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茂榮有一個秘密,從來不曾跟別人說起過。
葉雯蕙是雙親亡故之後,才被太皇太后接到宮中養着。
說起來,葉雯蕙還應該稱呼他一聲表哥。
葉雯蕙的孃親是楚國長公主,也是他的姑母。
只可惜姑母一家去得早,只留下雯蕙一個人。
太皇太后將雯蕙接到宮中養了不到兩年,自己身體不好,也病倒去世。
臨死前,讓父皇好好待她,還給小小年紀的她正式請封了郡主。
只可惜,太皇太后死後,父皇忙於朝政,也不怎麼管她。
她雖貴爲郡主,在這皇宮大內,卻活得像個透明人一樣。
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個透明人的呢?
大概是那次,不小心看到她一個人躲在御花園假山中獨自哭泣吧。
可是他並沒有出面寬慰她。
就在不遠處默默聽了良久,等到她聲音減小,便轉身離開。
那時的他還不是太子,母妃也不得父皇寵愛。
在這皇宮之中,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哪裡還有餘力去管別人的閒事呢?
他不知道她爲什麼哭,但想起她在宮中的處境,左不過是被人擠兌,受了委屈。
之後不知怎的,他時常路過御花園,專門要走那次走過的路徑。
後來又陸陸續續聽到過兩回,就再沒聽到過了。
他知道,她處境艱難。
偶爾他也會不自覺想起她。
只是隨着年歲見長,他在後宮來往就不太方便。
他也不想落人口實,便勸自己將她放下,用繁重的課業將自己的時間塞得滿滿當當。
可課業將他時間填滿之後,不僅讓他不再想起她,也讓他減少了對外事的關注。
直到那一天。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是個十足的好天氣。
他正在讀史書,貼身伺候的內侍卻急急忙忙從宮外衝進來。
內侍說,母妃出事了。
他楞在原地,連手中的書掉落在地上都沒有發覺。
直到內侍再次開口,他纔回過神來,急匆匆趕到後宮。
他記得,他走到母妃宮中之時。
父皇母后和一干庶母都已經在母妃宮中。
母妃的臉色是那樣蒼白,御醫在旁邊直搖頭。
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只知道母妃看起來很不好。
那是他第一次在父皇面前哀求,求父皇救母妃。
但不管他怎麼哀求都沒有用,母妃就那麼走了。
握着他的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陽光透過門戶,就落在牀邊不遠處。
他坐在牀邊卻只感覺到刺骨的寒冷,毫無暖意。
陽光觸手可及,可是那光就是照不到他的身上。
他抱着母妃,就算母妃身上最後的溫度也消失不見,他也不肯鬆手,誰都勸不動。
只是他終究還是個孩子,父皇讓人將他拉開,他毫無辦法。
眼睜睜看着母妃被放進棺槨,被擡出皇宮,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甚至連母妃的住處。兩年後也有了新主人。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親人離世的傷痛。
這讓他不住地想起葉雯蕙,原來她哭的時候是這種感覺嗎?
他知道,母妃的死,並不是父皇口中輕飄飄的病故兩字。
他更知道,父皇說母妃是病故,母妃就只能是病故。
但他怎麼肯甘心!
怎麼能讓母妃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呢?
他慢慢地調查母妃亡故的真相,竟然發現母妃死的那天,葉雯蕙有可能就在現場!
他跑去質問她,她卻推脫不言。
他惱恨極了,真相近在眼前,就差一步,他絕不會放棄!
他開始不留痕跡的陷害她,磋磨她,想磨碎她的傲骨,逼她說出真相。
可這時他纔看清,原來在他印象中柔弱無比的葉雯蕙,其實這般倔強。
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
他沒有辦法,只有她知道真相,又不能殺了她。
只能按捺住自己心中的衝動,強迫自己將她放在一邊。
他想,葉雯蕙之所以不說,應當是畏懼父皇,他得先把那個位置拿下。
韜光養晦,十年一劍,他曾經也是有耐心的人。
不過在拿下那個位置之後,他就不再需要從葉雯蕙的口中瞭解真相了。
因爲,他已經從父皇的口中瞭解到了真相。
不,嚴格來說,那不是他的父皇。
他應該稱呼一聲皇伯父。
這是他內心深處不可言說的秘密。
登基之後,他特意避着葉雯蕙。
宮中的人見人下菜碟,他也只是冷眼看着。
只是每到危及生命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出手相救。
後來,他覺得葉雯蕙好像成爲了他的一處軟肋。
這怎麼可以!
於是他逼着自己把她送去和親,安排人刺殺她,拿她做伐挑起戰亂。
他要親手將這軟肋給拔除掉。
但他發出命令之後,又忍不住擔心。
既希望她還活着,又不希望她活着。
後來,葉雯蕙失蹤良久,他心中憤恨不已。
因爲她身邊出現了一個武功高強,貼身保護他的男人!
所以他又派人去找,讓皇城司的人把葉雯蕙帶回來。
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格殺勿論。
等她回來後,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試探,就讓她露出了馬腳。
她和那男人果真有姦情!
當時他恨不得立刻賜死葉雯蕙。
真是不知廉恥!
可是每當他決定要下死手的時候,心中總有一道聲音在說服他。
告訴他,葉雯蕙還有用,要先留着,之後再殺也不遲。
他也就這麼鬼使神差地把她留到了現在。
但北魏開始傳播流言,那麼葉雯蕙就會成爲一顆關鍵的棋子。
若是她落到北魏手中,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那他一世英名便會毀於一旦。
到了現在,她這顆棋子決不能再開口。
事已至此,他再留她不得!
他讓人準備賜死三件套之時,想着她看到這些東西會是什麼反應。
是惶恐求饒,還是破口大罵?
沒想到雯蕙真見到這些東西之時,會是如此淡然的反應。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挪動了一下腳步,不再遮住桌上的東西。
“是,準備好了,雯蕙就這麼甘心赴死,不要你那個小情郎了嗎?”
葉雯蕙直勾勾地盯着他,臉上沒什麼變化。
“怎麼,事到如今,陛下還想拿蘇七說事?同樣的當,我可不會上兩次!”
“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