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用計誆騙

是郭雲銘,錦臨郡的男男女女就他一個人如此膩歪地喊我了。

聽着細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的腦海裡竟隱隱地傳來另一個聲音:程兒!程兒!

一樣的音色,一樣的焦急,一樣的溫情!

兩把聲音漸漸合二爲一,我心裡不禁激盪了起來,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雲銘,我在這兒,程兒在這。”

喊完,我便慌張地捂着嘴巴,怎麼我也如此膩歪,竟然……竟然將那個人親暱地喚作“雲銘”!

“程兒——程兒——”這次郭雲銘的聲音比之前更加細弱,明顯遠了。

我心裡焦急,若這時連他都覺察不出我被困在這臭烘烘的地方,那今晚我是別指望再出去了。

爲了讓郭雲銘聽見我的聲音,勉強用了內力喊道:“郭副將——我在……”話未說完,便感覺氣短胸悶,胸口一滯,一口腥甜從喉嚨裡噴涌而出。

我看着地上的一灘猩紅,嚇得我一跳,小小一把年紀咳了血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就在這時,門上的鎖“卡啦”幾聲響,緊接着是門被踢開……

這是一個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按文人的說法,是極富情趣的一晚,最適合兄弟間把酒言歡,情侶間濃情蜜意。可是偏在這種臭氣熏天的污穢地上,上演了英雄救“美”的一幕。

看着郭雲銘明如寒星的雙眼裡流露出的不忍,我來軍營受的種種委屈禁不住一股腦地涌了上來,於是,我想都沒想便撲到郭雲銘的懷裡。

我終於再也不懷疑戲文裡的情節。但凡那“美”,無論是否喜歡眼前這個英雄,可因爲在最爲危難的時候遇見,心裡總是萬般感激,瞬間生出複雜難言的感情。

郭雲銘身上帶着淡淡的香氣,我也不知他怎麼能忍受我這小臭人兒,一邊爲我抹眼淚,一邊領着我出去。

夜已極深,軍營只有巡邏的士兵,再無他人,郭雲銘對地形熟悉,帶着我繞過那些人,來到了他的大帳。他喚心腹爲我到上沐浴水,又爲我找了幾件他的衣物,什麼也沒說便要出去。

我急忙喚道:“郭副將,你怎麼知道我在那……那個破地方。”

郭雲銘道:“今晚閒來無事,想去找你,看看你在軍廚中過得怎樣,卻沒了你的蹤影,少不得我替你操心,問旁人,都說不知,我便去尋你了。”

我“哦”了一聲,再沒說話,郭雲銘出去了。

其實,我當時特別想知道,軍營那麼大,郭雲銘怎麼就知道我會在那個方位。思來想去,我才覺得小張是郭雲銘的“內線”也說不定,專門安排這一齣戲上演。

我突然發現自己真是愛財過於愛命,原本就知道郭雲銘是個不好惹的人物,又偏偏被他纏膩着,我不懂得甩手,不懂得逃脫,還傻不嘰嘰地在他的勢力範圍內做事。

也不知三姑什麼時候回來,也好讓我證實一下我和郭雲銘之間的關係。

軍營大帳就是寬敞舒服,我好好地將自己洗刷了個遍,也換上了郭雲銘噴香的衣裳,就是忒大了。

沐浴用的物品被收拾好之後,大帳中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我只好求郭雲銘道:“郭副將,麻煩你派個人將我隨會軍廚下人的住處吧,路我不識得。”

郭雲銘道:“你穿着我的衣服回去豈不是又讓人生疑?若有人欺負你將你鎖到那裡,不如你就讓他們覺得你確實被鎖在那裡了。”

我想想也對,我穿着副將的衣裳回去總不大好。

這時,郭雲銘又道:“你且在我帳下歇息吧。”

我“啊”了一聲,大帳雖然寬敞,卻只有一張牀,想了想後,我開始收拾牀鋪,決定自己在地上躺着將就一晚。

郭雲銘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我去我哥那擠一晚。”說完又出去了。

我熄滅燭火,正準備歇息睡覺,剛躺下,便看見一個人影閃到了賬簾跟前。

我道:“郭副將?”

那人道:“是我。”

我起身理好衣服,下牀將燭火再次點上掀開營帳,郭雲銘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問你個話?”

“什麼話?”

“你……你同……你同節度使楊大人的七公子是什麼關係?”

我心下好奇,不知道郭雲銘爲什麼問我這個,隨意道:“沒什麼關係,就是我和楊小七脾氣不對,總吵架。”我怎麼說怎麼覺得這句話不對味兒,就像一個小媳婦兒給自己男人交代不軌之情一樣。

郭雲銘表情立刻放鬆,長嘆一口氣,道:“哦,我回去了,你也早點歇着吧。”說完,輕輕替我理了理衣襟,轉身走了。

我忙問:“郭副將,你問這個做什麼?”

郭雲銘頓住腳步,月光照在他柔美的側臉上,清俊無比,只是眼角卻流露出那點點醋意,他微微道:“他來找我了,求我將你放出去。”忽而又想到什麼,續道,“你可喚他名字,叫我時,卻總帶個軍銜。”說完,不再看我,飄飄然離去。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其一,楊小七爲何找我,且我自願來的,他怎麼就說成是讓郭雲銘將我“放出來”。其二,但凡楊小七和我帶上了一點瓜葛,郭雲銘那個大醋罈就被打翻了。難道他一直不知道楊小七看上的是我三姑,根本不是我麼?

想到這,我打了寒顫,忙放下簾子,回營帳睡覺了。

次日清晨,我早早地穿上已經洗好烘乾又外加薰香的衣服回了軍廚那邊,臨走前我嬉皮笑臉地扯下郭雲銘扇墜。

回到軍廚,免不了看見小張和他幾個要好的朋友對我着我指指點點,大概就是在嘲笑我昨晚被關在茅房的事兒。我很坦然地走到小張面前道:“張兄,弟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借一步說話。”

小張很詫異,但還是從了我。我倆走到隱秘的一隅,我從袖間掏出一個扇墜,問道:“你可見過這個東西?”

小張一眼便認得了,睜大了眼睛,隨即道:“這不是郭副將閒時玩弄的扇子上的玉墜麼?你……”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從哪來的?”

我趕忙收了扇墜,道:“張兄是否以爲我這是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得來的?”我甚是得意地擡擡袖子湊到他鼻尖,道,“聞聞!”

小張眼神愈加古怪,一會盯着我的袖口看,一會又湊到我的袖間聞,最後忍不住道:“程小弟,你別和我打哈哈,快說你到底什麼意思,若是這玉墜真的是你撿的也倒罷了,若真是偷來的,我……”

我慌忙將小張的嘴,捂住,道:“小聲點,你怎麼就這麼愚鈍。你想想,昨晚我被你算計了,雖然無憑無據,可是我若偷偷給他說了,他想暗中治你還是有千萬種辦法的。”

小張看着我,眼睛又瞪圓了,驚慌道:“他是誰,你到底想怎樣?”

我嘿然一下,拍拍衣角,很隨意地指指袖間的玉墜:“昨晚我和他睡了,要不怎麼會捱了一晚上的臭氣,衣服上卻這麼香。”小張聽後,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似地,我忙續道,“他是官宦子弟,兄長又是個鎮國公,若是傳出去他被睡了,影響不好,別看他平時威武異常,其實……嘿,銘兒臉皮薄着呢!”

說完這句話,我覺得小張的下巴真的要掉下來了,他扶了扶自己的下頜,手指抖啊抖地指着我,結結巴巴道:“什,什,什麼?你把他……可,可是,怎麼看也像你是下面那個纔對。”

我哈哈一笑,將他的手移開,低聲道:“男人之間的鸞帳溫存,你大概是不明白的。”

小張恍然大悟,驚道:“我說程兄,你給我說這個作什麼?”

我眯起雙眼,再也不給他和氣,一字一句道:“你覺得呢?你現在應該明白我是怎樣容易地進了軍廚,卻落下這麼一個閒差事的吧。當初不想說,只是不想聲張,可是你昨晚……欺人太甚了。”

小張臉兒立時綠了,急得要跪拜,我忙撫着他,厲聲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和他的事就咱們三個人知道,你想聲張出去是不?讓外人看還以爲我欺負你了。”

小張道:“程大爺,我以後再不敢捉弄你了。”

我滿意一笑,拍拍他的肩道:“還有呢?”

“我會仔細自己的舌頭,這事絕對不會傳出去。”小張恭敬道。

我心裡一樂,知道小張也是個明白人,這樣一試他,倒也發覺郭雲銘昨晚真的是因爲巧合才找見了我,並不是和小張串通演戲。我心雖如此,但立時板起了臉道:“知道了就好,還不快走。”

小張應了一聲,貓着腰走了。

自此以後,小張對我畢恭畢敬,且是遠遠地避着我。嘿,大抵是怕我閒來無事的時候,會把他當做郭雲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