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氣,陰暗潮溼,剛下過雨的青石板路上,有些坑坑窪窪的小水灘,偶爾有行人走過時不小心踩到了,便會濺起滿身的水珠,還有惡作劇的孩子故意去踩上一腳,然後樂的哈哈大笑。
一頂綠絨轎子從這條路上緩緩經過,轎中的人不經意間掀起了轎簾,凝神望向那幾個正歡快玩耍的孩子,俊挺的眉微微彎了起來,輪廓分明的五官在初陽的照耀下,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那緊抿的脣隨着孩子們的玩鬧,而傾出一抹弧度,竟似笑了!
隨行的貼身侍衛瞧到那抹難得的笑容,心中卻微有些刺痛,記憶中,主子似乎從來沒有笑過,他一度以爲,主子天生冷漠,從不知笑爲何物,今日,竟然笑了!
走過去了,再回頭張望那幾個孩子,墨青也不自覺的揚起了笑,可是轉瞬間,便浮上了一抹苦澀。
童年的時光,作爲孩子時的歡樂,他沒有,主子更沒有。
“墨青,到前面的拱橋上停下。”轎中的男子突然出聲吩咐道。
“是,主子!”墨青忙應了一聲。
長身玉立在拱橋最高處,男子無疑是最顯眼的,那一身的氣質與尊貴,那一襲象徵身份的華服錦衣,那一副出衆的容貌,雖然線條冷冽,卻一點兒也不影響他的俊美。
擡眼望向遠方,天際朦朧,似有大片的霧氣環繞,讓人不辨方向。
“咯咯……呵呵……”
突然,有串銀鈴般的笑聲從橋下傳來,這聲音清脆悅耳,歡快中流淌着喜悅的心情。
男子心神一蕩,低頭向下看去,一抹鵝黃色的嬌小身影便映入了眼簾。
“春棠秋月,這裡有個小攤子,我們看看嘛!”凌雪漫指着前頭一位大叔剛擺出來的小攤,一邊說着,一邊激動的向攤子跑去。
“王妃,剛下了雨,路面滑,您跑慢點兒,小心摔倒了!”春棠焦急的囑咐着,忙跟在後面跑去。
秋月笑着,跟了過去,卻道:“王妃,咱們偷溜出來的,逛一會兒可得早些回去了,不然管家會罰奴婢們的。”
“哎呀呀,你們好煩哪!我好不容易跑出來一趟,誰也不準羅嗦!要是管家罰你們,就讓他罰我好了!”凌雪漫不滿的揮着手,語畢,又突然“呵呵”笑道:“放心好啦,有離軒在,我向他說兩句好話,管家就不敢啦!”
“王妃……”
“大叔,這個東西是什麼啊?”
“夫人,這是水粉啊,老漢的水粉擦在夫人臉上,保準兒夫人光鮮亮麗,漂亮極了!”
“嘻嘻,我現在不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但要是再擦上這水粉,就更漂亮了!”
“呵呵,大叔你真會說話啊!好吧,我買了,春棠付錢,這水粉送你了!”
聽着橋下的說話,男子目不轉睛的看着那抹倩影,脣邊又微微浮起了笑容,這丫頭,好似任何時候都是開心的,那臉上的笑容總是那般的明媚耀眼,如冬日裡的暖陽,又如山澗的溫泉,清澈透明,純淨無暇。
轉身,扔下轎子向橋下走去,沒有什麼目的,只是想……
步子突然滯下,他被自己腦中的想法嚇了一跳,脣邊的笑容漸漸收斂,臉上的線條又重新變得僵硬,他竟然想假裝無意間與她邂逅嗎?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而且還是那個死人的王妃,他……在亂想什麼!
身後的墨青跟了上來,輕聲道:“主子,現在回府嗎?”
“嗯,回去吧。”淡淡的應了一聲,他已沒有了觀景的興致,返身欲往回走,卻是又不由自主的向橋下看去,這一看,卻不見了她!
他立刻朝四周看去,心裡竟帶上了一股急切與失落,然而,卻未曾尋到她的一片衣角,怔忡的立在橋上,有那麼一瞬間,他腦子裡都是空白,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上轎,回府。
夜裡,素卿躺在身邊,幾番暗示,莫祈冥無動於衷。
“夫君,有心事嗎?還是身子有恙?”素卿轉爲關切,眼神裡有着詢問。
莫祈冥側了身,背向她,淡漠的道:“無事,睡吧。”
“夫君,我聽說四王妃前些日子出事了,是麼?”素卿小聲問道。
“嗯。”
“夫君,那四王妃是不是跟人結怨了?怎麼會有狗啊,黃蜂啊什麼的追着她跑啊?聽說還有殺手殺她呢!這案子刑部有眉目了嗎?”素卿好奇的問着,習慣了莫祈冥的少言寡語,見他沒反應,又徑自言語道:“這四王妃身上怪事一大堆,我看她就不像是個好人家的姑娘,不端莊,不溫柔,沒有一點兒女子的賢淑,嗯,還和七王爺打的火熱呢!”
聞言,莫祈冥突然扭過了頭來,面無表情的道:“你哪聽說的?道聽途說的話就敢隨便往出倒嗎?她怎麼不是好姑娘了?”
“她,她就是不要臉啊,一個寡妃怎麼能與男人處的那麼近呢?還叫七王爺一口一個毓毓,嘖,就是自己夫君也不能叫這麼親熱吧!”素卿不滿的說道。
“無聊!”
莫祈冥瞪了一眼,沒有搭理,又背轉身子睡去了。
幾日後的大街上,莫祈冥騎馬剛進城,卻突然衝出來一個女子,眼看着馬蹄就要踩到她,莫祈冥忙緊急勒住了馬繮。
那女子受到了驚嚇,坐倒在了地上,馬上,莫祈冥一張英俊冷傲的臉孔鐵青一片,寒冰般的褐色深眸裡怒火中天,且冷如霜凍,低咒一聲,“該死的!”然後拉正馬繮,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到坐在地上被馬驚嚇了的女人臉上!
然,這一眼看去,卻未曾想到,竟是她!
莫祈冥當即一躍下馬,兩步跨近,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隱忍着怒氣,嗓音低沉清冽,“你幹什麼?想找死麼?”
“我……我沒……”
凌雪漫緊張至極,嗓音輕不可聞,看也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她,竟是如此害怕他!
莫祈冥心裡突然有絲疼痛,幾乎鮮少有人會不怕他,素卿因爲其母的身份顯赫,從小驕縱不已,然,在他面前卻也同樣是小心翼翼。
而面前的她,在其它兄弟那裡,甚至在皇上面前都是膽大包天,他以爲,在他這裡也一樣,卻突然發現,她和其它女子沒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