欲擡手取出那心火。

恰在此時,一位天官不請自來、邁進室內,見狀便不鹹不淡笑道:“鳳君果然是治理族內嚴謹有方、公正無私。本官瞧令郎若是受完了這焚寂心火之後,還是不說,大約便是真的不知曉,便不要再爲難於他。”說着,便施施然立在一邊,看着俊卿心口透出的焰光愈發明亮,卻並無要離開的意思。

鳳君便停下手,臉色陰沉,兩位長老也面現怒意:這本是鳳族族內事務,這個天官竟蠻橫地監視少君受刑!

鳳君思忖片刻,終是冷哼一聲:“既是上官如此說,便請你再問他。”

俊卿的心口已然逐漸透出焰芯形狀,渾身扭曲抽搐着,痛得已近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