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沈美景笑道:“也怪我眼拙,沒認出你來。”
說着,扒拉開宋涼臣,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她。
原先聽錦衣說這位師主子的時候,美景就在好奇,是怎般清新脫俗的人,纔會一心癡迷棋局,一不爭寵,二不爭利?
如今這一見,心裡倒是有些意外。師小仙沒有美若天仙,甚至連清秀都算不上,一張臉普普通通,眼睛不大,鼻樑也不挺,臉頰上還有點點斑印,只有一口櫻桃小嘴尚算能入眼。
這院子裡,寧淳兒活潑俏皮,面如春桃;曾經的溫氏也是溫柔大方,面容端莊;就算是於氏,面相雖然有些刻薄,但也是清秀佳人。宋涼臣的眼光一向很高,滿院子他的人,包括小白菜在內,無一不是美人。
結果這位師主子,竟然…這般普通嗎?
像是瞧見她眼裡的疑惑,師小仙笑了笑:“世子妃是不是也覺得妾身無顏色,配不得爺左右?”
心裡一跳,美景下意識地就搖頭:“沒有,爺立你爲側妃,便定是看上你哪處好。”
宋涼臣有些尷尬,偷偷打量着沈美景的神色,心裡也有些虛。
奇了怪了,師小仙是他一早迎進府的人,她也是該知道的,現在見面,怎麼就那麼叫他心裡不安呢?
大概是……怕她還沒來得及原諒他,便又生了他的氣。
頓了頓,宋涼臣道:“時候不早了,你們站在這裡也說不了個什麼,小仙還是早些回去吧,等明日我再去看你解開的棋局。”
微微一愣,師小仙側頭看着他,目光裡有意外,也有些委屈。以往解開棋局,他不管在做什麼,都是會立刻去看的吧?現在怎麼……
不過她一句話也沒說,只屈膝行禮:“妾身明白了,這就告退。”
美景側頭,月光之下,恰好就瞧見宋涼臣眼裡那一絲絲的愧疚,望着師小仙,直到那背影消失了,才伸手過來繼續拉着她:“咱們也回去吧。”
“好。”點點頭,她也沒立刻問他關於師小仙的事。回去相思苑裡,替他更衣然後洗漱,半個時辰的時間裡,一句話也沒再說。
宋涼臣自己按捺不住了,看着她開口道:“小仙是個孤女,被星宿老人託付給我的,說她命不好,瞧着可憐,就放在我院子裡養着。”
美景點頭。
“星宿老人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宋涼臣更侷促了:“就是看天象很厲害那個,也就是他說的黃道吉日,才讓你陰差陽錯嫁給了我。這樣說起來,還當真是有些靈驗的。”
美景還是點頭。
世子爺這下才慌了,拉着她的雙手坐在牀上,低低地道:“你爲什麼不說話?可是我哪裡又惹你生氣了?”
眨眨眼,美景看着他:“爺怎麼瞧着這麼慌張?妾身沒有生氣,只是不瞭解這位師氏,所以不知該如何接話而已。”
捏緊了她的手,宋涼臣眼神灼灼:“她人其實挺好的,就是…對棋癡,對我也癡。”
“嗯。”美景點頭:“對什麼癡都沒什麼要緊,只要識大體、懂事便好,也讓我不用這麼費心。”
垮了臉,世子爺不滿地道:“你爲什麼都不吃醋的,有人這麼喜歡我,你都不生氣!”
要是有人也這麼喜歡她,被他知道了,他要氣死的!
美景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看了宋涼臣兩眼。
這話,這語氣,還是那個千軍萬馬之後,運籌帷幄之中的宋涼臣?她還正說,如今的宋涼臣與以前已經不一樣了,以前的小鷹,現在羽翼漸豐,正在成爲老鷹。
結果這一句話,她發現了,宋小鷹還是宋小鷹,還嫩着呢!
“爺不曾聽人說麼?”美景道:“身爲正室,不得妒忌、妄爲,要平衡後院,爲自家男人打理家務,免其煩擾。妾身既然當着世子妃,就是不能吃醋嫉妒的。”
“哪裡來的道理!”宋涼臣皺眉:“正室也是女人,我只聽人說,女人一旦傾心於人,都是會生氣吃醋的。”
“爺。”美景笑着搖頭:“您相信妾身,吃醋嫉妒的人您不會喜歡的,就像溫氏一樣,容易走了極端。”
誰說他不會喜歡?若是她,他不知道該有多喜歡。
垂了眼眸,宋涼臣嘆了口氣,無言了一會兒才轉了話頭:“三日之後,我要繼位成爲燕王了。”
心裡一跳,美景皺眉:“怎麼會這麼快?”
“是啊,我也覺得很快。”扯了扯嘴角,宋涼臣無奈地道:“父王要撂挑子不幹了,三日之後我正好弱冠,便讓我繼位,想必也是要將宋涼夜的事情也都攤在我頭上。”
繼位爲燕王的話,每日會更加繁忙,而且冬天的時候,必定會進京述職吧?
想了想,美景還是頷首:“恭喜爺了。”
宋涼臣抿脣,伸手將她扯過來,抱着她,將頭埋在她的肩上。
“我爲王,女眷會重新進行一次冊封,這也是規矩。”
怔了怔,美景點頭:“妾身記得,您說了要迎娶趙郡主。”
“不。”他連忙打斷她:“我想立你爲正妃。”
屋子裡只有兩盞絹燈亮着,美景看着上頭的花式,輕笑道:“爺都是要當王的人了,還這樣任性嗎?妾身不過是暫代世子妃之位,又不是真正的世子妃。您迎娶趙郡主,一能清了欠趙地的人情,二能穩固燕趙關係,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極好的選擇。”
宋涼臣咬牙,擡起頭來看着她:“你不想當王妃?”
“想還是想的。”美景點頭,摸了摸下巴道:“畢竟王妃一個月的月錢也高上許多,更別說吃穿用度……但是爺要是願意將這些東西補貼給妾身,妾身還是十分樂意讓位的。”
瞧瞧,他說什麼來着?他說什麼來着!就知道只要給她銀子,其餘的她都不會在意!什麼世子妃啊王妃啊,她就只看得見用度和月錢!
“爺?”
瞧着面前這人十分頭疼地靠在了牀邊,美景貼心地問:“您不舒服嗎?”
“我好得很!”宋涼臣黑着臉道:“燕趙的關係和欠的人情都用不着你來關心,三日之後等着穿禮服便是。”
沈美景:“……”
這人是不是患了一種叫做“你要我不給你你不要我偏要給你”的病?那有一天他搬五千兩銀子來問她要不要就好了,她一定說不要!
“睡吧。”起身去吹熄了燈,宋涼臣上牀,憤怒地背對着她躺下。
美景也沒理他,自顧自地休息。結果剛要睡着的時候,這人就還是翻身,過來死死地抱着她。
“爺?”她掙扎了一下,旁邊這人卻是絲毫不動,像是已經熟睡了。
哭笑不得,美景伸手,摸了摸他散開的墨發。
柔柔軟軟的,一點也不像他那麼粗暴的脾氣。
靠着他,她也安心了一些,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宋涼臣便吩咐了人給她做禮服,沈美景皺眉道:“這若是傳到趙世子耳裡,爺該怎麼交代?”
宋涼臣勾脣一笑:“他現在還能聽得見其他的消息?”
美景一愣。
錦衣湊過來,小聲
說了一句:“主子,落雪閣那兩位,從今早起來就在吵架,柳公子也過去了,熱鬧得很。”
這前夫和前妻加上一個前妻的護花使者,那戲的確是唱得熱鬧,趙豐年約莫這幾日都該沒有心思關心其他的。
點點頭,沈美景覺得,這事兒既然是宋涼臣決定的,那還是交給他去擔心吧,到底該給趙王那邊怎樣的交代,也該他來決定。
用過早膳,宋涼臣還沒來得及出門,弈趣齋的丫鬟天元就過來了,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望了半天,也沒通稟,還是宋涼臣眼尖才瞧見了她。
“天元,進來說話。”
嚇了一跳,天元望裡看了看,確定是世子爺,才小步進來,下跪行禮道:“爺,我家主子等了您一宿,就等您醒了,好過去看看那棋局。”
宋涼臣皺眉:“我不是說了今日會過去麼?她怎麼還一宿不睡?”
說着就往外走。
天元朝美景行了禮,才起身跟在宋涼臣身邊,邊走邊道:“我家主子的性子,爺又不是不知道,這一局棋解了有三個月,不等着您去看,她哪裡睡得着?”
美景頷首,目送宋涼臣出去,等人不見了,纔好奇地問錦衣:“這師主子怎麼這般厲害,一局棋能解三個月?”
錦衣笑道:“還有更厲害的時候,一局棋能解半年。師主子進府也有些時候了,府裡的人都常常會忘記有這麼一個人,她除了下棋,對別的都不關心,一旦解開棋局,便要拉着爺去陪她好幾天的。”
幾個月不見,拉着去陪幾天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是美景還從來沒見過那樣的人,也說不上哪裡奇怪,就是覺得看見她心裡毛毛的。
不過她這樣癡迷下棋,也算是無形之中躲過了好多刀光劍影。聰明如寧淳兒,都免不得被人扯下水,這師小仙倒是好,安於一隅,什麼事都不管。
“對了。”美景道:“玉食去幫我找個大夫吧,這幾日總是覺得身子不舒服,也不知是感染了風寒還是如何。”
玉食領命就去了,她便就坐在屋子裡等着。
結果不等玉食回來,宋瑞雪先來了,紅着一雙眼睛,衝進來就抓着她的手道:“嫂嫂,你快幫我去給哥哥說說,我要嫁給彥遠!”
啥?美景傻了,這才過一個晚上而已,怎麼就突然想通要嫁人了?
正要開口說話呢,後頭又跟進來一個黑着臉的,怒喝道:“宋瑞雪,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瑞雪氣得身子發抖:“與你已經和離,嫁誰都跟你沒相干吧?憑什麼在這裡指手畫腳?”
“你不喜歡的人也嫁,拼着爲難你自個兒,也要爲難我是嗎?”趙豐年皺眉:“你若實在想嫁人,那不如再嫁給我好了。”
宋瑞雪一愣,繼而嗤笑:“嫁給你?再去你那美人堆裡跟你一年同房一次?趙豐年,你要不要臉啊?總是看別人不順眼,卻沒發現自己纔是這天下最無恥的男人嗎?”
“我……”
“你什麼?”瑞雪當真是氣急了,什麼形象都不要了,瞪着他就罵:“男人說話一言九鼎,你迎我在先,答應不納妾室,卻食言在後,自己打了自己的臉!不知廉恥也就罷了,竟然還覺得自己沒錯,男人就應該三妻四妾?那我還覺得女人能養一堆男寵呢!生在王室就覺得自己了不起,所有人都該圍着你轉,就你是爹孃生的,別人都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是不是?”
“我告訴你,就算我宋瑞雪嫁雞嫁狗,也絕對不會再嫁你這種衣冠禽獸!”
餘音繞樑,美景看得呆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