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蘭見兒子疼的都倒吸涼氣了,卻還嘴硬的說沒事,她心裡就更加的心疼了,葉子從小就沒了爹,這些年跟着她就沒享過福氣,不管遇到了多麼難的事,這孩子大多都是會悶在心裡,自己去慢慢地想辦法解決。
“葉子,你是不是還惦記着村長家裡的輪椅啊?”苗秀蘭溫和的問道。
葉春暮那雙垂着的眸子在聽到了老孃的這個問話之後,忽的一下擡起來,他盯着老孃的面色片刻之後,便說道,“娘,不如晚上我——”
“去吧,咱們掙的是銀子,掙得也是名譽,你給人家做木匠活,不僅要活好,還要遵守跟人家的約定,既然先前說好的是今日就能做好,現在不能白白的收了人家的銀子,還要明天再去一次補修,娘在家裡沒什麼的,你出門前,娘鎖好了門就是了。”
苗秀蘭從兒子的憨實口吻中只聽了幾個字,就知道兒子想着晚上出去,索性,她就先說出口來。
“謝謝娘!”葉春暮沒來由的一陣興奮欣喜,竟然給苗秀蘭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便歡天喜地的繼續去捆苜蓿,裝車去了。
苗秀蘭一邊幫兒子準備捆苜蓿的高粱秸稈席篾,一邊看着兒子的舉動,雖說天色略晚了,看不清兒子的面色和眼神,可是聽着兒子哼着的小曲兒,苗秀蘭不禁的開心微微笑了。
果然,兒子是因爲事情沒有做的妥帖,總覺得愧疚,纔會心神不寧的,可是兒子又是極其的孝道,不好意思開口讓老孃一個人在家裡。
母子兩人裝好了推車之後,葉春暮又迅速的在自家地頭上砍了一筐的豬草,將裝滿豬草的竹簍子捆在了推車的前頭,便帶着老孃回家了。
葉春暮的家裡,雖說比不上村長那樣的低調奢華富貴,也比不了苗大牙家裡那三間北上房,四間東西下房,但是,小院裡簡單的三間青磚北上房,還有院子西牆邊上的一間雜物間,對於這個小家來說,已然是足夠了。
之前的時候,葉春暮的家裡是破舊的三間泥坯房,家裡窮修不起,常年累月久了,可謂是冬涼夏熱,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外面晴空萬里了裡面還是小下雨。
後來葉春暮靠着手藝賺了銀錢,日子好過了,這才大動修葺了一番,除了地基沒變,那些個土牆的裡裡外外都用青磚給包起來,連同屋頂也用了大片的石板,修整的格外仔細。
“娘,您歇着,我卸車完了就去做飯。”葉春暮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苗秀蘭見兒子心情好,她的心情也就好起來,雖然嘴裡應聲了要歇着,但是她還是去將那一大竹簍子的豬草給卸下來,然後去找破菜刀去了,她想趕緊剁點豬草喂小豬仔。兩個月前,葉春暮去落日鎮給人家大戶人家做活,回來的時候,從落日鎮的牲口市裡,用幹活賺的所有錢,買了個小豬仔回來。
葉春暮心裡掛念着那件事,所以,卸車做飯也是嘁哩喀喳,格外的利落,一切做好之後,葉春暮又迅速的給娘盛了飯,他自己只是裝了五個菜餅在懷裡,就要出門。
苗秀蘭見狀,臉上滿滿的驚訝疑惑,“葉子,你怎麼不在家吃完了飯再去?還有,你這出門不帶工具袋——那你怎麼——”
苗秀蘭的眼睛裡滿滿的不解,她怎麼突然覺得,兒子好像不是因爲給上水村的村長修輪椅的事要出門呢?
葉春暮聽到老孃的這句問話,瞬間就怔住了,但是很快,他便嘿嘿的憨實笑了,說道,“我記錯了,我以爲我把工具袋掛在了石榴樹上了,沒成想,今天是掛在屋裡了。”
苗秀蘭卻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是看着兒子那笑嘻嘻的樣子,又不像是什麼壞事,索性,苗秀蘭便說道,“那行,別爲了抄近路去雀畫河邊走了,萬一掉進去還弄溼了衣裳,秋夜裡天涼,你——”
“我記住了。”葉春暮不等苗秀蘭把話說完,人已經朝着門外飛快的跑出去了。
苗秀蘭挪了挪身子,從炕上出溜到炕沿兒上,穿了鞋子,便去上門閂了,但是,苗秀蘭一邊走一邊琢磨着,葉子這孩子到底是什麼事不肯說啊,還有,且不說不拿工具袋就往外跑,怎麼今兒一下拿了五個菜餅啊?他平日裡最多吃三個,其實,一般也就吃兩個菜餅就飽的。
苗秀蘭的嘴裡嘮叨着這些奇奇怪怪的事,走到了門口之後,明知道兒子已經跑遠了,可是她還是沒忍住的站在門口外,朝着遠處的路口張望了一下,已然是月末了,月亮也缺了不那麼明亮了。
苗秀蘭嘆了口氣,便轉身回了院子上了門閂,蹣跚的朝着北上房屋裡走去了。
走在秋夜小路上的葉春暮,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喜悅,他甚至還時不時的傻笑一聲,這虧了路上沒有別的人了,不然,真得被葉春暮的這些舉動給嚇着,怕是個瘋子吧。
用舊屜布包着的菜餅,被葉春暮緊緊地捂在胸前,他腳下的步子疾走如飛,可是他仍舊覺得,平日裡很近的一段路,今晚上走起來卻格外的漫長。
就在葉春暮覺得心裡格外焦灼的時候,他的視線之內,出現了期待已久的場面。
不遠處一堆篝火在隨着輕輕夜風搖擺,篝火旁邊的孩子和女人,被火光映照的臉色金紅,一串串稚嫩天真,或者溫婉輕柔的笑聲,從那邊傳來。
葉春暮突然住了腳,他就這樣走過去?就直接把菜餅拿出來給三嫂和兩個孩子?直接說你們睡吧我守着你們?
葉春暮興奮了一路的笑意,瞬間在臉上僵硬住了,原本三嫂在上水村就被傳的各種流言,現如今他要是再過去,這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即便有兩個小奶娃,在外人面前,卻也有着說不清楚的關係了。
更何況,三嫂爲人正直本分慈愛,若是在深夜裡見了小叔子,又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呢?
葉春暮緊緊地抿着脣,心思凌亂的蹲在了路邊的柳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