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這藩王的位置,他其實也明白,爲王者,不能太過情緒化,凡事區分利弊,做最有利的事情。父王就是一直這樣做,才使得燕地多年安穩。
當初在退兵的事情上,他已經錯過了一次,引得萬人責罵,如今面對的又是她的生死,他應該做出最理性的決定,萬一美景沒有醒過來,他也該帶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道理都明白,然而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她會再也醒不過來,他就覺得這世上任何的事情都變得沒什麼要緊了。
再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值得他去奮力爭取了。
寧淳兒就在他旁邊,看着他黯淡得一點光都不剩的眸子,抿抿脣,低頭不語。
晌午的時候,衆人匆匆吃了些東西便繼續在主院裡等着。小公子雖然是早產,但是沒有任何大礙,被奶孃哄得睡着了。淳兒過去看了看,回來還直誇:
“小少爺真好看,眼睛像極了王妃,王爺要不要去看看?”
宋涼臣一動不動,盯着內室的方向淡淡地道:“養着吧,等裡頭有消息了,本王再去看。”
微微一怔,寧淳兒正想再說點什麼,外頭卻突然鬧騰了起來。
“攔着本宮幹什麼?王府裡有生子之喜,本宮作爲燕王妃,還不能進去看看了?”
這聲音大得很,屋子裡的人全都聽得見,宋涼臣當即便沉了臉。
玉食就在門口,擡頭就看得見被玉樹臨風攔在外頭的永寧公主。
這可真是奇了,不是已經和張昭勾搭上了麼?竟然還有臉回來鬧?
宋涼臣起身走了出去,永寧公主依舊是憤怒地瞪着玉樹臨風:“本宮還沒被休呢,哪怕不住這王府,也是王府正正經經的主子,還有被你們攔着的道理?”
玉樹和臨風一左一右,任憑她怎麼罵也沒鬆動半步。
“公主可是有什麼事?”
永寧正想發火呢,擡頭卻見燕王已經走了出來,聲音立刻小了些,臉上卻依舊是滿滿的不悅:“王爺可有把妾身放在眼裡?”
跨出這院子的門,宋涼臣眼神涼涼地看着她:“本王一直很尊敬公主。”
尊敬?永寧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道:“好,哪怕是尊敬也好,妾身不管怎麼說也是皇上親自賜婚給您的,是名正言順的燕王妃!王爺讓別的女人在您的屋子裡產子,這傳出去,讓妾身該如何自處?”
宋涼臣沒吭聲。
永寧以爲他心虛了,接着又道:“妾身已經被逼得住在了客棧裡,您現在的病也好了,就當真讓妾身一直在客棧裡住下去?!”
她堂堂
公主,落魄至此,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最重要的是,這燕地的官員都敢不把她放在眼裡了,有什麼事要吩咐,一個個都敷衍她,叫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宋涼臣勾了勾脣,低頭看着永寧,輕聲道:“公主在有緣客棧裡,不是住得挺開心的嗎?每天都笑着呢。”
心裡一驚,永寧錯愕地看着他。
王府這邊一直沒什麼動靜,她還以爲他沒有在意她,不管也不顧呢,卻怎麼知道她是每天笑着的?
背後起了一層冷汗,永寧的氣焰立刻下去了,抿脣道:“妾身今日來,不是要同王爺爭吵什麼,只是有人在王府裡生產,王爺還這麼關切,難免讓妾身不高興。妾身可以去世子府住,但是王爺,作爲補償,能不能給妾身一塊您的腰牌?”
要鬧事是假,想要權力纔是真。宋涼臣看了她兩眼,低聲道:“公主可真是善良。”
這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要急忙幫張昭上下打點了?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傻?許家五小姐的教訓在前,這永寧也是不管不顧啊。
“本王的腰牌很重要,不能隨意給你。”他道:“公主要是想做什麼事情,告訴本王,本王酌情替你處理。”
永寧有些心虛,這燕王的眼神像是看穿了一切似的,讓她不得不低了頭。
不過,她想做的事情,怎麼可能通過他?張昭說了,燕王本身就不待見他,若是交到他手裡,那還不得繼續無法翻身?
這些日子以來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來自男人的寵愛,這種感受是宋涼臣給不了她的,她甚至有些後悔來聯姻了,嫁個小官都比嫁給燕王爺幸福。如今宋涼臣如此對她,那就當真怪不得她了。
想了想,永寧道:“妾身想進去看看那位沈氏。”
“不必了。”宋涼臣沉了臉:“她還昏迷不醒。”
永寧皺眉道:“沈氏不是已經另嫁他人了嗎?那王爺還這麼緊張關心做什麼?”
“你哪裡看出本王緊張關心了?”宋涼臣挑眉。
永寧不服氣地道:“您讓她留在主屋裡,那可是您的屋子!”
“因爲她剛剛與本王在屋子裡下棋,突然要早產,也移不了其他地方。”
“那王爺爲什麼一直守着,臉色還這麼難看?”永寧不服氣地道:“今日外頭都有流言,說這生的孩子是王爺您的!”
宋涼臣轉頭,眼神平靜地看着她:“這裡是本王的院子,本王就該在這裡,與守不守沒什麼關係。至於臉色難看,那是因爲本王聽見了些不得了的消息,公主想聽嗎?”
想來將他的軍?這永寧未免嫩了點啊
。
禁不住退後了一步,永寧抿脣:“什麼消息?”
“比如有緣客棧裡的消息。”宋涼臣道:“最開始兩個房間,後頭只用了一個房間,是什麼消息,需不需要本王寫本摺子,說給聖上聽聽?”
他的聲音很平和,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永寧聽來就像是整個天地都轟然混沌了一樣,有可怕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也一陣白茫。
燕王什麼都知道?永寧不敢相信,她分明瞞得很好,那有緣客棧上頭髮生什麼,連小二都不清楚,他又怎麼會知道?
腳底生寒,永寧努力想鎮定也鎮定不了,伸手就拉着了宋涼臣的袖子:“王爺放妾身一馬吧,妾身乖乖回去橫城,什麼都不要了!”
宋涼臣淡淡地笑了笑:“公主一早有這樣的想法,不就什麼都好了?本王不與公主計較,就是對公主最大的尊重,但是尊重不代表無休止的容忍。”
爬牆這種事情,不管放在誰頭上都足夠遺臭萬年的,更何況她是個公主,爬了王爺的牆,等於打了賜婚的皇帝一耳光,這事捅出來,絕對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永寧瞬間老實了,先前囂張的氣焰消失得乾乾淨淨,臉上滿是心虛和討好地看着宋涼臣:“妾身感念王爺大恩,給皇兄的家書之中必定對王爺大肆誇獎,絕不會有半點詆譭。”
宋涼臣面無表情地點頭。
“王爺有什麼吩咐,妾身也會做到的。”永寧看着他:“只求王爺高擡貴手。”
“公主來這一趟也挺累的。”宋涼臣道:“回去休息吧,本王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是,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如獲大赦,永寧行了禮就飛也似的轉身出府。
“公主。”初鶯皺眉道:“咱們不是來問王爺要個說法的麼?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永寧連連擺手:“先回去再說。”
本來她的底氣是很足的,聯姻在先,她又是個公主,被逼住在客棧,足以讓皇兄大怒責備燕王。
但是誰曾想遇見了個張昭,她沒了底氣不說,還覺得有些虧欠燕王爺。皇兄要是知道了真相,想必也不會幫着她。
一瞬間就陷進了很尷尬的局面,永寧也覺得委屈。但是一想張昭還在客棧裡等她,她便也算振作了一些。
隨意王府裡怎麼樣吧,她有張昭,也算是足夠了!
送走永寧,宋涼臣的心情竟然好了一些,跟着進去守着,看她們餵了美景許多補血的東西,然後安靜地等着。
美景覺得自己好像被種在了花盆裡,身子動不了,卻在縹緲的空間裡移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