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讓我準備不及,甚至有點害怕。要知道我們之所以藏起來就是爲了不被那個女鬼雲貞發現,這卻纔剛剛開始,胡宗仁竟然自己就暴露了目標,並且我還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做。於是我狠狠踩了他一腳,然後眼睛瞪着他,意思是你這隻豬你是不是有病啊幹嘛嚷嚷。卻在這個時候,我看到羅盤轉動的速度突然變快而且更爲猛烈,指針已經在透明的小蓋子上撞擊發出喀喀喀的聲音,一般來說,只有鬼魂突然爆發纔有可能遇到這麼強的反應。一瞬間我緊張得不得了,因爲我是直接憑肉眼看不見鬼魂的,而我偏偏又知道鬼魂在我的身邊,叫我怎麼能不害怕。
這時候我聽見郭老闆有點驚慌的叫喚着,並且能從衣服的縫隙裡看到他正面朝着我和胡宗仁躲着的這個衣架的方向連連後退。我知道因爲郭老闆和這個叫雲貞的女鬼本身在我們之前已經建立了不短時間的聯繫,所以他是能夠看到雲貞的,就好像他能聽見我和胡宗仁都不曾聽見的敲門聲一樣。我們眼前的衣架突然好像是被人從中間朝着兩邊撥開,但我們卻看不見人。羅盤在我手上快速的旋轉着,這讓我覺得這個女鬼就在我面前,說不定正湊在我跟前看我們倆到底長啥樣呢。
突然郭老闆開口了,他聲音有點顫抖的說,雲…雲貞,你別生氣,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他這麼一說我就更害怕了,既然他讓雲貞別生氣,那說明在他看到的情況裡,雲貞是在生我和胡宗仁的氣的,惹怒一個鬼魂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突然我趕到臉上出現一種緊繃感,那種感覺很像是冬天用冷水洗過臉以後,突然走到戶外被一陣風吹乾的感覺。我斜着眼睛看胡宗仁,他的表情和我一樣,果然沒有猜錯,雲貞就在我們跟前。
而這種感覺消失得非常快,大約只持續了幾秒鐘就消失了,而我仔細感覺了一下身體的其他地方,發現沒有什麼不對勁。我看了一眼胡宗仁,他也跟我一樣覺得很納悶,於是我就看着郭老闆,他的目光已經沒有集中在我和胡宗仁身上了,而是背靠着那個收銀臺,眼睛望着另外的方向,而那個方向,就是起初我們在dv錄像中看到的那個塑料模特的地方。
於是我跟胡宗仁使了個眼色,我們倆開始緩緩朝着郭老闆站着的地方走過去,在路上的時候我已經把羅盤放回了包裡,右手抓住一截紅繩,左手捏了一把墳土,胡宗仁也把手捏住了自己的八卦袋,以防萬一,大概是我們倆的表情有點兇,並且充滿了敵意,於是當郭老闆看到我們倆靠近的時候,突然伸手攔住了我們說,你們想幹什麼,別傷害雲貞。
傷害?我連看都看不見它怎麼傷害它?郭老闆很着急的對我們說,她不是壞人,你們剛纔已經把她給嚇得不輕了,現在躲在那兒不肯出來。郭老闆的語氣中都帶着哭腔了,於是我問郭老闆,現在雲貞在什麼地方?他說,在壁櫥跟模特之間,藏在那兒都不敢動,你們先告訴我,你們打算對她做什麼?我苦笑着說,我們只是想把它送到屬於它的地方而已,只要它不對我們做什麼,我們就不會亂來的。郭老闆說,那就是說,我今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是嗎?我沒回答他,胡宗仁則說,如果你想見,它自然在你心裡,任憑時間過得再久,它也都在那兒。但是我們不能讓它留在這裡,人鬼殊途,各行其道,不該相互叨擾。
說完我們繼續朝着模特的方向緩緩移動,在越過一個和我們人差不多高的衣架之後,我就完整的看到了整個模特,不僅如此,我還在模特身後和櫃子之間的縫隙裡,看見一個斜四十五度角背對着我們,穿的衣服和起初我們在錄像中看到的一樣,一個蹲在地上的女人的背影。同樣的,那也是半透明的。不過它的背影在瑟瑟發抖,這讓我覺得,她似乎是很害怕。我是個比較容易心軟的人,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不由得把緊繃的手稍微放鬆了一些。胡宗仁也是一樣,於是我們倆站在距離那個模特大約兩米開外的地方,站着不動了。
隔了好一會,胡宗仁突然開口說,雲貞,你爲什麼來這裡、喊出雲貞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明顯看到它的肩膀顫動了一下,就好像一個人躲起來,卻被人發現了一樣。它開始慢慢轉過頭來,看着我和胡宗仁,讓我沒想到的是,看到它的臉的時候,我發現和我們在dv錄像裡看到的那張毫無美感的臉完全不同,它看上去很憔悴,如果一定要用美貌來形容的話其實也是不爲過的。只不過跟郭老闆不同,他是一開始就沒意識到這是個鬼魂,所以被迷了眼,我和胡宗仁是早有防備,如果想要故技重施來迷惑我們,那是不可能的事。
雲貞轉過身後,雙手半舉在胸前,動作很像是想要抱住自己的頭,但卻從手臂之間的空隙驚恐的看着我們。我知道當一個鬼魂主動讓你看見的話,那通常是有兩個可能性,一是它和人之間建立了一種必然的聯繫,有可能是一問一答,有可能是相互洞察到了對方的真實目的。另外一種可能就比較常見,是它心甘情願讓你看到,期間可能是爲了嚇唬你害你,也有可能是厭倦了,尋求你的幫助。我並不瞭解這個雲貞,但是看到它的樣子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更寧願是它在尋求我們的幫助。我們也沒什麼好幫它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它出現的原因和目的,然後送它上路。
胡宗仁把手裡的八卦袋丟到了地上,然後挽起袖子,半蹲在地上,對雲貞伸出一隻手,輕言細語的說,你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是不希望你繼續在人世間流連,你告訴我們爲什麼你留下。早在當初聽錄音看錄像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這個女鬼的目的性比別的鬼魂要強烈很多,相應的,它的意識也更爲清楚。如果說大多數鬼魂的活動軌跡是遵循一種本能和機械性的重複的話,那它就更像是一個有着
行爲能力,但是意識還沒有特別糊塗的鬼魂。舉個例子來說,一家瘋人院裡有100個瘋子,其中99個都渾渾噩噩,從來不知道更不會記得自己幹過些什麼,而剩下的一個,雖然自己也是瘋人院裡的病人,但是他卻清楚的知道其餘99個都是瘋子,而自己纔是正常的。顯然雲貞就是這樣的情況。
我看到雲貞臉上悲傷的表情,帶着害怕的神色,嘴巴緩緩的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人和聲音,於是我對郭老闆說,它在說什麼你能聽到嗎?郭老闆說能啊你們難道聽不見嗎?我沒時間跟他解釋爲什麼我們聽不到,只是讓他幫我們傳話即可。雲貞蹲在地上滿臉悲傷的一直說着,郭老闆開始把它的話轉述給我們。
從郭老闆的轉述中我們得知,雲貞生於60年代,在生前曾經是解放碑另外一間商鋪裡的店員。解放碑開發的時間比較早,大概在80年代的時候,這裡就已經是一個人流量比較旺的商業區了,許多商場開始在這裡修建起來,而當時二十多歲的雲貞就是其中一家珠寶店的店員。可是由於自己家庭條件不太好,而自己本身也長得不好看,所以直到30多歲的時候還沒有結婚,在解放碑這樣人慾橫流的環境下,許多欲望都漸漸變得具體,她也希望能夠和別的女人一樣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有個人來追求自己。於是她攢下了很長時間的工資,在自己工作的那家珠寶店裡,以員工折扣的方式,買下了在當時看來還算非常貴重的一枚黃金戒指。每天都戴在自己的中指上,並且對外宣傳自己有人追了,沉浸在自己編造的一種虛妄的幸福感當中。
但是在90年代初期的時候,她所工作的那家珠寶店遭遇了一次持槍搶劫,那次搶劫是跨越好幾省的連續作案,都是以搶劫珠寶店爲主,爲這件案子全國都下發了通緝令,案子卻直到2000年左右才告破。而云貞恰好就是當天發生劫案時候當班的一個店員,由於責任重大,劫匪還有槍,所以在發生劫案的時候,她成了當天兩名死者中的一位。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算是明白了,之所以雲貞有着比較清楚的意思,是因爲她的死是帶着強烈的不甘的,但是兇手早已伏法,它留下來的意義也就不大,卻不知道怎麼離開,於是一直在這裡來回遊蕩,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只不過到那遇到郭老闆的那一天,恰好是被郭老闆看見了罷了。
雲貞說,當時她被殺死之後,很快警方就到了現場,並且在對現場進行了勘驗之後,從櫃檯的角落裡裝好了自己的屍體。可是在那個時候,她手上的那個黃金戒指已經不見了。
我們都楞了一下,胡宗仁轉頭問郭老闆,說你這個店是哪年開起來的?郭老闆說是2000年解放碑開始擴建整修的時候。胡宗仁又問那你們這棟樓是以前就一直有的樓對嗎?郭老闆說是的。胡宗仁想了想,然後轉頭對雲貞問道:
“郭老闆的這個店,就是多年前你遇害的那家金店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