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認爲這個世界上只有三種人,男人,女人,胡宗仁。所以我絲毫不會意外當胡宗仁見到美女時候露出的那種猥瑣的表情。我承認我也算是個喜歡看美女的人,但是相較之下,我比起胡宗仁來說,算是內斂了許多,而且我只是停留在一個對美好的欣賞程度上,胡宗仁則更可能滿腦子裡都是人慾橫流的畫面。
果然他看到小妹妹的時候,立刻站起來坐到了邊上的一個座位上,然後用自己的袖子把先前他坐的那個位子擦了擦,很殷勤的對那個小妹妹說,快請坐在這裡。小姑娘坐下以後,顯得有點拘謹,可能是因爲歲數小,加上自己遇到了這樣的事,又和我們不熟的關係。胡宗仁等到她坐下以後就問她,我需要你仔細的跟我描述一下那個老長相,具體一點,因爲這個店裡就只有你見到她的次數最多,而且她好像還主動跟你打招呼叫你過去,所以你應該最清楚纔對,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多大了啊?
小姑娘說她姓田,是重大的學生,湖南人,今年下半年纔剛剛升到大二。來兼職打工也並不是因爲家裡條件差什麼的,而是自己實在不想在課餘都把時間浪費在玩電腦和談戀愛上了。胡宗仁啐了一聲說,這談戀愛怎麼能是浪費時間呢,大好的青春可要把握啊!我看他有點偏題了,於是故意咳嗽了兩聲。
小田說,那個老奶奶如果不是因爲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的話,她覺得和一般在街上遇到的那些老太太們看上去是沒有多大區別的。頭髮長度大約到了脖子的位置,有一個黑色的髮箍,把頭髮塞到了耳朵後邊,頭髮滿頭都是白色的,看上去差不多70歲的樣子。我在心裡試想了一下小田說的老模樣,不知道爲什麼,讓我直接想到了老年版的劉胡蘭。說完這句話之後小田就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胡宗仁問她,這就沒了?小田有點爲難的說,一個老人的樣子還能有什麼好形容的,總之就是如果不是因爲那杯熱牛奶的話,我恐怕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她已經不是人了,我本身就對這些事情有點難以置信,你現在要我不斷來回憶這些,這不是爲難我嗎。胡宗仁有點無奈的看看我,嘴巴幾度欲言又止的,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他又說,那後來呢,我聽你們謝店長說前天晚上你值夜班的時候也再一次看見她了。小田說,那天晚上自己看店裡沒什麼客人,就坐在櫃檯地下的小板凳上玩手機。說完她朝着櫃檯一指說,臺子比較高,一般來說客人站着是看不到我的,而且如果有人進來的話我也能夠聽見聲響。我當時是隻聽見一陣咚咚咚的聲音,直到我擡頭看見那個老奶奶,然後讓她別嚇我後,就再也沒見着了。我問她說,你說的那個咚咚咚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小田想了想說,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那個老奶奶用傘的把手在敲擊牆面的聲音。
我順着小田的目光看了看櫃檯頂上的樓板,事實上從一樓我們坐着的位置朝上看的話,是可以看到一部分二樓的桌椅的。也就是說,兩層樓之間的隔斷緊緊是一層樓板和欄杆,如此一來,那個老婆婆從上邊倒掛着身子下來,我是能夠想通的,換成一個比較瘦的或是個子小的,也許都能夠做到這一點。小田接着說,由於最初是自己給老婆婆端了一杯熱開水,所以我想這也是老婆婆對我比較多關注的原因吧。因爲她並沒有主動去嚇唬其他人,而是隻跟我有過那麼幾句話的交流。
小田看着胡宗仁說,大哥哥,我覺得那個老婆婆不是壞人,如果你們要找到她,能不能不要做出傷害她的事,畢竟她歲數都那麼大了,而且已經死了。小田的這句話一出口,我和胡宗仁多少還是感覺到有點驚訝。如果換了別人,一開始可能也會和小田一樣熱心對待這樣的陌生老人,但是未必能夠在知道對方是鬼之後,還能夠有這樣的包容心和同情心,更多的可能會像謝店長那樣,在得知對方是鬼以後,主要想到的還是要請人來把它給收拾掉,至於收拾掉的方式和手段,對於她們而言,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所以小田這麼說,我還是有些動容的,她這個歲數的姑娘大多都比較嬌慣,作爲獨生子女政策的一代人,大多也會比較自私,甚至連我自己都是如此,能夠在這種突然發生而且超出自己理解範圍之外的事情能夠保持冷靜的分析和客觀的判斷,這是非常難得的。
說話間,店裡的客人已經幾乎全都走掉了。等最後一個客人離開以後,謝店長從工作區裡走了出來,把門用鑰匙給鎖上,掛了個停業的牌子在門口,爲了防止被別人看見,她還特地把店裡用來打廣告的那些x展架或是易拉寶一類的東西放到了門口,擋住不讓人從透明的玻璃門看進來,隨後還非常細心的關掉了一樓的燈,卻打開了二樓的,接着就帶着七八個店員,一起走到了我們身邊。這個號稱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卻因爲我和胡宗仁的到來,被迫關了門。
我們做的位置在進門的右側最裡邊,所以如果拉下門簾後,外邊是看不到我們的。一羣人圍在我們周圍,卻誰也沒有先開口,或許是覺得這件事太過於荒誕,誰先說話都不大對。過了好一會謝店長才對胡宗仁說,這就是咱們店裡全部的員工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親眼見到過那個老,當然是在以往那段時間咱們還沒察覺到她是鬼魂的時候,你們二位師傅如果有什麼想要諮詢的就問吧。
胡宗仁問了他們一點基本的情況,其實大多都是那個老奶奶進店以後是不是每天的表現都是一樣,他們當中誰和老奶奶有過直接的接觸例如給她端水之類的問題,其實答案之前已經在謝店長和小田的嘴裡大多能夠找到,所以這些店員的說法基本上只是起到一個佐證的作用。除了其中一個男性店員突然說了一句,就是在事發的第二天,也就是請來道士做法的那天,樓下的飲水機突然壞掉了,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出水口,一直在流水出來,但是水卻一點都沒濺出來,大概到了一杯左右的位置就自己停下了。
胡宗仁笑着跟我說,看樣子那個老婆婆壓根就沒把那道士放在眼裡啊,你做你的法,我自己倒水喝。胡宗仁這句話一說,不少人都笑了起來,原本緊張的氣氛就這麼輕鬆了不少。胡宗仁站起身來,走到靠近門口的那個位置,然後問大家說,在沒發現她是鬼魂之前,她是不是每次進來的時候都是坐在這裡的?大家齊聲說是。胡宗仁又問,那她是坐的哪一側的位置?因爲那個座位並排有兩個,一個靠窗一個靠近櫃檯,大家又都說是靠近櫃檯的那個。胡宗仁一聲不響的在那個位置坐下了,然後微微蜷縮着身子,我知道那是他在模仿當初那個老婆婆的高度,接着他四下打量,計算了從進門的地方到座位的距離和夾角,再看了看這個位置是否能夠看到一些反光的東西,最後他得到一個結論,這個老奶奶之所以每次都在這裡坐着,不是因爲別的原因,而是因爲這個地方是唯一一個完全看不到任何反光的地方。
我也站起身來,四處走着看着,發現還真是胡宗仁說的那樣,而且這個位置距離櫃檯也是一個直線的距離,任何一個在店裡進進出出的人,都是必然會經過和看到這個位置的。胡宗仁繼續說,她選擇這裡,並不是一開始就扮鬼,而是根本就要讓你知道她是一個鬼。
胡宗仁說完這句後,大家都譁然了。只有小田一個人悶在那裡不做聲,只是時不時的擡頭望着二樓。胡宗仁對我招招手,說你來檢查檢查這裡的靈動,看看強弱,再根據大夥說的時間推算一下,看看能不能判斷出這個鬼魂的能力大小和是善是惡。我走到胡宗仁身邊摸出羅盤開始檢查,座位上有很強的反應,我所謂的很強,則是相較於一個老鬼魂而言。按理說,70歲上下的人,早已知天命,即便是再怎麼怕死,也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來,而且會越來越快的到來,所以如果說這個鬼魂留存了什麼執念的話,或許用詞就不大恰恰當,這把歲數了還能有什麼想不開的,所以不一定是執念,而是某種記掛。
老伴兒?兒女?爲什麼會突然在那麼一個毫無特殊的日子出現在這家店裡,還刻意讓大家都察覺到她,起碼這個店裡的店員們,和當初那個鬧事的男性顧客以及最後倉皇逃走的另一個顧客是看到了她的,爲什麼要讓大家都看見呢。
就在這個時候,胡宗仁的眼神開始盯着二樓,接着他對我招了招手,然後指向二樓的方向。我們大家順着胡宗仁的手指看過去,發現在二樓靠近下樓樓梯的地方,雙腳併攏的坐着一個老太太,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身邊放着一把舊舊髒髒的白色帶鉤傘,就那麼坐着,一直看着我和胡宗仁。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根本不知道是喜是怒。