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缺乏善意笑聲與溫暖陽光的地方,一座迴盪着刺耳尖叫聲的冷寂之塔中,瀰漫着鮮血的氣息。圍繞着這座陰冷的尖塔是數百座冷酷、充滿惡意的尖塔,這些尖塔矗立着,俯視着蜷縮在平原上、徘徊在噩夢中的城市。
黑色的城堡和尖塔環繞着城市中央那座宏偉的高塔,灰色的塵埃如雨般落下,那是被獻祭的受害者在燃燒的火焰中化爲灰燼的痕跡。食腐的鳥羣繞着城市盤旋,飢餓而焦躁地在鉛灰色的天空中鳴叫。鍛錘的敲打聲,金屬的刮擦聲從城中傳來,與受難者的哭喊和哀號混成一曲無休無止的死亡哀鳴。
一聲尖叫再次從冷寂之塔出現,彷彿空氣本身也在享受這痛苦的滋味。尖叫聲已持續了數日,雖然尖叫在納迦隆德並不罕見,但這一聲聲痛苦卻傳達出一種難以想象的折磨。聽到聲音的杜魯奇們紛紛向諸神致謝,慶幸承受苦難的並非他們自己。
在一間僅靠炭火照亮的封閉房間內,伊塞克在一塊畫布上施展着他的黑暗折磨,他是一名人類,但他在多年的戰鬥狂歡和對邪神的崇拜中早已放棄了對同類的任何情感羈絆。他不關心眼前的畫布是誰,來自哪個部落,這些事情對他毫無意義,因爲他的折磨是毫無目的的,他惟一的追求就是創造痛苦。
他要做的是將如此美好的畫布破壞到極致,同時讓其存活並清醒地意識到身上所遭受的摧殘,這對他而言既是一門藝術,又是對黑暗神祇的最高崇拜。
他的身形壯碩,肌肉如鐵般結實,這是在嚴酷氣候與縱情於戰鬥和享樂的生活中所鍛造的。他的皮膚被油脂塗得發亮,皮革帶子緊緊纏繞在他身上,將一塊塊貼合身形的鎧甲固定於他黝黑的皮膚上。閃亮的金髮覆蓋着一張俊美的放縱臉龐,面容精緻美麗到極致。
然而,美麗之外卻是殘酷,他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或同情,唯有病態的享樂與異乎尋常的迷戀。
當最後一筆完成後,一幅美麗且扭曲的畫做好了。
隨後,畫布離開了,被伊塞克放走了,它的雙目已瞽,嘴脣已失,精神崩潰。它踉蹌地遊走於城市街頭,哀嚎着渴求一場遲遲未至的解脫,它在街巷中徘徊,成爲夜行生物的饕餮盛宴,伴隨厭惡與讚歎的聲音,最終消失在這座城市的黑暗角落。
伊塞克直起身,隨手丟掉了針,又拿起一把細長鋒利的刀,刀纖細精巧,除了用來折磨人體最敏感的部位外毫無其他用途。更多的慘叫聲迴盪在封閉房間中,他的低吼聲與畫布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他在作畫時,咆哮着原始的歡愉。
“你的痛苦令偉大的色孽愉悅,爲此我感謝你。”慾望暫時得以滿足後,伊塞克彎下身,親吻着那悽慘哀鳴的畫布,低聲稱頌道。
他轉身稍作停頓,從牆上取下了一柄造型華麗的劍。劍身曲線優美,帶有殘忍的尖刺,骨制的護手刺入他的掌心,劍柄上的利刃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滲出。但他沒發出痛苦的尖叫,而是發出了愉悅的喘息,隨後他將劍優雅地掛在背上的劍鞘中。
走出用於『禱告』的房間後,一條鋪滿石板的通道在塔樓中彎曲展開,左右延伸,順着尖塔的弧形旋轉。他邁開步伐,朝着吟唱聲與哭號聲的方向優雅地前行。
塔樓的結構彷彿蘊含了某種音律,數千年的苦痛與鮮血烙印在了這座建築的骨骼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裡曾經爆發的痛苦,就如同眼前的景象歷歷在目。昔日的幽魂在他眼前遊行,而那些使這座建築得以聳立的折磨宛如從最甜美的血之酒莊釀出的美酒。
最終,通道的彎曲部分到達了一扇由黑鋼製成的寬闊門戶。六名戰士守衛着入口,他們頭戴高聳的頭盔,穿着精良的鎧甲,手握巨大的戰戟,戟刃反射出火把的光芒。
伊塞克能感受到頭盔後面的注視,眼神中帶着打量和厭惡,武器則交錯在一起,擋在他的面前,阻止他通向階梯。他微微點頭,心中感到滿意,他能感覺到這些黑守衛的強大和忠誠。他喜歡忠誠,不止一位混沌諸神的勇士死於摯友的背叛,而他之所以能活着,並非因爲他信任朋友的忠誠。
“你們的主人必然會爲你們感到驕傲,但我受邀前來。”
“受邀而來?……或許不假?”
聽到迴應的伊塞克露出微笑,他轉身面對黑守衛隊長,寇蘭比他矮了一頭,但寇蘭的存在依舊不容小覷。他注視着寇蘭,與寇蘭的眼睛對視,他沒有從寇蘭的眼中看到絲毫的畏懼痕跡。
“你不信任我?”
“我應該嗎?”寇蘭露出了微笑,笑容中帶着一絲蔑視和厭惡。
“沒錯,當需要時,我會殺死朋友和盟友。”伊塞克坦言道。
“那麼我們一起去,如何?”寇蘭平淡地說着,但語氣不容置疑,絕非詢問。
伊塞克點頭,揮手示意黑守衛隊長前行。
納迦隆德冰冷刺骨,冰霜覆蓋在伊塞克的鎧甲上,形成了一層白色的薄霜。塗在他皮膚上的油脂因寒冷而凝結,他的呼吸在空氣中變得模糊,寇蘭引領着他穿過霧氣,朝着納迦隆德最高大的尖塔走去。
自從抵達納迦隆德後,他已在夢中無數次想象走向巫王的場景。如今,伴隨着寇蘭的腳步,一股令他戰慄的興奮在他體內涌動。儘管他已殺戮與折磨了數十年,但他清楚自己在世界上所造就的黑暗,不過是巫王所投下的陰影的一小部分而已。
嘎吱作響的階梯似乎無止境地向上攀升,他身上的油脂開始開裂,肌肉因極寒而微微顫抖。終於,他抵達了高塔的頂端,納迦隆德的至惡之所。他的每一絲感官都被仇恨與苦澀的力量激發,這力量滲透在每一口呼吸中,令他難以忽視。
王座室內的黑暗如同一種存在,自成一體,觸手可及。黑暗如同病態般地附着在牆上,爬行在地板上,攀爬到塔樓的牆壁上。
伊塞克的身體開始發抖,他那厚重的身軀從未經歷過如此異樣的冰冷,他毫無一絲脂肪可禦寒。他只能看見寇蘭的模糊輪廓,而四周無邊的黑暗彷彿壓迫而來,讓他如同被罩上頭套般完全失去了視野。
“不,不是這樣的……”
伊塞克的感官早已超脫其他人類,他在色孽的恩賜下戰鬥,以便更深刻地品味獵物的痛苦與勝利的狂喜。在這一刻,他能感受到腦海中傳來鐵鏽般的粗重呼吸聲,彷彿塔樓深處有某種巨大的引擎在轟鳴,轟鳴的回聲穿透了整座塔。他能感受到某種存在攫住了他的思維,一種爪撓般的觸感,正細細翻查他的記憶與慾望,深入他的內心。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考驗,但他樂於接受這種侵入,他堅信自己會被選定爲適合承擔這份被召喚而來的任務。冰冷的思維觸感從他的意識中退去,他鬆了口氣,他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力量已漸漸收斂,似乎對他感到滿意?
王座室中的黑暗減弱了,他看到一座巨大的王座,上面坐着一尊由黑鐵鑄成的威猛雕像,一隻手臂放在扶手上,另一隻手握着一柄奇特的劍,劍鞘閃爍着火焰。這把劍所蘊含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想象到的強大,他的劍與其相比不值一提,僅僅靠近就讓他護甲上的魔法逐漸失效。
即使在色孽最神聖的聖地,他也從未感受到神明的存在是如此逼真的具象,杜魯奇無疑是幸運的,他們的神明擁有如此驚人的實在感。就當他看着這令他恐懼和驚奇的神像時,寇蘭已經開始用他聽不懂的精靈語說着什麼。他不得不壓抑自己想跪地崇拜這座雕像的衝動,因爲色孽是個嫉妒的神,肯定會因此降罰於他。
“你不向我的兒子致敬嗎?他不值得你的臣服嗎?”
就在伊塞克繼續凝視着那宏偉而可怖的雕像時,一道充滿慾望的聲音說道。還沒等他反應,蒼白纖細的手環上他的脖頸,指甲觸碰到他的皮膚,他能感受指甲細長而鋒利。當指甲觸及到他喉嚨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迴應指甲的觸碰,一種慾望與厭惡的顫慄順着脊椎傳遞而下。
然而,他沒注意到的是,那座坐在王座上的雕像稍微動了一下,握着扶手的手抓的更緊了。
“你的兒子?”伊塞克感知着、體會着那隻手滑過覆蓋他胸膛的護甲,緩緩下移至暴露的腹部,撫摸着肌肉的線條。他側頭望去,捕捉那令他着迷的美麗,蒼白的肌膚,深邃如液體黑暗的眼睛,以及曾在他身體上游走過不止一次的豐潤雙脣。
“是的,我的兒子。”莫拉絲輕盈地繞過伊塞克,站在伊塞克面前。她的美麗如昔日嫁給艾納瑞昂時那般,她穿着一襲紫色長裙,衣服從領口開衩至腰間。
“女士,再次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伊塞克不得不強迫自己把視線移向上方,以免被慾望淹沒,他誇張地鞠了一躬。
“確實如此。”莫拉絲說的同時,向後退了一步。
“我收到了您的召喚,女士。”
伊塞克說完後,看着莫拉絲的驚人美貌,他的腦海中已經幻想着如果有機會再將莫拉絲肆意玩弄的場景。當他盯着眼前的女神時,莫拉絲的面容在他眼前扭曲,彷彿在熱浪中扭動,歲月的痕跡在他眼球上浮現,歲月的殘骸與年華的毀滅堆積在那無法承受的肌膚上。
“是時候對奧蘇安開戰了。”莫拉絲做出了迴應,打斷了伊塞克的感知。
“鮮血準備流淌而出了嗎?”伊塞克的話語中有一種掩不住的興奮。
“確實如此。”
“那麼我們必須起航,我渴望在畫布上施展我的技藝。”伊塞克握緊拳頭,舌尖在嘴脣上滑動。
“正如我承諾你的,伊塞克,我們很快會與我們的戰士一起起航,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以及需要進行的娛樂。”
“那麼就向你的神獻祭,快點結束這一切,女巫,我渴望刀刃的舞蹈與帶來快感的痛苦!”伊塞克朝着那座巨大的鐵像點頭,隨後厲聲說道。
莫拉絲先是皺起眉頭,當她意識到伊塞克所表達的意思時,笑了起來。笑聲如同寒冰般刺骨,穿透了王座室,殺死了在塔樓上方盤旋的食腐鳥。隨後,她轉向鐵製雕像。
伊塞克退後一步,手伸向肩後,握住劍柄。他之所以反應這麼激烈,是因爲他看到雕像頭盔的細縫中開始閃爍着橘紅色的火光,他感受到一種可怕的生機正在那可怕的鎧甲中甦醒,儘管鎧甲沒有動彈半分。
但很快,他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什麼雕像,而是巫王本人……
馬雷基斯從王座上優雅站起,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伊塞克,熾熱的呼吸聲不斷呼嘯而出。
那邪惡的光輝令伊塞克感到羞愧,在巫王面前,他之前所施加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墮落。當那柄蘊含恐怖能量的長劍揮動時,他感受到一股恐懼襲來,他相信這將是自己的死亡時刻。
“很好!現在,回去準備你的軍隊!”
許久之後,王座室再次陷入了黑暗和寂靜,馬雷基斯靜靜地坐在王座上思考着、思考着,又過了片刻,他呢喃道。
“獻給達克烏斯的禮物!”
——
首先是光,然後是聲音。
他能感覺到光穿透他的眼皮,彷彿有人在他面前舉着一盞明燈。他緊閉雙眼,通過其他感官逐漸感知周圍的環境,他感覺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牀墊上,四肢舒適地被柔軟的被褥覆蓋着。空氣溼潤,帶有一種青綠和泥土的味道,彷彿他躺在戶外,或是在栽滿奇異植物的溫室裡。
空氣聞起來甜美怡人,他深吸一口氣,感受周圍瀰漫的各種香氣。他聽見了嗡嗡作響的昆蟲聲,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動的沙沙聲。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但這裡顯然充滿了舒適,沒有任何危險。漸漸地,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光亮,開始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儘管光亮依然使他感到不適,但最終,他完全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上方是波光粼粼的大片玻璃,彷彿波紋一般盪漾着,玻璃用纖細得令他難以置信的金色線條框起來,看上去根本無法支撐這麼多的玻璃。
他微微轉頭,發現這奇特的天花板向左右前後延伸出去,但具體延伸到何處卻是個謎,因爲他的視線被樹枝遮擋住了。他意識到自己的猜測似乎是正確的?他身處的空間是由樹木的樹幹構成的形狀,並通過編織的灌木和植物封閉而成的。
透過透明的天花板,他能看到雲朵在天空中相互追逐,但奇怪的是他卻感覺不到一絲風的氣息。或許上方的天花板是某種魔法屏障,能夠隔絕外部環境的惡劣氣候,同時維持一個恆定的內部溫度?當他注視時,其中一塊玻璃輕輕顫動,隨即噴出一陣細密的水霧,滋潤着最近的植物。
他嘗試坐起身,但全身的肌肉發出了抗議一般的劇痛,使他發出痛苦的悶哼。他重新倒回牀上,試探性地擡起雙手,很快,他發現雙手纏滿了繃帶,掌心也傳來一陣生澀的麻木感。
然而,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的左手戴着一枚銀色的戒指。
他結婚了?和誰?爲什麼他對此毫無記憶?
一種深切的悲哀涌上心頭,他試圖回憶起那位贈予他誓言戒指的少女,但沒結果,他發現他想不起來了。
戒指爲他注入了能量,他重新支撐起身,他要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並找到恢復記憶的方法。他擡手摸向額頭,發現繃帶包裹在頭的一側,輕輕觸碰時,他因疼痛而皺眉。
他是怎麼到達這個地方的?以愛莎之名,這到底是哪?
他拼命的回想着,不停的回想着,但他的記憶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拉開覆蓋在身上的柔軟被褥,發現肌膚蒼白,顯然這是很久沒有接觸到陽光的結果。他試探性地檢查其他的傷口,他在肩膀上摸到了幾處疤痕,但這些都是舊傷,皮膚早已癒合成了蒼白的疤痕。他不記得這些傷是怎麼來的,但除了頭部和手掌的傷口,以及肌肉的僵硬外,似乎其他地方都很健康?
他把雙腳移到地面上,站立起來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需要極大的意志力。不止頭部和手掌,他的腿也受傷了,當踉蹌站直後,他四處張望,發現牀的旁邊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件寬鬆的長袍。
他迅速穿上長袍,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穿上新衣服是什麼時候了,彷彿他忘記了絲綢的柔軟和衣物的舒適感。他在綠意盎然的房間裡試探性地走了幾步,測試自己的力量和平衡感。起初步伐有些不穩,但隨着每一步,他逐漸感覺到力量和自信的恢復。
他發現沒有明顯的出口,但當他走近房間的一端時,纏繞在樹幹上的藤蔓和蔓生植物伴隨着沙沙的輕響向後捲起,彷彿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掀開了珠簾般的帷幕。他被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前行,他看到眼前展開之處全是植物,頭頂上方依舊是那奇異波動的天花板。他小心翼翼地走過門簾,而身後的藤蔓簾幕發出沙沙的聲響,重新合攏。
他漫步在這些奇異的植物之間,很快,他停下來,仔細觀察着眼前的植物。他認不出,但這不奇怪,他不是植物學家。忽然,一股濃烈的香氣充滿了他的鼻腔,他轉過身,看到一株高大的植物,上面點綴着一簇簇鮮紅的錐狀花苞,圍繞在帶刺的花絲叢中,像垂下的柳枝。
他無意識地向植物走去,耳中彷彿響起一種奇特的聲音,不僅僅是聽覺的感受,彷彿植物伸入他的心靈,撫平他心中的煩躁。花朵的香氣愈加濃郁,令他陶醉,他的感官被植物誘人的承諾所填滿。他的步伐不自覺地向植物靠近,迷離地微笑着。
他看着紅色的花苞緩緩綻放,露出環繞着利齒的圓形花口,口中滴着閃閃發光的粘液。帶刺牙齒陣本應讓他警覺,但那迷人的歌聲抑制了他的恐懼,他繼續朝着植物走去。
“喂!”
遠處傳來的厲喝聲令他停止了腳步,就在他止步的一瞬間,在他腦海中迴盪的撫慰歌聲突然變成了尖叫聲,刺耳的哀嚎在他的腦海中迴響,他痛苦地叫出聲來。那迷人的香氣也隨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燒焦葉片的刺鼻氣味。
從植物的迷惑中解脫出來後,他踉蹌地向後退去,對植物汁液和泥土的氣味感到噁心的他一邊跪倒在地上,一邊乾嘔着。
“你……”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切的卡多夫無語地搖了搖頭,隨後走了過來,將對方扶了起來,“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
“那……那是什麼?”他虛弱地指了指遠處的植物問道。
“那個?我也不知道,一些比較奇特的作品?”卡多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從寥寥幾句的對話中,他發現他一直照顧的存在似乎是失憶了?不然看見他,不會是這番反應。他也就懶得告訴對方,這是一種只生長在納迦瑞斯王國的植物,一種在天崩地裂後瀕臨滅絕的植物。
“它死了嗎?”
“應該?”
“你是法師?”
“不!我是戰士。”卡多夫的另一手突然捏緊了,但他很快又鬆開了,他很確定對方確實是失憶了,而不是在調侃。
“這是哪裡?”
“納迦羅斯,克拉卡隆德,毀滅之塔。”卡多夫沒有將停留在腦海中的話語說出來,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都不敢相信,傳說中的毀滅之塔居然有這樣一座花園。他搖了搖頭,“你的問題有點多。”
“你知道我是誰?”
“我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卡多夫平靜地說道,語氣輕描淡寫。
“你知道!”
“是的,我認識你,我們之前見過,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我也知道你失憶前經歷了什麼,但我不會告訴你。”
“爲什麼?”
“爲什麼?問的好,因爲我告訴你,和你主動想起來不是一回事,你知道嗎?你不知道,起碼現在不知道。等你自己回想起來後,你就知道我爲什麼會這麼說了。”卡多夫說完後,見對方還有懵,他皺起了眉,認真地思考着,最終迴應道,“好吧,我告訴你,你叫達魯爾。”
“這是記憶和回憶的符文!你在耍我,我肯定不叫這個名字。”他輕輕念着達魯爾這個名字,對他而言,這個名字並沒有任何熟悉感,他本能地知道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但很合適,是吧?”
“確實挺合適的,也許它能幫我想起來……”達魯爾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一點也沒有?”卡多夫問道。
“沒有……一片空白,或許你可以給我一點提示?”達魯爾搖了搖頭。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卡多夫沒有順着達魯爾的話說。
“帶着淚水的眼眸和微笑的雙脣?”達魯爾脫口而出,緊接着他愣住了,儘管這句話是自己說的,卻顯得格外的陌生,但又那麼的自然。
“你還知道麥塞利恩的作品?”卡多夫用你有大病的眼神看向達魯爾。
“誰?”
“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自己找回自己的記憶,而不是聽其他人,現在,跟我來吧。”卡多夫說完後,轉身離開了。
達魯爾點了點頭,走向一個由樹葉構成的拱門,隨着他和卡多夫的接近,樹葉緩緩分開,露出隱藏在後面的階梯。臺階被巧妙地刻入岩石中,他一時竟無法確定臺階是天然形成的,還是人工修建的。與周圍繁茂奇異的植被不同,臺階上乾淨整潔,不見一絲泥土或植物的蹤跡,彷彿周圍的植物都自覺地避開了這條下行之路。
“我們要去哪兒?”
“去見一位尊貴的女士,她是一名強大的……法師。”
達魯爾坐在房間裡,他不知道房間的準確名稱,因爲房間太過於奇怪了,已經脫離了他的修辭範圍。
高大的樹木形成牆體的同時,在頭頂上彎曲,形成一個優雅的拱門,葉子像羽毛繩一樣延伸到地面。植物的一部分覆蓋了每個表面,植物塑造了桌子和椅子,而不是由工匠手工製作而成。
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泥土香氣,還有數種花朵的氣味,如此多的生物的氣味本應令他難以抗拒,但他發現他是愉悅的,就好像這裡的主人找到精準的組合,確保空氣保持愉悅的芳香。
片刻後,安娜薩拉走了進來。駭人的頭冠不見了,杜魯奇風格的妝容和衣物不見了,法杖也不見了。她身穿閃閃發光的翠綠長袍,頭髮盤了起來,手裡拎着一把園丁纔會使用的修剪工具。這一刻,她不是什麼克拉卡隆德的夜督,也不是什麼地獄之災家族的族母,更不是杜魯奇,就是一名稍微會些魔法的阿蘇爾園丁。
每個人都有點小愛好,就像廚藝不精的達克烏斯喜歡做飯一樣,園藝和花花草草就是安娜薩拉的愛好。
達魯爾看到安娜薩拉出現後,站了起來,躬身行禮,他不認爲對一位強大的法師表現出無禮是一個好主意。
“坐下,坐下。”在這裡,在這片獨屬於她的花園中,安娜薩拉的話語和表情都變得不同了。
重新坐下後的達魯爾看向了卡多夫,他希望卡多夫能幫他介紹下,儘管他連卡多夫的名字也不知道。然而,與他對視了一眼的卡多夫並沒有介紹的想法,反而將頭偏了過去,看向了遠處。
“不急,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現在,談談你的問題。”坐在卡多夫對面的安娜薩拉慢條斯理地說道。
“您能幫我嗎?”
“也許吧。”
“這不是答案,您能恢復我的記憶嗎?”
“你要我怎樣回答。”安娜薩拉露出了和熙的笑容。
“拜託,您必須嘗試一下,拜託,我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了,幫幫我!”達魯爾懇求道。
“你失憶不是因爲碰到了頭部,而是來自靈魂的劇烈創傷。需要對靈魂進行修補,但這很危險,我不能向你保證,你的記憶會保存下來。”安娜薩拉仔細打量着達魯爾,觀察着達魯爾的表情,許久後,她緩緩說道。
“我不在乎,沒了記憶,我什麼都不是,那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無論需要什麼,我都願意做,請幫幫我!”達魯爾再次懇求道。
“你確定要經歷這一切嗎?”
“我確定。”
wWW☢ ttκan☢ C○ “但……如果等待你的只是痛苦怎麼辦?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你可能會看到你希望沒有看到的東西,你必須能夠承受這樣的景象,你瞭解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停止向前,面對過去。但如果不是,我就找回我的過去,以彌補對我所做的錯誤。”這次,達魯爾愣住了,但他很快堅定了決心。
“那麼開始吧,把眼睛閉上。”
閉上眼睛的達魯爾靜坐着,他用自己的心跳來衡量時間,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但他什麼也感知不到。直到坐在他對面的安娜薩拉輕輕揮了揮手,他忽然察覺到一種寶貴的、轉瞬即逝的感覺,事物開始以一種幾乎慢到無法被注意到的速度移動。
一種奇妙的平靜感籠罩着他,能量沿着他的身體流動,他能感覺到困擾着他的昏睡和疼痛消失了。接着,能量進入了他的體內,讓他充滿了強大的力量,他驚訝地喘息着,但他發現自己變得呼吸困難,以至於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如果你想走的更遠,你必須集中你的注意力。”
儘管達魯爾聽到了法師的話,但他發現越來越難,越來越遙不可及,無意義的圖像不斷出現、消失。當一切退去時,一匹灰色的母馬疾馳而過,他發出痛苦的叫聲,他認識這匹馬。
艾達麗斯……
儘管他叫出了馬的名字,但他不知道含義,當馬飛馳而去時,他看到馬自由而快樂地穿過山腳下一片成熟的田野。他了解這片土地,他的心中充滿了對……家的愛?
正當他感知的時候,灼熱、尖銳的疼痛突然而止,刺痛着他,他低頭看到箭矢的頭部從他的身體中伸出。鮮血從他的身體裡流淌出來,他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再見,凱利爾……
“不!”當達魯爾看到一張與自己如此相似的臉出現在腦海中時,他哭了,而這個畫面也消失在他記憶的迷霧中。他就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他的頭猛地擡起,發出了溺水者急需空氣的呼喊。
接着,他像一條魚一樣癱倒在地,背部重重地摔在柔軟的草地上,他睜開的眼睛裡充滿了痛苦、背叛和憤怒的淚水。
過了很久後,他緩緩站起,他的氣質發生了徹底的改變,溫暖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黑暗。他的目光沉重、冰冷,彷彿千鈞壓於眉宇之間,那些曾經的溫柔與堅定逐漸模糊,被痛苦的背叛和深沉的怨恨所吞噬。他的眼睛裡閃爍着一種極度的冷漠,似乎從前的凱利爾已在他心中死去,埋在那片由愛與忠誠編織的記憶之中。
當那個名字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時,他感到一陣撕裂的痛苦,伴隨着記憶的破碎片段,彷彿一層層剝去他的靈魂,露出了一顆被背叛焚燬的心。此刻的他不再是從前的凱利爾,而是一個被仇恨和失落重新塑造的達魯爾。
“那不是我的名字了,我現在想起來了……”
安娜薩拉的嘴角輕輕揚起,目光遊移到卡多夫身上,笑容愈發燦爛。這微妙的舉動間,她流露出一種自信,她所掌控的命運之網早已將一切編織入達克烏斯的計劃之中。
而且,達克烏斯給她帶回了禮物,她也應該有所表示、她已經稍微瞭解達克烏斯在埃爾辛·阿爾文做了什麼,在她看來,眼前的兩位存在或許就是獻給達克烏斯的最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