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生的腦子裡不禁冒出那個態度極其傲慢的女護士。
看來受過那個女護士的冷麪孔,並不止他一個人。
任何一家醫院都會有一些類似的‘官佬爺’存在,他們的職位並不高,能力也不強,但是人家要麼有個好爹,要麼有個好乾爹。
無人能奈何得了她們。
大家都是理智的成年人,也不可能爲了一點小事就與這種有背景關係的人硬剛。
絕大多數人都是捏着鼻子忍了。
反正也就打那麼一兩次交道,下次躲着走就行了。
“他一個科主任爲什麼會懼怕一個女護士呢?難道他與那個女護士有那層關係嗎?”
李敬生八卦的問道。
對於此事,他實在有些好奇。
“扯犢子呢!人家小姑娘又不傻,闊主任今年五十二歲,所在科室年年墊底,要收入沒收入,要地位沒地位,哪個小姑娘會跟他?”
華主任說起這些事,就像上了酒桌一樣豪爽。
並不避諱什麼。
不過還真是他說的這樣。
醫院也好,其它單位也罷,只要是成年人,大家都很現實。
想要讓人家年輕護士獻身,沒有大好處想都別想。
“他們內分泌科那個女護士的爺爺,還有父親都是衛生系統的人。特別是她的爺爺,雖然退休了,但是影響力仍然很可觀。有着這重關係,只要那個女護士在內分泌科一天,這個科室在院領導心目中就會有一定存在感,不會被輕易取消掉。”
華主任這麼一說,李敬生全明白了。
闊主任容忍着這個女護士的所作所爲,其實就是一種苟且偷生。
因爲內分泌科現在太弱了,爲了避免被合併到其它科室,他這纔對那個女護士的所作所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以視之爲一種妥協。
闊主任看上去像個六十歲以上的老頭,沒想到還只有52歲。
這麼顯老,平日裡工作壓力怕是非常大。
“好歹是個主任醫師,就算科室取消掉也沒什麼吧?說不定合併到其它科室,他的收入和地位還會更高呢。”
在醫院只要有本事,職稱上去了,基本上再差都差不到哪去。
現在的闊主任,苦苦支撐着一個即將滅亡的科室,還得天天被一個女護士騎在臉上拉屎拉尿,真不知道咋想的?
有時候,或許躺平也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或許他的心中有着一種情懷吧!他在內分泌科室工作了多年,對這個科室的感情很深,不忍看着它消失掉。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改變現狀,想要讓內分泌科變強。只可惜這個科室的業務差,收不到多少患者,這就導致創收差,科室醫護人員的工資低。
進而影響到招收新的醫生。
稍微有點本事的年輕醫生都不願意進這種沒有前途的科室。
總之,這是一個瀕臨消亡的科室,你能遠離就儘量遠離。
等會讓你作證,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華主任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囑了他一次。
“明白!”
李敬生從華主任的辦公室離開後,很快投入到了緊張的門診工作中。
中午十一點多的時候,他接到了闊主任的電話,請他去一趟醫務科旁邊的醫患調解室。
它本來應該叫做糾紛調解室,後來爲了顯得更和諧,改成了醫患調解室。
他進去後,發現一張長長的調解桌,醫務科的副科長尚志,還有兩名工作人員坐在左邊。但是並沒有看到闊主任。
出於保護當事醫生,一般不會讓涉事醫生直接與家屬見面。
有些家屬,情緒失控,直接抽出隨身攜帶的兇器,當場行兇都有可能。
調解桌的上首位置坐着一男一女兩名上級主管主部門的工作人員。
哪個部門的,李敬生不認識。
一般而言,級別不會很高。
尚志對那兩人很是客氣,說明有可能來自衛生系統,很可能是第二醫院的上級主管部門。
調解桌的另一側,坐着幾名表情悲痛且憤怒的家屬。
包括死者的妻子。
李敬生再次看到這個女人時,只見她的雙眼紅腫,頭髮略顯凌亂,衣服還是兩天前那一身。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表情中的悲痛一看就是發自內心。
這種心若死灰的悲傷,別說是普通人,就算是影帝也很難裝出來。
不過專業的演員對自身的情緒控制已經能夠達到很強的專業水準,他們流露出的悲傷,雖然是演的,但是與真實的悲傷一般無二。
因爲那一刻,他投入了真正的感情,沉浸在了那個角角與故事情節當中。
這個患者的妻子就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自然不可能有那麼高明的演技。
說明她是真的爲丈夫的離世感到傷心與難過。
這與李敬生第一次見她,守在丈夫的病牀前,漫不經心的玩着手機,完全是兩種表現。
也許,人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李醫生你好,這兩位是衛生行政部門的領導,這位是家屬請來的醫療事故鑑定專家夏言冰。”
尚副科長對李敬生非常客氣。
他可是非常清楚這位年輕醫生現在是多麼的炙手可熱。
上至院級領導,下至科主任,都對他青睞有加。
負責技術鑑定的專家坐在患者那一方,就坐在上首第一個位置。
這也隱隱表明了一個態度,專家得到了家屬的認可,很同情死者的遭遇,將會幫助家屬一方尋找醫院在治療患者過程中的一些疏漏。
“兩位領導好!夏老師好!”
李敬生對專家的稱呼用上了老師這個詞,算是一種敬稱。
能夠成爲技術鑑定專家,哪怕是家屬自行花錢找來的,肯定具備很強的專業水準。
除非是個假冒的專家,那就另當別論。
“你不必緊張,這件事情與你並沒有直接關聯,我們請你過來,只是想要讓你站在公正的立場,刻觀、真實的描述那天發生的事情。”
衛生行政部門的領導直接對他說道。
“李醫生可以坐着描述!”
那名年輕的女領導衝着他善意的點點頭示意。
第二醫院的官方背景極強,主管單位不說偏袒醫院,至少主觀立場會站在醫院這一邊。
除非醫院真的有問題,不然他們不可能幫着家屬來索賠或者懲罰醫院。
還有,家屬請的技術鑑定專家,有一定權威性,但是並不高。
醫療事故鑑定,本着公正原則,有利害關係的人員,都應迴避。
只是打官司的話,這個技術鑑定專家拿出的證據,有可能被法官採納或聽信。
總之,這裡面的潛規則較多,各方都會努力爲自己的利益而戰。
“當時我正在門診坐診,接到內分泌科闊主任的電話,請我過去看看,說明天一個病人的病情挺嚴重。我趕過去以後,發現患者存在低鉀症。內分泌科已經爲患者進行了補鉀補液治療,但是效果不明顯。後面我建議闊主任再增加兩條通路,加大補鉀量試試。
下午我接到闊主任的電話,說是加大補鉀量仍然沒有顯著療效。
他建議家屬立刻把患者轉到更大的醫院治療,家屬拒絕了。
我過去會診時,也向家屬提出可以轉院治療,同樣被拒絕。
後來等到傍晚六點半的樣子,我下了班又去了一趟內分泌科的住院病房。發現患者並未轉院,醫院方面爲其加大補鉀量,戴上了呼吸面罩。
那時候,患者的呼吸急促,情況已經較爲嚴重。
我擔心患者發生危險,建議給患者做好氣管插管的準備。但是家屬當時並沒有同意,並且提出要轉院。我徵得闊主任的同意後,主動幫忙聯繫了麻醉科的醫生,請求他們做好準備,以便患者的病情進一步惡化時,能夠及時爲患者做氣管插管。
麻醉科的醫生同意幫這個忙,臨時加班做好了隨時搶救的準備。
那時候,家屬提出轉院,被闊主任拒絕了。
因爲患者的病情嚴重,轉院路途中非常容易發生危險。
後來,患者的妹妹,父母等家屬全部到了,強行把患者轉院。
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發經過,有多位醫生、護士,以及死者的妻子可以證實。”
李敬生把自己知道的都講述了一遍。
“你當時聯繫麻醉科的醫生,爲患者做好氣管插管的準備,這事有證據嗎?”
專家夏言冰質問李敬生。
“有!當時因爲已經下班了,我給麻醉科認識的餘醫生打電話,家屬、闊主任等人都在場。病房還有一位患者和一個陪護的家屬,還有爲死者做護理的護士都能作證。我的手機裡面也還有通話記錄。當時餘醫生下班了,讓我聯繫他的徒弟做好準備工作。
她那邊肯定也能提供證據。”
李敬生回答得非常肯定。
“麻煩李醫生把通話記錄截圖發到我手機裡面。我這邊立刻聯繫當事的兩位麻醉醫生詢問清楚。”
尚志心中暗喜。只要證實麻醉科的醫生確實做好了爲死亡的患者做氣管插管的準備,但是家屬不聽勸,強行轉院,那所有的責任都由家屬承擔。
醫院方面無任何責任。
當場聯繫了麻醉科的老餘和他的徒弟,對方立刻就提供了一系列的證據。
包括材料申領記錄。
那位夏言冰專家看過後,搖頭嘆息。
有些無奈的看向家屬“從目前已知的證據來看,醫院方面應該不存在失職,這事我無能爲力,你們如果還想告的話,可以找找別的專家。不過說句良心話,這事你們再找人也是浪費錢。”
說完,夏言冰起身離去。
身爲技術鑑定專家,總不可能雞蛋裡面挑骨頭吧?
醫院方面確實嚴格遵守了醫療程序,並且爲患者的搶救做了一些義務之外的事情。
比如提前請麻醉科的醫生做好氣管插管準備。
這個按照正常程序,一般都是等到患者的病情進一步惡化,纔會提出氣管插管的申請。
“嗚嗚……”
患者的妻子趴在桌上痛哭。
另外兩個女家屬也是跟着悲聲痛哭。
李敬生與尚科長、兩位主管部門的領導打過招呼,走了出來。
挺同情死者一家,但是成年人必須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家屬強行轉院時就應該考慮到後果。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還在跟歐晴嵐說這件事,覺得挺遺憾。
但是根本沒辦法阻止家屬強行轉院。
否則,患者要是死在第二醫院,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吃完飯,他與歐晴嵐一起回骨外科的醫生辦公室。
五名年輕醫生看到他進來,齊刷刷站起身。
都是生面孔,李敬生一個也不認識。
“這位就是我們骨外科手法正骨門診的李醫生,也是你們要等的老師。”
秦飛向五人介紹。
身爲骨外科的總住院,這些新醫生們基本上都是找他報到。
“李老師好!”
“老師好年輕呀!”
“以後請李老師多多關照!”
五名年輕醫生,居然有兩個女醫生。
個子倒是不嬌小,身高都在一米六以上,而且看起來並不瘦弱。但是手法正骨是個體力活,更適合男性。
“別搞得這麼嚴肅,都請坐!”
李敬生第一次當這麼多醫學生的老師,感覺挺新奇。
也有那麼一點點壓力。
“師孃好漂亮啊!早就聽說我們李老師找了一位特別漂亮的女朋友,這次算是一次認全啦!”
那個皮膚白皙,一頭短髮的女醫生,打扮得像個假小子。
就數她最活躍。
“叫我歐醫生就可以了!”
歐晴嵐當着這麼多新同事的面,多少還是有些害羞。
“歐晴嵐,歐醫生,擅長骨創傷領域,也是我的女朋友。希望大家今後像尊敬我一樣尊敬她。”
李敬生對五人說道。
“沒問題!”
“肯定的啦!誰敢對師孃不尊敬呀!”
“老師,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給傷者正骨?我都已經在教學模具上練習很長時間了,特別想要上手試試我現在的能力。”
這些新兵蛋子,與李敬生當初剛出道時一樣。
總認爲自己學了很多,已經很強了,肯定可以爲患者藥到病除。
結果,實習的時候,就連給患者淨個皮都要被罵好幾輪。
扎針就更不必說了。
李敬生現在還記得,第一次扎針遇上了一個身材較胖的患者。當時紮了三針都沒看到血,他緊張得一腦門的汗,還是旁邊的護士姐姐看不過眼,出手救了他。
如今,他扎針的技術不說特別牛B,至少一紮一個準。
遇到手臂靜脈粗一點的患者,甚至可以玩一招飛針。
不過一般的新手醫生還是建議不要耍帥。
飛針的角度、力道,都要控制好。
不然,把患者的血管扎個對穿,那就悲劇了。
“上手鍛鍊的機會早晚會有,大家不要着急。第一天的話,我會教你們一些基礎的手法正骨知識。”
李敬生收了五個新學生,索性放棄中午休息的計劃。
帶着他們直接前往手法門診室。
五人都顯得很興奮。
“你們是哪座學校畢業的啊?”
“我們都是江離市醫藥大學的臨牀系醫學生。第二醫院過去招人,聽說有機會到您手下學習手法正骨,我們就搶着報了名。運氣還算不錯,經過多輪篩選後,第二醫院錄用了我們。”
真沒想到這些人都是江離市醫藥大學的學生。
看來第二醫院抓住這次技能比武露臉的機會,很可能與江離市醫藥大學達成了某種合作協議。
前幾天,華主任要了李敬生的個人資料、照片、畢業證書的複印件等等,說是要爲他申請醫學院校的助教。
原來讓他掛靠的是本市的醫藥大學啊!
聽說江離市醫藥大學招老師的標準非常高,別說當助教,就算想要進去當教習也是非常困難。
華主任和付院長可能也知道李敬生是個大忙人,根本沒辦法到醫藥大學給學生長時間上課。
現在直接從那邊調了五個學生過來,應該是與醫藥大學達成了某種戰略合作。
對於李敬生這種特殊人才,醫藥大學肯定也是非常樂意開綠燈,給出一些特殊待遇。
其實不單純是醫藥大學,幾乎國內外所有著名一點的大學,都有一套類似的招攬人才,擴大自身影響力的辦法。比如客座教授、終身名譽校長、終身教授等等。
第二醫院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幫李敬生鍍金,讓他變得更強。
至少也要拿得出手才行啊!
技能比武時,李敬生雖然摘了兩塊金牌,但是個人介紹只能寫第二醫院李敬生醫生。
幾乎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稱號。
比如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副教授這些,都是拿得出手的高級稱號。
可惜他暫時一個都沒有。
要想晉升副主任醫師,至少還得等好幾年。
而且想要評上副高職稱,也並沒有那麼簡單,還得自己有差不多的實力,醫院方面再扶一把,那就很容易成事了。
他帶着五人來到手法復位門診室。
陳醫生與黎麗看到李敬生拉來了一支大部隊,都有些傻眼。
“這五位是跟着我學習手法正骨的醫學生。這位是陳醫生,我的助手,這位是黎麗老師,咱們手法復位門診室的護士。”
李敬生給雙方互相介紹了一下。
“我叫葉輝,很高興認識兩位老師,還請多多關照哦。”
又是那個假小子最活躍。
當醫生,性格開朗是好事情,但是不能太活躍。
反而要沉穩,該嚴肅的時候一定要嚴肅。
更要管住自己的嘴。
因爲是第一天帶這些人,李敬生倒是沒有多說什麼。
“我對我們沒有太多的要求,但是有幾條一定要遵守。第一,儘量少說話,有什麼問題可以記下來,然後整理好,等到下班後或者我不忙的時候再問。
第二,給患者上手操作是一件非常謹慎的事情。沒有得到上級醫生的允許,一定不要擅自操作。如果發現有人瞎逞能,不經允許就對患者實施治療操作,我只能將其勸退。
最後一條,多看多學,可以相互討論和交流。”
相當於給五人劃了一條紅線。
手法復位門診室不像住院部、手術室,因爲很多治療都是無創治療,難免會讓一些膽子大的醫學生放鬆警惕。認爲這不是什麼危險操作,萬一搞不好也沒關係,讓老師來擦屁股就行了。
實際上,所有臨牀實操都有風險。
手法正骨的風險與手術風險相等,不存在什麼風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