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我們快走吧——”
石頭搖了搖董江元的胳膊,懇求他趕快跟他一起離開,董江元衝他神秘一笑,嘴裡低聲道:“石頭,快躺下!”
“啊?”石頭一愣,看口型才明白過來少爺是讓他裝肚子疼,無奈的躺倒在董江元懷中,石頭哼哼唧唧裝起病來。
“你們兩個——,幹嘛呢!還不快給我到一邊去!”又是剛纔那道聲音,董江元頭也不回,示意石頭叫的再大聲點,石頭苦着臉遵命,“哎喲…哎喲呀,我的肚子,好疼啊…”
“閃開閃開!耳朵聾了還是塞了,聽不見大爺擱這喲呵呢?”
隨着暴喝聲,這人已經繞到董江元和石頭的前方,董江元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肥肉橫生的胖子在衝他們叫喚。
“這位大哥行行好吧,我這兄弟不知道怎麼的就肚子疼,你們這轎子是不是去縣城的?要是去捎我兄弟一把行不行…”
董江元此話一出,石頭有些繃不住想笑,害怕被這驅趕的人看見,他把臉轉到董江元懷裡的方向。陸小竹雖被綁着,耳朵卻是靈的很,聽到轎外在胡攪蠻纏,她不由又氣又好笑。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裝傻的功力真是不“一般”。
這樣想着,陸小竹也沒停止對轎身的踢打,倒是轎外跟着的王媒婆,聽到她踢轎身的聲音,一把掀起轎身窗戶的簾子,惡狠狠的警告她道:“你給我老實點!再不老實點,我老婆子可對你不客氣!”
陸小竹對她的話恍若未聞,繼續不停的撞擊轎身,王媒婆的警告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巴不得王媒婆對她“不客氣”,好在路上就把事情鬧大。王媒婆見陸小竹一點也不理會她的威脅,氣的整個身子都微微打顫了,偏生這節骨眼上沒法子對她動手。
董江元讓石頭哀嚎,實際上一直注意着轎邊的動靜,其實他也不是非要看新娘子長的什麼樣不可,只是這個接親的隊伍實在太過怪癖。說是成婚,卻連新郎官的影子都看不見。不僅如此,這花轎簡陋異常,僅在轎身圍了一圈紅綢,周圍吹打嗩吶的衆人面上也無一喜色。
就連擡轎的四人也不像是平常的村夫,他們體型高大比一般的村夫要高上一頭,以防備的姿態站定,像是非常怕人接近。就連轎身旁陪行的媒婆,也是一臉的鬼鬼祟祟,凶神惡煞,看起來這事着實不簡單。
“走走走,你走不走?不走我們可對你們不客氣!”
胖子一揮手,衆轎伕就放下了擡新娘子的花轎,逐漸越過吹嗩吶的人羣,然後朝着他們圍了過來,董江元見此彎了脣角,有意思。娶親途中沒到新郎官的家門前,花轎是不能沾地的,否則會被定位不吉利。這些人竟能如此隨意放肆,看來膽大包天。
壯漢蓄勢待發,董江元拉着石頭起了身,胖子一看這倆人還一副挑釁的模樣,當即下了命令,“給我揍他們,使勁揍!”
董江元早就做好了準備,在一名壯漢朝他撲來時,輕鬆閃身躲過,然後擡腳將那人踹了一個踉蹌,那人吃了虧,轉過身大吼一聲,再次朝他撲來。石頭因爲跟在董江元身邊,也曾特意去學了些拳腳功夫,如今主子要打架,他當然是拼盡全力並肩作戰,一時之間四名壯漢竟也談不到便宜。
“停手,快停手——”
姚戶來趕到兩岔口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有一羣人在打架,他是西湘村的副村長,今天董府的二公子要來,大村長讓他來把董二公子接到西湘村。
誰知他半路有事,晚來了一盞茶的時間,這邊竟然動上手了。剛開始他來時還不敢確定這混戰的就是董府二公子,當看到這地上扔的大包小包的行李,還有混戰裡穿着不凡的兩人,他這才如夢初醒,趕緊加以制止。
“別打了,哎喲喂,我的祖宗呀!”
戶來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擡頭望見轎邊正盯着“戰場”的王媒婆,連忙小跑着過去,跟她解釋董江元的來頭,王媒婆一聽,立即讓胖子和壯漢們停了手。
“二公子,你沒事吧?”衆人都停了手,戶來連忙跑了過去,董江元整了整衣領和周身,拍拍手道:“當然無事!你是誰,跟他們一夥的?”
“不是不是,”戶來連忙擺手,拉着董江元走到一邊,“我說董二公子啊,你惹不好,偏要惹他們呀!他們可是專門做強娶強賣的生意,要是把他們惹惱了,可教你永不安寧啊——”
“哦?”董江元轉了轉頭,望了花轎方向一眼,“他們竟能這麼猖狂?我倒是非要瞧瞧他們能讓我怎麼個不安寧法——”
“別啊,二公子,他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轎上那丫頭既然上了轎,那就說明都是家裡人說好的,人家好歹也是樁喜事,你這麼衝上去‘替天行道’算是怎麼回事啊?人家新娘子連新郎官都沒看見長什麼樣,要是就這樣被你給掀了簾子,這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了?”
戶來一番話讓董江元陷入沉思,戶來一看有戲,一隻手悄悄的背在身後,朝着王媒婆擺手示意,讓他們趕快擡起轎身溜走,王媒婆一收到訊息,連忙讓轎伕擡起花轎快些過去。
一直身在轎內的的陸小竹猛然感覺轎身擡起,心中一急,口裡更是“嗚嗚”不停,身下花轎移動的速度飛快,恰時嗩吶聲吹吹打打之聲又起,不過兩秒,她的嗚咽之聲便淹沒在這嘈雜的聲音裡。
“你們別走,站住——”董江元聽見響動,轉過身來,花轎正被轎伕擡着飛快的從眼前經過,他出聲制止,正準備追上去,身旁的姚戶來眼疾手快的伸手把他攔下,“二公子,二公子——,不能去啊!”
石頭站在身旁,少爺要追,姚副村長卻攔着,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要幫誰了。董江元被姚戶來抓住雙臂攔着,只能眼睜睜望着花轎被人擡走。直到確定董江元不會再貿然衝上去,戶來這才鬆開了抓着他的手。
“二公子,你請跟我來吧,我帶你們進村。”姚戶來陪着笑說出這句話。
花轎已經被擡遠了,董江元忽然就沒了精神,彈了彈肩上的灰塵,他不甚在意的開口,“好啊,那就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姚戶來連連應道,石頭已經提來了行李,他連忙接在手中一個包袱,然後率先走到前面帶路。
這邊陸小竹經歷一連串的情緒起伏跌落,現如今正“老實”的跌坐在轎身裡的長椅上,王媒婆中間掀了兩次窗簾,她都是乖乖巧巧的,讓王媒婆放心不少。
蔡家位於臨湘村內南面,跟陸家僅是莊頭莊尾的距離,村裡娶親有個習俗就是要圍着整個村裡村外轉上一圈,然後才能由轎伕擡着到婆家去。陸小竹是喬氏和蔡家合計好綁上轎子的,自然不能大張旗鼓的在村裡轉悠,王媒婆就給出了一個主意,就是繞着村口走一圈,走走過場,完了以後直接擡到蔡家去,蔡家和喬氏巴不得越快把“生米煮成熟飯”纔好,當時就點頭同意,就這麼辦。
誰成想剛一到村口兩岔口,就莫名其妙跑出來兩個“搗亂”的,因爲這事又在路上耽擱不少時間。出了這事以後,王媒婆生怕還會生出事端,剛走兩步,就趕緊讓人繞着近路,一路朝着蔡家方向而去。陸小竹心知路上已經沒了機會,一路上便也不再徒勞掙扎,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儲存體力,等到了蔡家,再尋機會伺機逃跑。
鄉下若是誰家辦喜事,不出半天就能傳遍整個村子,蔡家無意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事兒,架不住村裡其他人的耳朵靈敏,何況轎子到了門口,嗩吶聲離的好遠都能聽見,在蔡家附近住着的村民,聽到嗩吶聲紛紛從家門裡走出看熱鬧。
“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
轎子離蔡家還有一段距離,喜歡熱鬧的孩童已經湊了過去,圍在花轎周圍,時不時趁着王媒婆不注意,想要偷掀一下簾子。
“去去去,一邊去!”
王媒婆氣急敗壞的驅趕,忽感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整個摔了個屁股墩兒,摔的她呲牙咧嘴的叫喚。衆孩童見此紛紛拍手叫好,嬉笑歡呼,氣的王媒婆坐在地上直哼哼。
“哈哈,活該,哥你快看…”
靠在門框,林阿合樂的前俯後仰,拉了拉林大牛的衣袖,她示意林大牛快看。他們家就住在蔡家的隔壁,隔了一堵牆,林阿合年齡小,聽到嗩吶聲響了,迫不及待的拉着林大牛出來湊熱鬧。
王媒婆的窘相收入眼底,林大牛掃了一眼便把視線移開,落在了蔡家門口的大紅花轎上。小竹前些日子已經跟他講過,自家哥哥已經把蔡家的婚事給退了,林大牛慶幸她談過了一劫,就是不知這轎裡坐着的,又是誰家的姑娘,今日入了這火坑,怕是以後都不好過了。
蔡家已經從門裡出來人,首先是蔡氏已經出嫁了的大女兒蔡紅英,還有八歲的三女兒蔡素靈,以及蔡家特意請來的姑嫂一輩的村婦。這些人均是一臉喜氣洋洋,王媒婆見接新娘子的人出來了,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朝着蔡家大門口邁步過去。
新娘子是被綁着的,若是讓衆人都瞧了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王媒婆知道蔡氏不好惹,顧忌這個,連忙邁着短腿給蔡紅英傳信。只見她在她在蔡紅英耳邊耳語一番,蔡紅英連忙點頭,兩人一拍即合,朝着花轎方向走去。
布簾一角被掀開,陸小竹順着光亮擡頭,頭頂的紅蓋頭被人扯了去,這人正是王媒婆,她半邊身子在轎外,撅着屁股探身到轎子裡來。一把捏住陸小竹的下巴,另一隻手拿掉了她嘴巴里塞的破布,王媒婆逼迫着她吞了一粒藥丸下去。
“唔…咳咳…”確定了陸小竹把藥丸嚥了下去,王媒婆這才撒手鬆開了她,陸小竹只覺下巴生疼,張了張嘴,發現發不出任何嗓音。
“老實點!”王媒婆一邊警告,一邊動手解開了陸小竹周身捆着的麻繩。從中午飯過後不久,陸小竹就一直被綁着,被綁的久了,這身子彷彿不是自己的了。她嘗試擡擡手臂,輕輕一動,整隻手臂一陣痠麻襲來,過後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重新給陸小竹蓋上蓋頭,王媒婆攙扶着她起身,兩隻手像章魚的觸手一樣,牢牢的抓住她半邊身子,蔡紅英在轎外接應,等到轎伕壓下轎樑的那一刻,她就全身關注盯着轎口。
陸小竹被王媒婆鉗制着下了轎,剛踏出一隻腳出來,便覺右臂一沉,隔着蓋頭看不清這人是誰,只能依稀感覺到是個女人。生怕她跑了,這個女人跟王媒婆一樣,都把她抓的緊緊的。在她們的鉗制着下慢慢移步,陸小竹在心中嗤笑,要跑也要等她恢復了力氣再跑,這羣人還真是對她一刻也不鬆懈。
“咦?哥,你不看新娘子了嗎?別走啊!”
一路被攙扶着來到蔡家門前,由不得陸小竹半分不情願。林阿合的聲音傳入耳中的時候,她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聽,直到林阿合再次叫了一聲“哥”,陸小竹才確定了這是真的。
原來林大牛和阿合的家真的是住在蔡家的隔壁,前些日子林大牛還提醒她不要嫁到蔡家,誰知才幾日的光景,自己竟被蔡家人綁了來。
林大牛,你知道我在這裡嗎?陸小竹心中默默的發問,周身一片寂靜無人回。大紅色的蓋頭幾乎垂落到了她的胸間以下,眼前一片紅色遮睛,她什麼也瞧不見。無奈的彎了彎脣角,她跟着王媒婆的腳步的雙腳,終於跨過了蔡家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