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醫生用的那些藥,完全都是對症治療。
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反而導致患者的病情加重了,說明病因根本就不是急性胃黏膜病變。
那會是什麼病呢?
腸穿孔的可能應該也不大。
不過要是患者高燒不退,出現各種嚴重腹痛症狀,那就需要考慮腸穿孔導致的急性腹膜炎。
這個病非常兇險,每延誤12小時,病人的死亡風險至少增加三倍。
查醫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就不難理解了。
“轉院是一個辦法,但是衛生站那邊的情況比較複雜。這個病例如果能夠自己搞定,那是最好。把個爛病人塞給上級醫院,喬站長現在就有點擔心衛生站升服務中心的事情受到影響。你知道吧?這事可是衛生站幾十位醫護人員與喬站長共同的願景。”
趙老闆現在怕是買兩片豆腐撞牆的心思都有了。
原本一個兩其美的事情,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呢?
要是這事不幫着解決好,查醫生怕是要恨他一輩子。喬站長也會對他的好印象大減。
對於喬站長那種野心勃勃的人來說,誰阻礙衛生站升級爲服務中心,他就跟誰急。
“那你找我是什麼意思?”
李敬生被趙老闆坑過多次,立刻保持高度警惕。
“咳……就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那個病人是什麼病?”
趙老闆是老前輩,現在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向李敬生這個後輩請教。
臉上肯定是有些掛不住的。
“那誰能知道呢!急性胃腸炎,潰瘍性結腸炎,腸穿孔,急性胰腺炎,急性膽囊炎等等都有可能。我那天就只稍微瞭解了患者的情況,連腹部檢查都沒讓我做,那個患者就發脾氣走了。伱當時也在場啊!”
李敬生把皮球踢了回去。
這事堅決不能碰。
“他們走的時候,你告訴患者不是小病,能看出來,你當時很篤定。老弟,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再藏着掖着,告訴我,你的診斷強論或者思路都可以。算是老哥請你幫忙,行嗎?”
趙老闆是急得實在沒辦法了。
“真不知道。”
李敬生無奈的攤攤手。
“我裡面還有患者,先不跟你聊了。要我說,讓患者轉院或者請其它醫院的專家過來會診都可以。”
“老弟你這話說得輕巧,轉院哪有那麼容易?患者現在死都要死在衛生站,讓他自己轉院根本不會答應。由醫院出面轉院,只能轉到上級的第二醫院,這是萬不得己的最後辦法。至於請外院專家會診,你當專家是那麼好請的啊?這種爛病人,專家躲還來不及呢!”
趙老闆搖頭嘆氣。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專家也是人,比普通醫生更加愛惜聲譽。哪個專家爲了幾百塊錢的出診費,往這種爛事上湊,瘋了就差不多。
不是有直接業務往來,哪個專家都不會往上湊。
別說是外院請會診了,就算是本院請會診,有時候還會推三阻四呢。
李敬生沒有再理他,直接進了診所。
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吧,已經是傍晚六點半了。
來診所求診的患者倒是沒有了。
但是買藥的患者偶爾還會來上一兩位。
李敬生準備讓兩個員工下班。
錢是賺不盡的。
今天的銷量相當不錯,估計至少賣了一萬五以上。
診治這一塊的毛收入一千八應該有。
光是一個正骨的就帶來了四百元的創收。
外科、正骨,利潤都很不錯。
就是這兩類患者很少。
這時,一名穿着儒雅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氣質迵然,目光掃視間自帶威儀。
不是別人,正是城南老街醫療行業的老大,喬站長。
“喲,喬站長,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快請坐!”
李敬生趕緊起身迎接。
在這位大佬面前,他可不敢有任何託大。
哪怕以後當上了第二醫院的主治醫師,他仍然不會得罪喬站長。
除非被逼得沒辦法了,那就鬧它個天翻地覆,直接翻天。
只要喬站長的腦子沒被驢踢壞,就絕不會與李敬生輕易爲敵。
最多就是不高興,拉拉臉子。
李敬生又不是他的手下,他愛拉臉子是他的事。哪怕拉得比馬臉還長也沒用。
“聽老趙說你的小診所發展得越來越好,這一看,還真是不錯吶!看着小,卻做到了乾淨整潔,更難能可貴的是,無論賣的藥,還是診所的醫術,都很強。另外兩家診所,我看將來不一定是你的對手。”
喬站長的目光掃過診所的櫃檯等處後,眼中露出驚訝,還有讚賞。
“無論趙老闆還是葉老闆,那都是我的前輩,我可從沒想過要與他們競爭。就只想着服務好每一個進診所的病人與顧客,能夠生存下去就心滿意足了。”
李敬生在這位面前可不敢露出任何野心。
不然,直接被摁死了,可就划不來了。
“呵呵,你這種無爲而有爲,中不偏,庸不易的中庸思想,纔是真正的高明。”
喬站長笑了笑。
對他的定位特別高。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找你是想請你過去幫忙一起會診那個酒後腹痛的患者。葉老闆與老趙都已經過去了,我們衛生站內科與外科的醫生不管休假的還是上班的,我都叫到了一起,就只有一個目標,把那個患者的病因找出來。”
喬站長這是在專家難請的情況下,親自上門請李敬生共同會診。
也算是給足了李敬生面子。
沒辦法呀,李敬生前幾天敢在酒桌上拒絕他,今天同樣敢拒絕。
只能走禮敬的路子,他是不敢再輕易用權勢壓李敬生了。
而且相信他的消息要是靈通的話,應該也能知道李敬生與第二醫院的關係較爲密切。
那就更加不敢真的拿權勢來壓人。
“行,我關了診所門馬上就到。”
李敬生這次倒是沒有拒絕。
喬站長親自上門請他,又是衆人合力會診,那肯定是要去的。
不然,他就自動被排擠到城南老街的醫療體系之外了。
不合羣的下場,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再說了,以後李敬生的診所有事,別人照樣會袖手旁觀。
這就是互助互利的行爲。
“我的車子就停在外面,坐我車子過去吧!”
喬站長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我到車裡等你。”
從頭到尾,唐萍與小高都被喬站長自動忽略了。
兩人的份量不夠,還真沒辦法入喬站長的法眼。
“唐姐,高醫生,你們都下班吧!唐姐,麻煩你幫我鎖一下店門。”
“好的。”
唐萍得了李敬生的信賴後,現在已經擁有了診所的鑰匙。
萬一李敬生有事不在,就可以由她開門或者鎖門。
走出診所,一輛黑色寶馬停在外面。
喬站長可是一點都不低調啊!
很多職務比較高的單位老大,通常不會開豪車。
不是買不起,而是避免被人盯上。
李敬生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
沒坐後面,也是一種乘車禮儀。
通常情況下,司機開車,領導坐後排。
現在是喬站長開車,要是他坐在後排,這個譜兒擺得有點大。
“那天邀請你到衛生站上班的事情,我並無惡意。你不想去也就算了,今後你與衛生站之間,仍然可以常來常往。”
喬站長等他坐好後,開車直接調頭。
然後說了第一句話。
喬站長直接壓實線掉頭,看得出來,應該不是那種墨守成規的人。
這個社會似乎有個很有趣的現象,很多有個一官半職或者地位比較高的人,都不喜歡死守規矩。反而是普通平民百姓,一個個都是老實的在條條框框內規矩的生活着。
是因爲那些人敢闖敢拼,不守規矩,最後成就了一番事業。
還是因爲有了地位後,變得驕橫,無視一些小規則,直接踐踏它們。這個誰也說不清楚。
“好的,謝謝您的寬容與理解。”
李敬生聽到喬站長主動表示不計較被拒絕的事情。
他還是挺高興的。
“李醫生以前在哪家醫院高就啊?”
“規培和住院醫都是在第一醫院乾的。只是我的悟性差,表現平凡,所以連主治都沒聘上。”
李敬生並不避諱過去的平凡。
“我也是第一醫院規培的,在第一醫院幹了八年,運氣比你稍微好一點。聘上了主治,不過我知道,一輩子也就這樣到頂了。後面我就主動來了城南衛生站,我家就住在附近,方便照顧父母。”
喬站長主動透露一些私事,應該就是一個交換信息,快速與李敬生增加親密度的用意。
而對李敬生這種‘硬茬’,打壓不了,收編不了,那就只能儘量搞得和氣一點。
“我最佩服的就是孝敬父母的人了!咱倆都在第一醫院幹過多年的醫生,還真是緣分。”
李敬生笑着道。
“要說孝敬父母這事吧,我覺得只要父母善待自己的孩子,根本不用人教,孩子長大後自然會懂得孝敬他們。過分溺愛的不在這裡面啊!”
喬站長一句話,惹得李敬生笑了。
慣子如殺子。
過份溺愛孩子的人終究是極少數。不但害了孩子,而且最終會自食苦果。
“第一醫院給了我許多寶貴的成長經歷,只是那裡的大環境你也清楚,制度僵化,老資格太多了。新人想要出頭,沒關係沒背景太難了。你以前在第一醫院幹什麼科室呀?”
喬院長這人看着威嚴,聊開了,還是挺有話題的。
不說別的,光衝着他與李敬生曾經都在第一醫院幹過醫生,這就有很多共同話題了。
“我幹過好多個科室,急診、普外、呼內、消化內科、消化外科。妥妥的就是一個打雜的,哪裡缺人就把我往哪裡塞。乾的時間最長的還是呼吸內科,跟您這種優秀的前輩肯定沒法比,我天天干住院,管牀,值班。”
李敬生說起過去的往事,那真的是不堪回首。
以前混得不是一般的差。
“那裡的環境就是這樣子,老實人只要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我的運氣好一點,遇到了一位不錯的上級醫生,後來我調到衛生站都是他幫着我打招呼才成功上位。”
說起這位上級醫生,喬站長的眼底深處還有臉上全是感激。
人生總會遇到那麼幾個貴人。
陽光診所到衛生站本來就不遠,車子很快就停了下來。
衛生站的院子不算大,呈回字形。
門診大樓與住院大樓是一體的。
門診大樓後面還有一棟三層高的樓棟。衛生防疫,食堂,員工宿舍,工會辦公室等等,雜七雜八的全都集中在後棟。
院子裡停着十幾輛私家車。
救護車卻是停在門診大樓的左側。
就一輛,基本上吃灰。
普通患者用不着打120急救,緊急病例這裡基本搞不定,直接會分配給第二醫院出急診。
李敬生來過這裡兩次,本身也自卑,再加上這裡的醫護普遍高冷,後來再沒來過。
時隔半年之久,重新來到衛生站,他的身份地位已經大不相同。
現在是由喬站長親自開車接過來的。
下車後,門診的護士,藥房的人,全都好奇的看着他。
當他們認出喬站長接的人是李敬生後,表情中多少透着些許震驚。
“醫生都在會診室內,這邊請!”
喬站長對他很客氣。
有一點可以肯定,趙老闆等人會診之後,沒有太大進展,喬站長這才親自出馬請李敬生過來。
對李敬生肯定是抱有較大希望的。
喬站長這麼瞧得起李敬生,一方面有可能是趙老闆爲了甩鍋,把李敬生誇大了。還有就是李敬生治好了那個背部長膿包的老漢,丁守望對李敬生刮目相看,同樣讓喬站長對李敬生的實力高看了幾眼。
李敬生能感受到門診那個滿臉雀斑的小護士,全程用驚訝,羨慕的眼神看着他。
說實話,讓他很受用。
揚眉吐氣的滋味是真不錯。
下次再來衛生站,估計這個護士妹子的臉就不敢甩那麼高了。
進得會診室,裡面燈火通明,近二十號人坐在裡面。
屏幕上的投影是檢查結果。
拍的腹部超聲,X線。
別以爲衛生站的檢查設備有多牛,十幾個醫生照樣買不起一臺CT設備。
核磁共振就更不用說了。
很多二甲醫院都沒有這玩意。
至少兩千萬一臺,還要每年各種維護保養,一般的小醫院買它當祖宗供着就差不多。
以前剛出來的時候,核磁的價格上億。
後面量產了,價格降到五千萬。
聽說國內買得早的大醫院,至今仍未收回成本。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陽光診所的李醫生,特意請他一起過來會診。以後,咱們都是城南老街的醫護人員,大家守望相助。”
喬站長一說話,所有人都靜下來看着他和李敬生。
話音剛落,趙老闆帶頭鼓掌。
衆人跟着一起鼓掌,算是熱烈歡迎李敬生的到來和加入。
“謝謝大家!今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李敬生向衆人鞠躬,姿態放得非常低。
“李老弟,坐這裡來,給你留着位置。”
趙老闆對着他招手。
不得不說,趙老闆這人做表面功夫還是很有水平的。
哪怕是李敬生曾經被他陰過無數次,恨得咬牙切齒,現在慢慢的,也在趙老闆的努力下,兩人的關係得以修復和緩和。
他走過去坐在趙老闆旁邊。
跟清冷的葉老闆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他們三位診所老闆坐在一塊。
趙老闆把快康診所的三個醫生全給拉過來了。葉老闆依然帶着那個‘保鏢’。
兩人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
“這是患者的檢查資料,你先看看。”
趙老闆把一些檢查報告遞給他。
接過後,李敬生仔細查看。
“白細胞明顯升高啊,尿素氮也同樣高於正常水平很多。”
患者的體溫已經高燒39.5度。
……
看完現有的檢查資料,特別是拍的片子,腸穿孔基本能夠排除。
急性腹膜炎應該也能排除。
“我看着有點像急性結腸炎,葉老闆則認爲應該重點查三焦中的中焦。”趙老闆介紹着情況。
葉老闆走的是中醫的路子,雖然也有學習西醫技術,但是以中醫爲主。
李敬生對中醫那一套不太懂。
西醫治病也從不參考中醫的那一套理論。甚至,西醫從不認爲人體有穴位、經絡。
橫膈以下至臍內臟器官爲中焦,包括脾、胃、肝、膽等內臟。
“從患者的脈象、氣色、疼痛部位來診斷,我認爲病竈應該在中焦。可能比較接近肝膽這一區域,只是我的把脈水平與診斷水平不到家,沒法鎖定具體的病竈部位。”
她用平靜而清冷的語氣述說着診斷結果。
既然是會診,肯定要大家一起出力。
“我想先去看看患者,僅看這些數據,不怕兩位笑話,我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這當然是謙虛的說法。
“可以,當然可以,我帶你去病房。”
趙老闆在這裡,比家裡還熟。
看來他是這裡的常客啊!
一個診所老闆把衛生站混得這麼熟,也是沒誰了。
喬站長顯然對李敬生還是挺重視的,也跟了出來。
三人一起前往病房。
“那個年輕醫生行不行啊?”
“誰知道呢!”
“排場倒是挺大的,還要咱們站長親自陪着。”
衛生站的幾個老資格暗自品頭論足。
哪裡都差不多。
老資格很少對新人服氣。
除非新人能拿出讓他們服氣的實力出來。
李敬生到得病房內,看到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支着下巴,一臉愁容的趴在牀沿邊。讓人想到的一句詩就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他消得人憔悴。
要是李敬生能遇到一個這麼好的女朋友,他願意拿命去呵護。
那天在他診所大發脾氣的男青年,已經病得不成人形。
臉上因爲疼痛,面部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病魔對人類從來就沒溫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