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程北望帶着人進去書房,又再度出來,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便走了。葉青成和柳彥遠也在,柳彥遠已經任職右軍參事,進去不知聽了什麼,出來的時候差點將門口的花盆給踢翻了。
一貫溫文爾雅的人,竟然會有這樣的動作,美景覺得自個兒心裡的預感多半是成了事實。
果然,晚上宋涼臣回來的時候,二話沒說便抱住了她,抱得死死的,然後退後兩步,一拳砸在了牆上。
美景嚇了一跳,皺眉看着他:“爺?”
宋涼臣的眼神有些可怕,像是黑浪在裡頭翻涌,一波一波的,隱忍卻又實在憤怒。
她什麼也做不了,就只能伸手回抱他,像安慰孩子似的,輕輕拍着他的背。許久之後,宋涼臣才冷靜下來,緩和了神色道:“我已經接了旨,將燕地西城以西的地方,分給宋涼夜,賜他稱號‘仲王’。”
美景點頭,跟趙豐年說的一樣,皇命便是要分割封地。
這其中經過了多少討價還價和利益爭端她不知道,但是現在的宋涼臣看起來很累,受他照顧這麼久,她也是時候該照顧他一回。
擰了帕子給他擦臉,又替他更衣,美景的聲音是難得一見的溫柔:“早些休息吧。”
竟然被她給安慰了?宋涼臣低笑,伸手環過美景的肩膀,將她困在自己懷裡,而後低頭尋着她的脣,溫柔地含上去。
美景一怔,柔順地應和他,感覺到他舌尖在找尋自己舌頭上的傷處,便微微一笑。
“舌頭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有點硬硬的東西在裡頭,估計要許久才能消。”輕輕推開他,美景吧唧一口親在他的脣上,而後引他上牀,伸了自己的手臂過去,墊在他的脖子下頭。
宋涼臣挑眉,看了看她道:“這不應該是我做的動作麼?”
“有誰立了規矩,說必須是爺才能做這樣的動作嗎?”美景笑道:“妾身就想抱抱爺而已。”
微微一頓,宋涼臣擡眼,眼裡亮晶晶的:“你別自稱妾身,也別叫我爺,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
美景:“……”
沉默了半天也沒開口,她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有些爲難。
嘆了口氣,他道:“罷了。”
正要轉過身去,卻感覺身後的人貼了上來,在他耳邊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說出來:
“我就想抱抱你而已。”
心口一暖,宋涼臣勾脣,忍不住就捉着人,再度吻了上去。
早知道發生這種事情她就會這麼溫柔,那早晚要來,不如早來點。
雙眼望着她,像是要把人望進眼底深處,他只脣動,眼卻一動不動,勾着她,看着她,眼皮微微闔着,睫毛黑長。
沈美景忍不住往後縮了縮,卻被人扣回了後腦勺,吻得更深。
“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早起的。”
“嗯,我知道。”宋涼臣應着,聲音低啞,吻夠了,便蜻蜓點水似的在她臉頰、鼻尖和額頭再親幾下,最後終於擁她進懷裡,抱着閉上了眼。
“睡吧。”
心口咚咚直跳,美景伸手去壓着,眉頭直皺。
突然想起,自己是有多久沒有夢見過子衿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夢境裡會闖了別人進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子衿就再也沒來找過她了。
微微有些罪惡感,美景翻身,背靠在宋涼臣懷裡,努力讓自己入睡。
“你以後會對別人動心嗎?”
一條清波上,有木舟長長。一身嫩綠長裙的少女仰頭,
看着旁邊穿黎色青煙袍的男子問:
“會不會以後遇見更好的人,你便不喜歡我了?”
黎色青煙袍輕笑,溫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傻瓜,世上哪裡還有比你更好的人?”
“可是,萬一有呢?”
“萬一有,那也不是你啊。”他的眉眼好看極了,望着她,眼裡有碧空清水:“我許子衿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只會喜歡沈美景一個人。”
河上煙波起,兩人的身影都模糊得看不清楚,聲音卻十分清晰地在她耳邊響起。
我許子衿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只會喜歡沈美景一個人。
只喜歡她一個人。
“主子?”
有聲音從遠處飄來,將她硬生生扯出了夢境。美景睜眼,就看見玉食一張擔憂的臉。
“您怎麼又落了淚?已經好久不見您在夢裡哭了。”
微微一怔,美景坐起身子來,伸手將眼角的東西擦乾,望了望外頭的天色:“這麼晚了。”
又看看身邊,宋涼臣的位置已經空了。
“您先起身吧,寧主子在外頭已經等了許久。”玉食道:“瞧她那面容,像是受了什麼氣。”
一聽這話,沈美景也想不到別人,肯定是師氏與淳兒又起了什麼衝突。
更衣梳妝,出門去外室,寧淳兒看見她就迎了上來,也沒急着抱怨,倒是有心情誇她:“王妃今日的頭面和妝容都好看,襯得上身份。”
從世子妃變成了王妃,她的新頭面也有了好幾副,都是宋涼臣送的,特意每一個上頭都刻了王府印記。
“你的新頭面應該也到了,還有剛到的綢緞和布料,瞧過了麼?”美景問。
提起這個,寧淳兒才沉了臉:“王妃別怪妾身一大早掃興,妾身實在也是被氣得沒了辦法。頭面和綢緞都是您一早問了妾身,妾身親自定了自己喜歡的樣式和花紋的,結果今日送來,還沒來得及細分,師小仙便先將妾身訂好的東西給撿了去。”
美景有些意外,多看了寧淳兒兩眼:“你平日可不是在乎這些東西的人。”
“妾身是可以不在乎的,若是她態度好些,給我賠個不是,那也就罷了。”寧淳兒面容含怒:“金粉去問她,她偏生還耍了脾氣,說我看不起她,說她那身份是不是不配用這些樣式,這陳腔濫調的,唱了這麼久也不膩,自己做錯了事,吵吵鬧鬧的,惹得像是妾身在欺負她一樣!”
沈美景聽完,哭笑不得:“又來這套?”
“可不是麼?”寧淳兒道:“這首飾拿錯,說大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她這一委屈,還成了妾身仗勢欺人,真是有一百張嘴巴都說不清。”
“的確是小事。”美景笑了笑:“不過我這兒有個上不得檯面的法子,倒是能治一治她,你聽還是不聽?”
寧淳兒眼眸都亮了:“聽聽聽,這哪有不聽的道理!您快說。”
美景拉過她去,嘀咕了一陣,寧淳兒嘴巴張得老大,想了一會兒道:“行!”
“這也是有些卑鄙了。”美景道:“不過我這個人不大方,私以爲對君子便君子,對朋友要夠朋友,至於對小人,正面碰不過,那就學她的,繞着來。”
她覺得傳說裡以德報怨的人真的很善良,很偉大,但是抱歉,她真的成不了那樣的大人物啊!頂多做個讓自己過得快活的小人物。
寧淳兒笑彎了眼:“王妃說得有道理,那妾身就先回去安排人。”
“好。”美景點頭,起身送她出去,然後側頭對錦衣道:“去將師主子請來,連帶
着她院子裡的粗使奴婢,都一併帶來我這裡。”
“是。”錦衣應聲而去。
玉食好奇地伸了腦袋過來:“王妃給寧主子出的什麼主意?”
“你等會就知道了。”美景伸手,點點她的鼻子:“這法子看着舒服,別跟着學。”
嘟嘟嘴,玉食點頭,乖乖地站到一邊去。
沒一會兒,師氏就帶着人來了。弈趣齋的人,算上天元在內,從前是有五個的,但是美景現在一看,師小仙身後就跟着一個天元,兩個粗使的丫鬟。
“不是說將所有人都叫過來麼?”
師小仙上來行禮,頷首道:“回世子妃,妾身喜靜,用不了那麼多人,院子裡只留了三個奴婢。”
美景道:“你現在是王爺側妃,院子裡怎麼也該有五個人,不然成何體統?”
“王妃不必擔心,妾身自己將人趕走的,沒有什麼怨言。”師小仙垂着眸子道:“妾身那院子小,比不得寧主子的院子寬敞,自然養不下這麼多的人。”
上一句還說自己沒怨言呢,下一句就暗裡擠兌起了人。美景正了正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院子怎麼小了?我記得,東院裡,你選的院子是第二大的。”
師小仙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第二大,也不是第一。寧主子選的院子有池塘,旁邊還有個專門做的棋臺。”
這倒是耿直,直接挑明瞭自己就是看上寧淳兒那院子了。
可是,挑院子當日,分明是她自己坐在中院門口不走,晚去東院只有選寧淳兒剩下的,那還怪得了誰嗎?
沈美景沒理她,安靜地喝起了茶。
等了一會兒,見她不接話,師小仙皺眉開口道:“王妃叫妾身帶人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放下茶盞,美景道:“方纔我也讓淳兒帶人來看了看,畢竟你倆都是王爺疼寵的側妃,身邊的奴婢自然也該讓我過目過目,若有不周全的,便去換了。”
“謝王妃,妾身很周全。”師小仙行禮道:“若是沒其他事情,妾身便回去找棋譜了。”
“好。”
算算這時辰,一來二去的,師氏怎麼也在她這兒耽誤了一刻鐘,就這一刻鐘,應該也夠了。
“主子,奴婢沒看明白。”玉食滿臉不解:“您就讓她在這兒站這麼一會兒,也不替寧主子將東西討回來嗎?”
“東西自然會回去。”美景眨眨眼:“你等着看人氣急敗壞就好了。”
玉食呆呆地點頭。
師小仙走了沒一會兒,美景敲着桌子數着,從十數到一的時候,寧淳兒就興沖沖地進來了,戴着一套全新的頭面,進來就將門給關上,還往外頭望了望。
“寧主子這是做什麼?”玉食忍不住道:“跟做賊似的。”
寧淳兒回頭,邊朝美景身邊走邊擠眼:“我當真是做賊去了。”
她這頭面是一套金鑲玉的八寶冠和八寶釵,釵上紅藍的寶石瞧着十分俏皮,跟她的性子倒是相襯。美景瞧着,點頭:“好看。”
寧淳兒坐下來,笑嘻嘻地道:“如王妃所說,趁她院子裡沒人的時候,妾身直接將今日拿錯的頭面的綢緞都調了回來,等她發現,怕是有好一陣哭鬧。”
玉食瞪眼:“您……直接偷回來了?!”
“這也不算偷,只是物歸原主。”寧淳兒眨眨眼,古靈精怪地道:“問她要,反正她也會厚着臉皮不給,說不定還反咬我一口。現在好了,我直接拿回來,她若是將這事告去爺那裡,我就順勢告她搶我的首飾,看她怎麼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