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試圖結束自己生命的人,有着這樣或者那樣或者許多樣的理由藉口,而一個努力活下去的人,只需要一個理由,他(她)就會勇敢的活下去。
洛夢憑藉着,從窩棚頂上透露下的月光,在窩棚裡鋪着軟草,她開始想要活下去的那一刻,僅僅是不服氣罷了,可是現在,她發現她有着越來越多要活下去的原因。
“娘,我們鋪好我們的炕了,我們去弄點水吧,那雀畫河裡靠邊的地方有那麼多的荷花,咱們用荷花葉子喝水,娘,你還記得初夏的時候,你用荷花葉子給我和哥哥喝水麼?”
小米粒就像是洛夢掛在腰間的銀鈴,走到哪裡,叮叮噹噹的響到哪裡,聲音裡滿滿的幸福和快樂。
其實,快樂和幸福很簡單,越是摻雜了太多欲望的情感,越是難以得到,並且會因爲無法得到而感到痛苦,而小米粒的快樂幸福是能和娘在一起,能吃東西還可以有地方睡覺,當然了,如果哥哥也跟她和娘在一起,那就是最快樂最幸福了。
“當然記得。”洛夢溫和的回答道。
由於這裡是從雲夢嶺上流淌下來的,這雀畫河的水是山上的泉水,清澈清涼還有些甜滋滋的,上水村村西邊的水井如果人太多,村裡人就會來這邊的山腳下挑水,一樣的喝。
娘倆喝飽了之後,就折回了不遠處的破舊窩棚。
身邊躺着個軟軟的小丫頭,洛夢覺得自己不孤單。
“米粒兒,娘被那些人抓起來的時候,姥爺和舅舅他們是怎麼來的啊?”
娘倆在聊了一會兒之後,洛夢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是葉叔,娘,你還記得葉叔麼?葉叔跟哥哥和我說,讓我們把娘從姥爺家裡帶來的那隻鴿子給放了。”小米粒聽到娘問這個問題,好像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一個翻身就趴在草上,然後雙手託着腮的,盯着黑暗裡的娘。
洛夢聽聞小米粒的說法之後,用力的想了想,那隻信鴿是爹給她的嫁妝,想當初爹也是怕她在苗家受委屈,當爹的不同於當孃的,不會準備別的東西,只想着自己的女兒不要在婆家被欺負就好,所以,給女兒準備了些簡單的嫁妝之後,又用鳥籠裝了那隻信鴿。
至於米粒兒說的葉叔,還有米粒兒說的葉叔讓放鴿子的事,洛夢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娘,就是葉叔和姑奶奶把你送到門口,娘躺在小推車上,然後娘閉着眼睛不說話。但是奶奶不讓你進門,還說要掐死娘,後來,葉叔就讓我和哥哥快點把鴿子放了。”小米粒輕輕的蹙着淡淡的眉頭,認真敘述說道。
洛夢聽到這裡的時候,似乎明白了,只是,當這一切的事情暫時的了斷之後,洛夢卻沒有看到那隻鴿子。
“米粒兒,你和哥哥放了鴿子,後來鴿子回來了麼?”洛夢再次的問道。
小米粒兒聽到孃的問話,小嘴兒一撅,然後稚嫩的聲音裡帶着不甘心卻又充滿了畏懼,“娘——”
雖然黑暗中,洛夢看不到小米粒的眼神和表情,但是從小米粒兒的聲音裡,洛夢能聽出小米粒內心的恐懼,所以,洛夢伸出手,將小米粒攬在懷裡,然後和小米粒兒面對面。
洛夢伸手輕輕的撫摸着小米粒的額頭,溫和說道,“現在咱們在外面,誰都聽不到管不着,咱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小米粒兒聽完洛夢的這番話,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猶豫了片刻,接着說道,“娘,我不疼,我也沒有哭,娘不用擔心我,也別去找奶奶理論了。”
洛夢正全神貫注的準備着,聽小米粒兒把有關信鴿和當時的情況敘述一遍的時候,米粒兒卻說出了這樣一番讓人頗爲動容,又催人淚下的話。
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如果不是脾性堅韌,內心純潔,怎麼可能說出這樣安慰人心的話?
洛夢感謝老天,這個在辱罵甚至毒打中呆過的孩子,還能保持如此純良的秉性,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恩,娘纔不去找奶奶理論,下次,米粒兒要是惹了奶奶,奶奶要罵,你就隨着她罵,不用理會她,要是奶奶打米粒兒,米粒兒就快點跑,好不好?”洛夢鼻尖酸澀,眼眶溼潤,她內心複雜,竟然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來安慰這個懂事的丫頭。
“恩,米粒兒記住了,娘,那天你被人從祠堂帶走,我回家之後,奶奶正在質問哥哥,手裡還拎着鴿子籠子,哥哥哭着跟奶奶爭搶,奶奶生氣的將哥哥推搡在地上,並且在我和哥哥的面前,把那個鴿子給摔在地上,鴿子流血了,動了兩下就不再動了。”
小米粒說了大一堆的話,然後見洛夢的反應不大,這才接着說道,“奶奶見我站在門口,就很快很快就走到我面前了,然後扯着我的辮子,把我推地上了,說是我給哥哥出的壞主意——”
洛夢聽到這裡的時候,將小米粒摟在懷裡更緊了。
“娘,恩,你摟的好緊哦,我都憋的出不來氣兒了。”小米粒那奶聲奶氣的說話聲,格外暖人。
洛夢聽到小米粒那可愛的聲音,忍不住的破涕爲笑了。
“娘,你怎麼哭了啊?娘不是說,哭鼻子不是好孩子麼?不能隨便掉眼淚。”小米粒說着這句話,竟然將放在洛夢懷裡的小手抽出來,然後輕柔的給洛夢擦拭眼淚。
“娘沒哭啊,是旁邊的土灰迷了眼睛。米粒兒,那鴿子被奶奶摔在地上流血了,然後呢?”洛夢的心裡是複雜的,有着對這兩個小孩童的愛和歉意,還充滿着對楊翠花的恨和惱怒。
洛夢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兩個小孩子知道她已經不是他們曾經的娘,如果她那天堅持不開口而等死投胎,如果她真的是已經死掉了,這兩個爲她付出過的孩子,會有怎麼樣的將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奶奶不再罵哥哥了,罵了我,不過我沒哭,我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